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车厢里的大灯也关了,云书坐下来正准备睡觉,文弼在座椅下面喊道:‘云书哥,我找到了,我找到票了’。
他的声音带着兴奋,其他人也坐了起来,文弼说:‘我上厕所还捏着呢!,回来就不见了,原来我顺手就放在了后面兜里了,睡觉我总觉得硌得慌,这才想起是那张票’。
云书忙说:‘递给我’。云书拿着票,仔细看了车次、时间,然后归着在一起,他说:‘睡吧!,还能睡一会儿’。虽然折腾了半天,但结局还不错,大家又呼呼地睡了。
到了柳州,云书问大家:‘在柳州玩不玩呀?’,大家都说,早点儿回去吧!,不玩儿了。
出了站,已是下午,先到大厅去看看车次,这里到武汉的车有好多趟,挨得近的是晚上九点,是快车,还要买加快票,要多三分之一的钱,云书有点犹豫;胜利过来问:‘钱够不够啊?’。
云书瞥了他一眼,他粗声粗气地说:‘够了’。他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太贵了,还要加那么多钱呢?’。胜利说:‘慢车见站就停,烦死了’。
云书说:‘六张票,要是省下来,我们还可以下几次馆子呢!’。
买了票,云书说:‘这次我拿着,我可经不起折腾了’。他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把票放进了书包里;来时,在火车上吃中饭太早,他们没有吃,出了站,该吃中饭了,他们就出去找馆子吃饭。
在路上,云书又说起,生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说起了楠木棺材,紫云不满地说:‘你尽说那些背时的话,你是想死啊!’。其他人不掺和,云书就转移了话题。
云书说:‘那你们中间就不玩儿了?,还有桂林,长沙,岳阳’。胜利说:‘不玩儿了,要说山,靖南出来不看山,你看看四周的山,也没有什么特色,等会儿看看柳江吧!,看比得过乌江不’。
找到了饭馆,有米粉卖,云书就和胜利商量,每人一碗炒粉,一碗煮粉,胜利笑道:‘他们吃不完,都给你吃,好不好?’。云书说:‘这不是和你商量吗!’。进了饭馆,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买了六碗炒粉的票。
柳州的粉炒得香,里头的肉丝也不少,大家吃完了,云书问还要不要?,大家都不说话,云书说:‘我还要一碗煮的’。
他说完了、就去买票,胜利在后边说:‘我也要一碗’。云书转过身来,生气道:‘刚才你不吭气儿,现在又要,你不好服侍呢!’。他又问文辅和文弼,文弼小声地回答说:‘要’,这次妍婷主动说:‘我不要了’。
紫云说:‘我要半碗’,云书不高兴了,他说:‘我要一个一个地问,有要的,有要半碗的,胜利,后边是你的事,我不干了’。
云书就气鼓鼓地去开票,回来后、他把车票掏出来,擩给胜利,他说:‘后面的事、是你的了,不能‘作’我’。端来了五碗煮米粉,紫云和妍婷分吃一碗,其他一人一碗。
吃完了米粉,胜利要云书把钱交出来,他还说:‘我要管就全管起来’。云书说:‘我爸走时有交待,我不能把财权交给你,你要用时我才给’。
下午没有事儿,有时间玩,走到江边,在柳侯公园玩儿了一圈,就过江到东城,然后顺江西行,他们到吃晚饭时才回到火车站。
他们在火车站外面找到一家米粉馆,胜利就要往里走,云书却站着不动,其他人也就不走了,胜利回过头来喊:‘走哇!,坐里头’。
云书这才领着大家进去,坐下了,云书才说:‘胜利,你也不问问我们想吃啥?,太霸道了吧!你要像我那样,一个一个地征求意见,你觉得这个头好当呀?’。
胜利说:‘哥,是这样,我觉得这柳州的米粉,很筋道的,好吃,我想你们不会反对’。云书说:‘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你也得走个过场唦,好吧!’。
云书掏出两块钱来递给胜利,胜利就去开票;云书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他说:‘哼,你当这个头好当啊!是苦差事’。
胜利开票回来,他把票儿往桌上一摔,他说:‘六盘,三角一盘,比那边贵了五分’。紫云说:‘还是贵阳便宜,我们点了五六个菜,才五块呢!’。
伙计端来了炒粉,收走了票;云书吃了一口,感觉确实炒得香,肉丝多,米粉也筋道;吃完了粉,几人就到候车室找地方休息,不再出去溜达了。
到了钟点,开始进站,胜利又把票递给云书,他说:‘哥,你有经验,还是你来吧!’。云书没有办法,只好又接过来,上了车,还是那样,文辅和文弼睡在座椅下,紫云和妍婷,睡在座椅上,云书和胜利趴在桌子上睡;晚上没有查票,一觉睡到天亮,懵懵懂懂听到有推车响,是推车来卖饭了,这才起来。
吃了饭,火车已经到了湖南,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不想说话,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云书心里很乱,他不知如何对老爸说,怎么又带了三个人来,他也为文辅和文弼担心,他们的叔叔家他去过,日子也过得不宽裕,其后果嘛!,也难预料。
火车到了大智门车站,胜利说:‘可到家了’。云书对文辅和文弼说:‘记住了,永成巷兴隆里’。
这六个学生,背着书包,拿着棍子,像是要饭的,跌跌跄跄回到家,赵青海发现,人多了一半,哦,妍婷和文辅文弼来了,他马上明白了,是龙妹引来的。
赵青海忙向何爷爷介绍,‘这是陈妍婷,是龙妹的表妹,这是文辅文弼,是江抗的小舅哥’。
铃铃和龙妹见妍婷来了,就过来亲热;云书想好了,先还是装哑巴,不说,这样就显示这事与他没有关系。
云书说:‘没有做我们的饭,我们就到馆子去吃吧!’。老爸本来心里就不舒服,他生气了,他把桌子一拍,他生气地说:‘你钱多,你们俩没人管,要飞上天了’。
云书爸转过身来问紫云:‘紫云,你们在外面是不是天天下馆子呀?’。
紫云看了看云书,她说:‘伯伯,火车上只有两角钱的盖浇饭,哪来的馆子哟?,你在我们前面走,你还不知道?’。
爷爷说:‘算了,他们懂事,就叫他们在外面去吃吧!’。爷爷发了话,云书爸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就到外边去吃吧!’。
云书叫大家放下书包去吃饭,临走时,他叹了口气,然后甩下一句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吃饭去咯!’。
开学还有一个星期,云书和胜利商量,他们的事,憋着不说,等他们问了再说,先领着他们到处玩。
第一天,到长江大桥上、来回走了一趟,看看龟山,看看蛇山,再顺着中山大道回来,看看市容,第二天,到民众乐园看戏,听相声,看武汉关的大钟,游览江汉路,第三天,遊珞珈山,玩东湖。
第四天,是星期六,胜利的大姑下午就来了,见家里这么多学生,心里疑惑?,她就去问爷爷,爷爷说:‘上次青海把龙妹带来,你是知道的,后边云书和胜利,又带来三个,他们不说,我也不问,一个是龙妹的表妹,两个男伢是江抗的小舅子’。
大姑说:‘他们不会是来玩儿的吧!,哪有那么多钱呢!,都要开学了,你也该问问唦!’。
大姑问爷爷:‘赵哥回来没有呀?,问问他吧!’。爷爷说:‘还没有,等他回来了,我们一起把那两个伢叫来问问’。
大姑帮铃铃妈做饭去了,胜利见家里人没有理这个茬,倒沉不住气了,就来找云书商量,云书说:‘你狗肚子存不了二两油,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说什么?,你要是主动说了,他们就说是我们的主意’。
云书爸回来了,刚进门,胜利的二姑,呵!带着四个伢也来了,江战和云军到学校去了,要不然这人更多。
吃饭坐不下,只能分两桌,一边一桌,爷爷那边人多,胜利和紫云只好到这边来和云书他们吃,大家吃完了饭,云书跟老爸说:‘我领他们到剧场看看,如果有票的话,我们去看看戏’。
老爸本来心里就窝着火,他生气地说:‘你钱多呀?’。云书不知老爸从哪来的火气,他就解释说:‘唉!我跟你说了好几次,是姑爹的关系,人家是票房主任,如果票卖不完,就盖个赠票的章子,把票给我们,你想看戏,下次我领你去’。
老爸没好气,他说:‘你俩的事儿,一会儿去跟爷爷说,弄了四个人来,跟谁商量了?’。云书说:‘咿!,不是你和何伯伯,还有我妈商量了吗?,跟我和胜利,没有一点儿关系啊!’。
爷爷那边儿吃完了饭,就叫铃铃过来叫赵叔过去,赵青海一挥手说:‘你两个也去’。
那边的人,除了大姑,二姑、爷爷,都赶到这边来了,爷爷说:‘你们在院子里玩,也可以出去走走,我们大人要商量事儿’。
大家都知道是谈啥事儿,不想走,想听听,最后还是叫云书爸轰走了。
先是大姑说:‘云书,胜利,你们把情况说说’。老人们的眼睛都盯着云书和胜利,胜利头都不敢抬起来,云书结结巴巴地说:‘说,说哪样嘛?’。
云书平日说话利落的嘴、这时也不利落了,二姑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大人商量呀?’。云书看了老爸一眼,老爸咬牙切齿地说:‘人小鬼大,尽给我们添乱’。
云书说:‘啥呀!,说啥呀!,我自来了这里后,中规中矩的,事事给弟妹们做榜样,在学校,也是认认真真学习,本本分分做人,受了无数次的表扬,我带着弟妹们、勤工俭学拉板车,还看戏看电影,丰富我们的校外生活,我辅导紫云、成效显著,在学校是好学生,在家里,我是个好伢,我…’。
老爸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老爸说:‘你又来评功摆好了’。
云书说:‘我不摆谁摆呀?,我就这点儿不好,不会宣传自己,这样好的同学,说实在的,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大姑说:‘好了,好了,现在你一下子弄了四个来,太多了,你看这次来四个,郑家有两个,铃铃,紫云,云军,江战,再加上你和胜利,就是十二个,还有紫云家两个兄弟呢!,一共是十四个伢,一个多班呢!’。
云书说:‘大姑,人多了好哇,你不要看现在糟蹋了你们不少粮食,长大了呢!,是十四只猛虎哇!,不能说、人人都能成才,只要有一两个成才,大姑,到时叫你享不尽的福哇!’。大姑说:‘享什么福?豆腐!’。
云书说:‘大姑,眼光放远一点,前些时,我那个苏联同学回信了,人家放了暑假,就开着小车到郊外别墅去避暑,家里还有一个小游泳池,你看人家是什么条件?,今后我们有出息了,一定给妳买小车,买别墅,让你好好享享福,你看,你那么大的干部,才给你们派个华沙’。
云书爸说:‘你尽会乱扯,叫你说东,你去说西’。大姑说:‘云书,你尽说些好听的,只怕有出息了,忘了这个家’。
云书说:‘大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有发迹那天,起码给妳买辆伏尔加,住大房子…’。
云书爸听不耐烦了,他说:‘你呀!,还是反省反省吧!,都是你惹的祸,你不在上边儿胡吹,人家还会不约而同往下跑?’。
大姑说:‘也不能全怪云书,上面是不是很困难呀?,胜利,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胜利就支支吾吾小声说起来,爷爷就吼他:‘你大声点,跟蚊子叫差不多’。
胜利说:‘龙妹下来,是龙叔提出来,赵叔和我爸商量过的,我爸同意叫赵叔带下来,妍婷也是这样…’。
胜利看二姑在打瞌睡,他指了指二姑,大姑推了她一把,对她说:‘妳睏了就回去吧!’,于是二姑就起身,叫那四个伢跟着走,临走时她说:‘四个也是养,一大群也是养,无非再加几双筷子,以后我还想买小车,住大房子呢!’。
二姑走了,胜利继续说:‘龙妹下来,是她爸找的我爸,她爸说,就要考大学了,家里没有一个有文化的,父母都没有上过学,帮不了她,她学习吃力,想到这里来,找云军江战补习补习,我爸找赵叔商量,你们都同意了,现在又推到我和云书身上,你们要是负担不起,我们去拉扳车,伙食费还是挣得来的’。
大姑说:‘你才讲了龙妹,那三个呢?’。胜利说:‘啊!陈妍婷吧!,也是一样,人家是表姊妹,好得穿一条裤子,你们竟同意走一个、留一个,我也觉得不合适,要走一起走,是云书妈决定的,她说,再去两个也供得起’。
云书爸小声对爷爷和大姑说:‘山上养猪,一年要卖二三十头,收入很可观’。
大姑问:‘施家那两个呢?’。云书说:‘是这样,我们那里,全县就一个高中,周围几个县,没有高中,也往这里考,升学困难,上不了高中,那能干什么呢?,做小工也没有你的份儿,所以才来武汉找他叔叔,大都市嘛!,机会多一些’。
他接着说:‘还是我来武汉后,根据花靖芳嫂子提供的线索,打听到了他叔叔的下落,就在珞珈山那块,房子不大,五口人,看来老先生家也不宽裕’。
说到这里,他强调说:‘他们两兄弟是自己要来的,他们身上只有十块钱,准备扒车出来,是我妈发现了,把他俩堵在我们家,逼着问他们,他们才承认要扒车来武汉找叔叔,我们都不在家,我妈又拦不住他们,只好给他们找了个车子,又给了二十块钱,叫到贵阳火车站门口等我,等两天,等不到就先回来;这样,我们到了贵阳,就把他俩带来了’。
爷爷说:‘一个人要开伙,十几个也是开伙,就是多加几双筷子,都是亲戚,你说有啥法子?,青海你当家,你看养得起不?’。
爷爷为人宽厚,富有同情心,又把球踢给了赵青海。
赵青海犹豫了一会儿,他才说:‘养是养得起,一个人才十块钱伙食,一年才一百二十块,十个人才一千二百块钱,也就是一头猪的钱…,’。
大姑马上说:‘赵哥,你怎么糊涂了?,一头猪就算两百斤,也才百多块钱呢!’。
云书爸说:‘妳呀,干部当大了,妳不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在武汉,你是拿肉票去买肉吧?一斤还不到一块,是吧?,农村呢!,没有肉票,一斤要几块,那是计划外的’。
他放低了声音说:‘现在市场上肉卖到了七八块,一头猪就是千多块钱,青山养了二三十头猪,白天放到林子里,让牠自己去刨食儿,晚上才收回来,只喂牠一顿’。
一提起何青山,爷爷就发呆,他的内心,可想而知,对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眷恋,大姑忙岔开话题,她说:‘既然这样,明天我们先到他叔叔家去,他们不是要找叔叔吗?,先见个面,如果,他叔叔收养有困难,我们再回来’。
云书说:‘上次到施老师家看了,房子不大,有五口人,阿姨病在床上,经济不宽裕,估计收养有难处呢!’。
爷爷说:‘还是去一下吧!’。云书爸说:‘那就明天上午去吧!,如有意留你们吃中饭,你们就吃,我估计不会留的,我看很可能是收养有困难,不行不要勉强,不能打乱了人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