白云大师看着已经慢慢躺倒在地上的胡伟和大熊两具尸体，捋须长叹。

　　半晌之后，白云大师道：“兆龙，他们是该死，但是，该死的不更应该是他们心中存留的那些罪恶吗？”

　　方兆龙回想彭勇涛的死状，又想到自己跑到黑树林的山洞中，看到的丘小生的惨状，心中怒火依旧未平。

　　“大师，罪恶生于人的心上，人若不除，罪恶又怎能消除？

　　如他们这般之人，心中恶念就算再过千年万载，也不可能消除。

　　学生虽然愚钝，也知道物质承载意识，意识因物质才会发生作用的道理。”

　　这几句话很是尖锐，摆明是是在和白云大师对着干，过去，方兆龙心中不是没有这样的疑虑，只是，他还不想因为自己坐井观天的见识，去质疑甚至反驳自己多年的恩师。

　　白云大师摇了摇头，不住叹息了几声，末了道：“兆龙，你已入门多时，怎么就能为一时的魔障遮盖了灵光？

　　罪恶可以生于人之心上，却同样可以于人心中消除。

　　天下生灵又何止人类？三千恒河沙数，尚且不能完全计量。

　　若真要消灭载体，又如何能够啊？”

　　说罢，白云大师看了看胡伟和大熊的尸体，又道：“他们不过是一堆柴草，罪恶就如点燃这堆柴草的火焰，你认为是点燃他们的火焰有罪，还是柴草本身有罪？”

　　方兆龙尽管听得出，白云大师的讲解，已经是哲学高度上的分析，但愤怒郁积于胸，他还是不能赞同，大声道：“当他们被罪恶点燃时，他们已经不再是柴草本身了，他们和罪恶的火焰已经融为一体。”

　　白云大师不防他会有这番见解，顿时哑口无言，仰天长叹道：“唉，可能是我老了，生命究竟应该是罪恶的载体还是罪恶本身，我已经不能分辨了。”

　　方兆龙见白云大师如此，知道自己的答话，已经突破了大师心中的底线，大师一向以解救生命、劝诫生命向光明为己任，自己这番说辞，在大师看来，无异于诡辩了。

　　想起自己童年时惨遭厄运，大师就如自己亲身爷爷一般，对自己疼爱有加，又花费不少心思和精力悉心教导，自己方能长大成人，练成惊世神功。

　　他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回想过去种种，又见大师此时扼腕惋惜的样子，心中愤怒之火，顿时消解殆尽，剩下的，是无限的自责。

　　他对着白云大师再次三叩首，朗声道：“大师，弟子一时心急，冲撞了您，请大师责罚。”

　　白云大师抚摸着他的头，道：“兆龙，你也没错，只是，你的心思，还未脱离一般人的恩怨情仇，这也属正常，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关于地藏王菩萨的故事吗？”

　　方兆龙道：“大师的教诲，弟子须臾不敢忘怀。您说过，地藏王菩萨曾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至今还恶鬼充于其内，因此，多少年来，地藏王菩萨一直都还是菩萨，并未成佛。”

　　白云大师微笑道：“不错，不错，难为你还记得，世间恶人不断，但是，我们为善之人，若不能容忍罪恶，又如何能消除罪恶呢？”

　　方兆龙心中想到：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自己身为光明使者，一切行事法则，皆与佛家如出一辙，自己既然并非常人，那常人看不透、看不破的恩怨情仇，自己如何又看不清呢？

　　他转而又想到：小生和勇涛惨死，这在常人看来，他们的大仇，做兄弟的不可不报，只是，人生循环，如草之枯荣，撇开了人心中的那些主观情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不过是所能感知到的状态不一样罢了。悲欢荣辱，不过过眼云烟，离开了人类，那些悲欢荣辱，又有谁会在乎？谁能记得？一切，不过是人类自视甚高，主观上将自己置于无上的地位罢了。

　　想罢，他俯身再拜，道：“弟子一时冲动，现在想来，一切被罪恶加诸的人群，不过是一群受黑暗唆摆蛊惑的羔羊，羔羊又有何罪？不过原罪之罪罢了。”

　　白云大师一听，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兆龙，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你能想通此中关节，也不免我教育你一场，起来吧。”

　　说罢，白云大师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又道：“罪恶之源，是那黑暗之神，是传播黑暗的使者黑影以及王刚、李虎之流，那些对象，才是我们应该要去对付的，至于其他的一般人群，只需遏制便了，如果可能，也要尽力去鼓励他们去恶从善，那方能达到光明之目的。”

　　方兆龙点了点头，拱手为礼，道：“大师，弟子明白了。”

　　白云大师叹了口气，道：“只是，光明之神也有自己的法度，这你应该明白。”

　　方兆龙脸上波澜不惊，平和地道：“弟子明白。”

　　白云大师此时如执法执纪的严师，一改刚才的笑脸，换上严肃异常的表情，道：“你下手不分轻重，违背了光明之神第88条准则：‘对非罪恶本源者，不得屠戮。’的规定，按照光明之神的第167条准则，你要受到免去神功三个月的处罚，你服气吗？”

　　方兆龙道：“弟子一时心急，没念及光明之神法则，应该受罚，弟子心服口服。”

　　白云大师叹息道：“今后从事，不可鲁莽，一切，终有定数，何须违背天意，急于一时？”

　　方兆龙道：“弟子谨遵大师教诲。”

　　白云大师悠悠说道：“决战即将来临，地点就在葡京，你即将上大学的地方，这一次，是注定的风波平静与否之地，一切须得小心。”

　　说罢，白影闪过，不住向天际升去。

　　方兆龙毕恭毕敬站在原地，躬身下拜，直到白影完全消失不见。

　　他转身到了罗梦露身边，见她兀自躺在地上，心想：自己刚才抱着她上来时，她并未昏迷，是了，一定是白云大师不想让她见到我刚才杀害胡伟和大熊的血腥场景，也不想让她听到我们的谈话，因此使上了一些手法，使她昏睡。

　　他暗运内功，想要将她唤醒，但却发现自己丹田之内无功可运，方才想起，刚才白云大师已经说明，要让自己废掉功力三个月，心下不禁大急：没有了神功，又怎能应对今后的危险？就算是现在，如果不赶快离开，估计会有很大的麻烦。

　　转念又一想：现下那王建和胡伟都已经毙命，在所有仇人中，这两个人是最为险恶的，只要他们不在，也大可放心了。

　　想罢，轻轻拍着罗梦露的脸，半晌之后，罗梦露悠悠醒来，惊魂未定，一醒来就即大哭。

　　方兆龙见身旁的两具无头尸体就在不远处，加上楼下还有三人坠落，再拖下去，只怕警察到来，难以脱身，于是，他简单安慰了罗梦露几句，急忙带着她离开了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