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黑色的拱形有着白色玉质栏杆的奈何桥边,看着一个一个的游魂野鬼依次排着队接过身后孟婆手里的汤碗一饮而尽,又一个一个的游魂野鬼排着队依次顺着奈何桥走向黄泉路,眼睛中不禁一次一次的颤动着,回想着自己一年一年的站在奈何桥边等待,转头朝一脸无奈的孟婆伸了伸手。“孟婆,再来一碗汤。”
孟婆一脸无奈的朝她递过一个粗瓷大碗,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姑娘,你这都已经是今天的第八碗了。”
她疑惑的朝一头花白头发有些驼背的孟婆看了一眼,接过孟婆手中的粗瓷大碗浅浅的喝了一口。“孟婆,这都第八碗了,我怎么还清晰的记着以前的往事?你不会是在汤里掺了水吧?”
孟婆对着她皱了皱眉,沉沉的再次叹息了一声。“”姑娘,你自己执念太深,看不破红尘往事,我孟婆的汤也没有效果啊!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都已经在这奈何桥站立了三年了,姑娘,你怎么还看不破呢?
她朝孟婆看了看,仰起头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将手中的粗瓷大碗递给孟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孟婆,我怎么能够看破呢?我年年站立奈何桥边,为的不就是和他见一面吗?你让我看破,我怎么看破?说什么红尘琐事,没有经历过,怎么知道爱情的珍贵?孟婆,再给我来一碗汤吧,或许一会他就会过来了,我便可以见到他了。”
孟婆微微摇了摇头,弯下腰把粗瓷大碗盛满孟婆汤,对她看了看,叹息了一口气。“姑娘,你都已经等了三年了,每年每月都站在这奈何桥边望眼欲穿,可是,我也没有见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他出现过。姑娘,你怕是要白白等待吧?”
她朝孟婆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他会来的。我相信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孟婆,把汤给我吧?我喝完汤,也该去黄泉路了!”
孟婆无奈的举起粗瓷大碗,对着奈何桥上一个一个向前走着的游魂野鬼看了看,把手中的碗放到身旁用来盛放孟婆汤的木桶盖子上面,低头看了一眼木桶中的汤,对她摇了摇头。“姑娘,你虽然已经喝了我的汤,但是,你却没有放下红尘往事,你是不能过奈何桥走上黄泉路的。姑娘,我劝你还是把往事忘记吧,你执念太深,是不能轮回的。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吧,忘记,轮回不比什么都好?”
她对着孟婆看了看,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口中轻微的呜呜出声。“孟婆,你别说了,你也不用劝我了。我三年前,瞒着自己的爸妈,毅然决定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我能不能见到他,我也已经没有退路。孟婆,把汤给我吧,谢谢你的好意。而我却,已经没有退路。”
孟婆对着她看了看,一把按住木桶上的粗瓷大碗,无奈的叹息着摇了摇头。“姑娘,听我一句劝,你忘记吧。你不会打算继续等下去吧?你这样等着,等到什么时候是尽头?没有退路,你不是可以走过奈何桥,迈过望乡台,去轮回吗?你还有父母,你还有弟弟妹妹,怎么非要执着的守在这里等他呢?虚无缥缈的等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吧?”
她朝远处不断翻滚的混浊的忘川河河水望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如同耸入云端的白色望乡台,低下头摇了摇,一步一步的走到孟婆身边,伸出手向粗瓷大碗抓过去。“孟婆,你说,我如果喝下你这一桶汤,我还能记得他吗?”
孟婆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将木桶的盖子按住,朝走在奈何桥上的最后一个游魂野鬼看了一眼,把她挡在自己的面前。“姑娘,你是想做什么?喝下一桶汤,你是打算魂飞魄散吗?姑娘,你怎么就不肯听我一句劝呢?亲情,友情,各种各样的感情,姑娘,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呢?放下,忘记,有什么不好?”
她转头看了看排着整齐的队伍依次走到望乡台的游魂野鬼,对着孟婆叹息了一声,一把抓住孟婆按着木桶的手,试图将孟婆的手挪开。“孟婆,就让我喝了这汤吧?”
孟婆抬起一只手把她挡住,另一只手用力的压着木桶的盖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对着她摇了摇头。“姑娘,你可不要做傻事?你今天已经喝了九碗我的汤了,你这再把这一桶喝下去,你是想让鬼差抓你进地狱吗?你不打算轮回了吗?姑娘,你想一想自己的父母,你就非要这么执着吗?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你这么执着,又是何必呢?”
她轻轻的笑了笑,伸出手向孟婆的肩头拍过去。“孟婆,你说我如果进入地狱,能见到他吗?”
孟婆抬起手阻止她下落的手,看着已经开始离开望乡台的游魂野鬼沉重的摇了摇头。“姑娘,不要傻了,一旦你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姑娘,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你以为地狱进去了,能出来吗?你站在奈何桥这等了三年,你可见到过有从地狱出来的?姑娘,听我的话,离开这里去判官那里,让判官把你的执念消除,再回来喝一碗汤,走过奈何桥,去轮回吧。姑娘,不要这么执着了!”
她摇了摇头,再一次抓住孟婆按在木桶上的手,“有一个修鞋匠对我说,只要我走进这里,只要我够执着,就可以见到他。我相信了,可是,我站在奈何桥边等了三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一次也没有。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只不过想见他一面,为什么这么难?孟婆,你说,我会见到他吗?”
孟婆拦着她阻止她继续下一步动作,朝远处的望乡台看了一眼。“姑娘,你看,望乡台的游魂野鬼,已经开始走入轮回了,那是生的希望!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会轮回到哪里吗?还是说,姑娘,你的心已经冰冷僵硬,已经容不下一点温暖?”
她转头看着望乡台一个一个走入轮回的游魂野鬼,抬手朝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河边耸立的如同镜子一般光滑的三生石指了指,“孟婆,你说,三生石真的能照出一个人的三生三世吗?”
孟婆诧异的朝她看了看,目光落在三生石上面,意味深长的抬头看向始终都一片灰暗的天空。“三生石啊,那是一块神奇的石头呢。据说,是女娲娘娘补天之后,造人的时候用来计数的沙粒呢,代表了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后世呢!姑娘,如果你对三生石好奇的话,可以过去看一下。或许,姑娘,能够看到自己的三生三世,也说不定呢。”
她微微一笑松开孟婆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到奈何桥边,朝忘川河上奈何桥的另一端的三生石看了一眼,抬起自己的脚步朝奈何桥迈了上去。“孟婆,我上奈何桥,还需要再喝你的汤吗?”
孟婆朝她看着,沉沉的叹息一声,举起手对她摆了摆。“姑娘,你想看三生石,尽管看吧。我的汤,你怎么喝都不会忘记了,你又看不破,喝不喝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苦涩的一笑,一步一步的走上奈何桥,对着站在那里的孟婆的方向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千年。她站立在三生石面前,身体不住的颤抖着,不禁举起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双眼。“孟婆,我的前世今生和后世,怎么样?孟婆,你看到没有?”
孟婆无奈的摇摇头,叹息一声端起粗瓷大碗朝她的方向举着。“姑娘,你还是再喝一碗汤吧!这一碗汤是甜的,你喝了吧?”
她转过身以后,这才把自己的双手拿下来,诧异的看着孟婆。“孟婆,你的汤还有甜的吗?是不是,我喝下甜的汤,能够记起和他在一起,那一段快乐的时光?”
孟婆呵呵一笑,端着粗瓷大碗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姑娘,我的汤不止有甜的,还有酸苦辣咸其他四种呢。姑娘,你是不是依次喝一口?”
她走回孟婆身边,接过孟婆手中的粗瓷大碗,犹豫了一下把碗递回给孟婆。“孟婆,你还是给我一碗苦的吧。”
孟婆接过她手中的碗,诧异的看了看她,不由的再次叹了一声。“姑娘,你真的要苦汤吗?”
她转头朝三生石看了一次,对着孟婆重重的点了点头。“孟婆,你给我一碗吧?”
孟婆摇摇头,无奈的拿出另一个粗瓷大碗,从身边的一个木桶盛满大碗,朝她递了过去。“姑娘,这汤很苦的,你慢点喝。”
她对着孟婆微微的笑了笑,接过粗瓷大碗,浅浅的喝了一口。对着孟婆再次一笑,仰头直接一饮而尽。“孟婆,你说,人这一生的苦难滋味,也就和你这汤一样吧?”
孟婆那空碗放到木桶上面,叹息着摇了摇头。“姑娘,你执念太深,这是最后一碗了,不能再喝了。姑娘,今天我是不会再给你汤了,你还是好好想一下吧。”
她轻笑着看着孟婆,打量了一遍奈何桥下的忘川河河水,“孟婆,我突然想回去一次啦。”
孟婆朝远处的望乡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姑娘,你想回去,只能等阴历七月鬼门关大开的时候,才能回去。现在是五月,离七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姑娘,你是想自己的父母了吧?”
她朝孟婆的视线看过去,望着望乡台满是思索的表情。“我只是想回去再看一眼,我和他曾经在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我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四年,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每一个地方都留有我甜蜜的记忆。我只是想重新看一遍那些地方,回忆一下自己的甜蜜。孟婆,为什么人这一生这么短暂呢?而且,甜蜜的时光尤其短暂呢?”
孟婆朝她看了看,满脸都是无奈。“姑娘,既然人生短暂,你又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她摇了摇头,转身朝孟婆身后的方向走去。“孟婆,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又何尝愿意走进这里,一年一年的苦等,收获的仅仅只有无限的失望?”
孟婆猛地惊醒,对着她露出了笑容。“姑娘,你,这是,看破了?”
她笑了笑,朝紧紧关闭着的鬼门关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孟婆,人生短暂,看破能怎样?看不破,又能怎样?”
孟婆叹息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姑娘,你?”
她对着孟婆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孟婆,我该走了,对我的审判要开始了。这几年,谢谢你一直陪我聊天。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再见了。孟婆,你说,判官会怎么判我呢?”
孟婆对她叹息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远处的一个大殿,“姑娘,不然,你再喝我一碗汤吧,那样会好受点。”
她对孟婆一笑,“不了,孟婆,我都和你聊了这么多年了。孟婆,我听说你会唱一首歌,不然,临行前,你给我唱一下你的那首歌吧?”
孟婆叹息了一声,仰头看向灰暗的天空。“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旁。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一朝出门去,归来良未央。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她笑着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朝孟婆笑了笑。“孟婆,这首诗歌是什么名字?”
孟婆朝她看了看,把粗瓷大碗端了起来,“拟挽歌辞三首。姑娘,再喝一碗汤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孟婆,这首诗歌挺好听的。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把它记下来。”
她朝远处已经打来的大殿看了看,对着孟婆再次摆了摆手。“孟婆,我走了。”
孟婆叹息了一声,看着大殿两边走出一个一个手持长戈的鬼差,对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姑娘,你?”
她呵呵一笑,“孟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