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盘棋足矣了。
到了周炳生这个境界,一盘棋就足以知道他和沈七夜的差距了,下多了也无用,若是两人差距过大的话反而还会有负效果。
摆棋,这次沈七夜执的是黑子,这是围棋界不成文的规定,挑战者必须执白子而行。
沈七夜也没有多说,还是如普通的围棋一般将第一手落在了天元之上。
两人前七十手落子的速度极快,似乎根本不用思考一般。
唐棠勉强能看懂一点,但大部分还是处于一个一脸懵逼的状态。
反倒是唐天海一会眉头紧皱,一会又舒展开来,表情似笑似哭,仿佛入魔了一般,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棋盘之上。
到了七十手棋之后,周炳生的落子速度变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有着思考时间了,而沈七夜却仿佛还是如初始一般那样轻松。
其实下到这里,两人的高下就立分了,但也说过,围棋如战场,而战场永远是瞬息万变,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结果。
实力固然重要,但其他因素也是缺一不可。
周炳生低着头,连仿佛都要俯到了棋盘之上,眼睛睁到了最大,想要从这张棋盘之中看出自己的胜机。
他眉头冒出了汗水,跟沈七夜这种高手切磋可遇不可求,下到这里他知道自己已经弱入了下风之中,必须出奇才能制胜。
周炳生放弃了自己一贯的下法,而是学起了唐天海,将棋子四散分开来,不停地骚扰沈七夜如铁板一样的黑色军队,妄图找到一丝缝隙,能够将这张铁板击穿。
沈七夜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升起了一丝敬佩,围棋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而对这个老人来说,甚至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沈七夜心底一软,似乎不想见到眼前的老人如此煎熬,将手中的即将落下的黑色棋子硬是换了一个位置,想要自己创造一些空隙来给周炳生。
周炳生看到这一手棋,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的看着沈七夜,神色激动的说道:“把这只棋子收回去,你这不仅是在侮辱我,而且也是在侮辱围棋。”
沈七夜刚想编造一些理由来辩解,但看着老人的神情,突然到了嘴边的谎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对视了一会之后,沈七夜突然站了起来,像老人鞠了一躬,说道:“周老先生,是我的过错,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一旁的唐天海虽然棋力不算特别高强,但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一手是一步让子棋,下的太拙劣了,仿佛是一盘珍珠里面突然混进了一粒沙子。
他看着周炳生,苦笑了几声,暗道:“老伙计,何必呢?活的轻松一点不好么,你都跟自己较劲了一辈子了,难道还是过不去那道坎么?”
唐天海摇了摇头,周炳生这个人脾气就是太犟,其实外界都以为他最喜欢的书画,其次才是围棋。但只有唐四海这种多年的朋友才知道,在周炳生的心里,把围棋看的比什么都重,甚至可以说围棋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年轻的时候,周炳生就已经是桐城小有名气的棋手了,众多围棋前辈也把周炳生比喻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周炳生也是年少轻狂,自以为真的是这一辈中无敌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唐天海至今都还深深的记得那天。
十二月初五,微微飘雪的桐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过半天的时间就打败了桐城所有年轻一辈的棋手,众人皆把周炳生看做最后的救世主,然而来人却轻松解决了他,甚至过程可以说是虐杀,然而来人胜了之后却看都没看周炳生一眼,就这么抬腿离开,似乎认为周炳生只是一个不足为惧的小角色,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也是在那一天之后,周炳生在外面再也闭嘴不谈围棋二字,桐城刚要升起的一颗新星就这样落了下去。
在唐天海回忆的时候,棋局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经过前面让子棋的事情后,沈七夜终于认真了起来,他知道这才是对周炳生最大的尊重。
虽然周炳生思考的时间变长了一些,但总体上两人的落子速度还是很快,没过多久就又过了三十手,到达了一百手棋。
其实一局正常的棋局,到了一百手的时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但对两人来说,一百手棋正是杀得难解难分时。
又过了十手。
周炳生额头上开始落下汗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将脸埋到了胸膛上,用手不停地拍打着脑袋,嘴中喃喃道:“快想啊,快想,快想,快想。”
唐棠见到周炳生这个状态,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眼眶似乎也湿润了,想要上前阻止。
但唐天海一把拉住了唐棠,对着她摇了摇头说道:“别打扰你周爷爷,让他完成这盘棋局吧,同一个绝顶高手下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夙愿了。”
唐棠虽然心里明白,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明明周爷爷那么痛苦。”
就在这时,周炳生突然猛地抬起了头,拿起了手中的白子迅速落了一子。
沈七夜看到周炳生这一子之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特殊的神采,那是战意。
如果把沈七夜比喻成一个壮年,那刚刚的周炳生就是一个青年,虽然两人打起来周炳生会给他造成一些麻烦,但结果一定会是沈七夜获胜。
但下了这一手棋之后,周炳生仿佛从一个青年迅速成长到了壮年,现在两人打起来,那就真的是难分输赢了。
沈七夜抬头看了一眼周炳生,不过很快又将视线放到了棋盘之上,眼神专注的盯着棋局,这场棋,他要赢。
就然下定决心要赢了,那就一定要利用一切敌人的弱点来获得胜利,而眼前老人的最大弱点就是,他太老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支持他下一场很漫长的棋了。
沈七夜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这样就会让老人的思考时间变短,加速老人的疲惫。
虽然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尽可能慢的落子,不过这样的手段太卑鄙,即使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但看着眼前如他爷爷一般年龄的老人,沈七夜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沈七夜快速的落子,给予了老人最大的压力。
老人仍是每一步都会很痛苦的思考很久,但每一步的棋都下的很精妙,没有给沈七夜一丝的机会。
直至这盘棋局来到了一百五十手,棋盘上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