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时间在不断的重复中过去了。

　　我与秦静仪等四个人在每天的上下班签到中也算是混得有些熟了，虽然没到无所不谈的地步，但偶尔遇见还会礼节性地点点头，微笑而过，甚至还会在工作的接触中开一些或大或小的玩笑。在每周提交人员签到考核表时，李季也总是和颜悦色地对我工作表示肯定。我的心踏实多了。

　　一个周一的早晨，像往常一样，我坐着张可的车顺着分散的车流逐渐汇合到公司的门口。今天的雾霾等级上升为了橙色，播报员在提醒大家注意出行时的表情也透出了很少见的无奈，好像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经常出现橙色雾霾预警。因此，今天早上的车流走动得极缓慢，这不免让人有些急躁。

　　好不容易挨到了公司门口，我立马想要下车，若不是推动车门时张可的大声提醒，我可能会裸面冲了出去。

　　到了办公桌，其他人也是似乎刚刚才到的样子，一个个纷纷走到我办公桌前，慌里慌张地签上了名字和时间，又赶回座位忙碌了起来。

　　这时，李季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到了圆桌岛内，站到圆桌中央，环视一周后，咳嗽了两声。

　　众人一听声音，便立即辨别出是顶头上司的声音，忽的一下扭过头看着李季。

　　李季手中拿了几张打印好的纸，谨慎地抱在胸前。其他四个人看到这个情景，陡然坐直了身，一副参加面试的神态望着李季，更贴切地说，是盯着那几张纸。

　　我当然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这严肃的气氛自己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面对李季扫视的目光。

　　“今天是月底考评的日子，我手中拿着的就是你们每人上个月的工作考评，现在发给你们每个人，记住，不要声张，不许交头接耳。来，张馨美，你的……”

　　听到点名的张馨美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扭捏地站起身走到了李季面前，一伸手，接过了一张倒扣的白纸，轻轻地说了声谢科长便往回走。还没到座位，便掀起了纸张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叠了起来，其面部没有表现出一丝喜怒悲欢。

　　接下来是秦静仪，然后是李松、宋兵两人。

　　秦静仪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接过考评单，回座后翻看了一眼，啪！放到了桌旁，不再搭理，张馨美斜了一眼发出响动的考评单，鼻孔轻哼了一下。

　　李松、宋兵两人则如临大敌似的望着李季手里的考评单，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回到座位偷看。

　　最后轮到了我。

　　我虽然不知道考评单里写着什么，但被这一幕幕充满仪式感的场景所感染，心也紧缩在一起。

　　在李季凝视的眼神中，我走了过去，但我看不出那眼睛里包含的意思，也许只是督促我快些去拿工作考评。

　　“好了，大家安心工作吧，继续努力，下个月的考评见。”

　　说完，李季没再关注任何人，转回身一屁股坐到了圆桌岛的另一侧。

　　D！

　　我如同捧着当年高考通知书一样，回到了座位，翻开的一瞬间，斗大的一个D显眼地出现在了纸的正中央。而且除了这样一个大写的字母D，再无其他评价，纸张的尾端倒是印有一行小字“望再接再厉！”。

　　在感叹公司竟为了一个字母而白白浪费了一纸张的同时，我隐隐地觉得这个D不是在对我工作的肯定，而是一种无情的打击和讽刺。然而，在不知其他四人的评价时，我内心还是怀有一点期盼的，可苦于无法得知他人的考评结果。于是，渴望地回头看着其他四人。

　　或许他们早已习惯了每月都有这一遭，竟也没有什么明显反应，运用惯常的工作状态和手速在电脑前忙着。

　　而回头的一瞬，却瞧见李季不知有何急事，从位置上倏地站起，径直奔向了通道。

　　脚步声消失以后，我听到了有如老鼠嚅食的声音，循声窥视，竟是李松与宋兵两人在咬耳朵。两人头挨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说什么，手指还在考评成绩单戳戳点点，不时还笑出了声。我又向左一瞥，那两位女士还如往常一样，虽然座位很近，但那隔开的空间犹如一道鸿沟，两人各忙各的，那旁若无人的阵势显然不当对方存在。

　　也许是睢见我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李松和宋兵立刻收敛起来，正了正身，在电脑前又敲打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我的错觉。

　　这样的情景，任谁都会感到纳闷，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真想大声地向他们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考评成绩究竟意味着什么？而既然李季刚才已表明不许任何人声张，想必这个成绩对大家一定很重要，即使问了也是白问，不会有人回答的，挺多飘来几个鄙夷的眼神。

　　忽然，我想到一个点子，不妨一试。

　　就在大家神情紧张地对着电脑时，我有意放大分贝的自言自语道“咦！这个A代表什么啊？为什么会是A呢？”

　　说着我像是不经意脱手一样，那张考评单掉到了脚下，我像是丢了宝贝一样俯身去捡。

　　“不可能！”是李松的声音。

　　我将考评单叠好握在手里，抬眼看向李松。他站起身，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盯着我的考评单，脸上挂着质疑的神色。当遇到我投过去的目光时，他才觉出自己的失态，胆怯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旁边的宋兵倒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不过，目光也没离开我的考评单。

　　“什么不可能啊，李总？”

　　张馨美这时回头看着李松，调侃地说道，双手仍没有离开键盘。

　　“怎么可能，他是A，他不能是A啊？刚才明明已经确认过了！”

　　李松镇定了许多，声音突然变得大了一些。

　　“怎么不可能，他是A，那D啊还是你俩其中一个，这不是老规矩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切！”

　　说这句话时，张馨美早已扭回头看着屏幕，不知是说给他俩听的，还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和宋兵都不是D啊！”

　　李松明显十分激动，话语中带着颤抖。

　　“那就是印错了呗，这么简单的道理，领导那肯定有记录，白痴！”张馨美不耐烦地说道。

　　“你！”

　　“好啦，好啦，别吵了，都安心工作，考评如何，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李科长不是交待过了，不许声张嘛！安静会儿吧，让别的处听见丢不丢人！”

　　秦静仪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怒地在李松和张馨美之间来回说着。

　　这一句果然灵验，或许是科长的命令引起了大家的重视，或许是再吵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双方最终咽了两口口水算是罢战了。

　　秦静仪见又恢复了平静，便不再说什么了。侧过身看了我一眼，由于我一直在旁观着这场“战事”，所以那一瞬，我与秦静仪的目光碰到了一处。但那目光里分明没有多少对我的关心，倒有几分埋怨。

　　难道我的伪装不够真实，竟被她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