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这才想起来,他问龙生:‘晚饭吃了没有啊!’。龙生说:‘在学校吃的,回来又吃了两个粽子’。老何说:‘细算起来,养猪还真亏呢!,一头猪,看样子也就是两百来斤,…’。
永秋插嘴说:‘没有吧!’。
老何说:‘这猪很壮实,瘦肉多,看不起眼,看似不到两百斤,叫龙生去抱,怕他也抱不起来。吃的苞谷红苕、少说也有五六百斤,就算两百斤重,按二角二算,才四十多块钱。没有赚什么,一家人累死累活的,以后再不干了’。
第二天、天刚亮老何就进城,他走到山坳那里,看见了黄明生家的房子,他就径直走过去,走到黄明生家柴门外,看他家的大门关着,这才想起来,夏天天亮早,老何喊了两声,屋里的黄明生才答应。
黃明生开门出来,他先伸了个懒腰才问:‘一大早跑来,有什么要紧事啊!’。老何说:‘没有要紧事儿’。老何问他:‘腊肉吃完没有呀?’。黄明生说:‘吃完了’。
老何问:‘你想不想吃肉啊!’。黄明生苦笑着说:‘想、想有什么用呢!,我天天都在想!’。
老何说:‘那我就把猪赶来,黄明生打了一个哈欠,他说:‘你赶来吧!’。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老何说:‘还没定呢!,一天杀一头,我天黑前赶来,你什么时候杀我不管,第二天一清早、我就要驮到城里去买,一块钱杀一头,肉你随便留,怎么样?,你一个人弄得下来不呀?’。
黄明生听老何说,要请他杀猪,他就来了精神,他说:‘弄得下来,上几次都是我一个人弄的,不用你们帮忙’。
老何说:‘那你就先准备准备,明后天就开始’。
黄明生说:‘行!有肉吃,有什么不行的呢?’。他说完就进屋,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老何到了陈家沟,找到黄校长,他就问老黄:‘端午节、王老师约陈老师到她家过节,中午还一起去看划龙船。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呀?’。
黄校长问:‘哪个意思呀?’。老何说:‘你不用装糊涂’。黄校长说:‘现在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父母不包办,两人看上就行了’。
老何说:‘你尽说废话,他们俩是不是看上了呀?’。
黄校长说:‘我哪晓得’。老何说:‘你是小陈的长辈,要有老辈子的样子,你就不能问一问?’。
黄校长说:‘过去你和永秋住在一起,那是正常交往。修庙了,她不住你那里、住哪里呀?,连妙常师父都住你那里。小陈他们在一个学校,互相间总有来往,他们约着去看划龙船,很正常’。
老何说:‘我看他们两个很相当,你就不能撮合一下?’。黄校长说:‘这才一年呢!,我不好开口,几个老师的初级小学,每天都要见面的,我又是陈秀川的亲戚,如果一方不同意,以后大家待在一起都很别扭,我看你出面最好’。
老何说:‘我出面就我出面’。他说完就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就要走。老黄问他:‘你怎么出面呀?’。老何也不回答他,就走了。
老何到了城里,把卖猪的事和老赵商量,老赵说:‘不是给龙生说了吗?,屠戶联系好了,你赶来就行’。
老何说:‘有三十里地呢!,怎么赶?,说不定半路跑了。本来想用马驮的,家里他们都说不行,猪一蹬腿儿就掉下来了’。
老何笑道:‘坐滑竿儿倒是可以,要不了半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说人坐不起滑竿,猪坐上了。两百斤,捆着脚用杠子抬倒是可以,三十多里,人很吃亏。看来卖毛猪不行,还是自己杀吧!我们把肉驮来,你就说你能不能卖吧!’。
老赵犹豫着,他没有吭气儿。‘哦!’,老何说:‘我看,你也做不了主,你家堂客呢?’。老赵说:‘下河去了’,老何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看、你看,龙生说是有喜了!,怎么还下河呢!’。
老赵笑着说:‘你刚才还说:我做不了主呢!,这是实话,等她来了,你自己问她吧!’。
老何站起来,他说:‘我要上楼去看看!’。老赵就问他:‘上楼去干啥呀!’。老何也不回答,就顺着楼梯爬上楼去,他要去看收的羊皮。
羊皮在楼上,堆了很高的两摞,如果装车、太高了,非要好好的压缩一下不可。
老何下楼来对老赵说:‘羊皮怕一车拉不下哟!’。老赵说:‘主要是皮子发硬,如果用几百上千斤的压力,会把羊皮挤压小点’。
老何问:‘到搾油坊去搾?’。老赵说:‘那倒不用,笨人有笨办法,也能压小点’。
这时陈大姐从河下回来了,老何说:‘怎么还下河呢?,以后,费力气的活路就不要干了’。
陈大姐问:‘你们都在说啥呀?,我老远就听你们在说话呢!’。老何说:‘我的猪准备自己杀呢!’。陈大姐说:‘不是问好了吗?,人家要,你们赶来就行了’。
老何说:路远了,几十里地呢!,不好赶,马也不好驮,准备叫黄明生杀,杀完了,把肉驮到妳这里来卖’。
陈大姐赶忙回答说:‘可以、可以’。
老何对老赵说:‘我说嘛!。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后你就天天吃肉吧!’。他对陈大姐说:‘我是想,把这十多头猪卖了,跑一趟重庆,把羊皮卖了,带点百货布匹回来,妳看行不行呀?’。
陈大姐说:‘重庆远了,千把里地呢!,能到那里去进货当然好,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经过转了几道手的,价钱就上去了。从重庆直接进货,少说也是对本地赚’。
老赵说:‘哪有那么大的利哟!’。
陈大姐说:‘你说那钢针,在那些地方值什么钱嘛!,到我们这里都是论根卖,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呢?,布也是一样,你去买布头,一块钱要用背篼装呢!’。
老何说:‘到时你们开个清单吧!’。老赵说:‘不要说远了,先把猪卖了再说吧!’。
老何说:‘王二打死了,那个赵秘书长,还真看不出来,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王二、我只给了他两棍子,秘书长就叫人把他拖到后面去乱棍打死。叫警察挖个坑、就地埋了,他还恶狠狠地说:把他脸朝下,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呢!,你说狠不狠?’。
老赵说:‘是深仇大恨,哪个叫王二去猥亵人家小姐嘛!,活该’。
老何说:‘那天把陈四的管家也叫去了,可能也是杀鸡儆猴呢!。王二家的房子去问了没有呀?’。
陈大姐说:‘问了!那边不松口,我们这边只出一百五,那边还没有回话。也就是值那么多,你想,不当街,又不是铺面,不能做生意。人家一听说是凶宅,就没有人敢接手了。要不是房子大,一百五都不值呢!’。
老何说:‘怎么是凶宅呢?,怕啥,人又不是死在那房里的’。老赵说:‘我听你说,买这个买那个的,钱呢!’。
老何笑了,他说:‘我把十五头肥猪卖了,钱不就哗哗的来了吗?,我估摸得有六百块钱左右…’。
老赵急忙阻止他说:‘打住,打住,六百,你说的是给死人烧的纸钱吧!,县长每月也才百把块钱,黄校长也才十多块钱’。
老何说:‘你如果识数,很好算。就算两百斤一头,卖毛猪是一斤二角二,每头猪就可以卖四十多块,十五头猪就是六百。如果自己卖,算三角一斤,算算’。老赵问:‘都是肉?还有猪头呢!,下水呢!’。
老何说:‘一样都不丢,卤了,肠子肚子都卤了,猪的心肝肺也有人要,一头肯定要超过四十呢!,不赚钱,屠戶就要饿饭了,他也要养家糊口不是。到时候,你们天天吃肉,叫你们吃腻、吃伤,腊肉还没有吃完吧!换换口味,来点儿新鲜的。只要把猪卖了,买房的钱就出来了,到重庆进货的钱也有了,我看二百就二百。买了房子,黄校长和小陈儿就搬过去,你这里也宽敞一点’。
陈大姐问:‘还没有问、他们敢不敢住凶宅哟?’。老何说:‘怎么是凶宅呢!,人又不是死在那个屋里的,老黄不迷信,他自己说敢住’。
老何问陈玉珍:‘端午王老师和陈老师是不是一块来过呀?’。陈大姐说:‘来了’。老何说:‘哦!他们两个、现在好像离不开呢!’。
陈大姐说:‘那倒是,不过,他们在一个学校教书,一块儿来看划龙船也没有啥’。
老何说:‘两人年纪相当,是同岁,二十了。小陈没有父母,你当姐的有这个责任。过去说:没了父母,长兄如父,大姐如母呢!,过去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兴自己做主,但也要有人穿针引线,妳给他们撮合撮合吧!’。
老赵说:‘那就请黄校长牵线吧!。老何说:‘他不干,他说如果一方没有那个意思,以后不好在一个学校教书了,别扭’。老赵说:‘这样说来,那就只有你了’。
陈大姐说:‘先这样,到王老师家去,探探他家里的意思,反正小陈去过几次,人他们都见过了’。
老赵说:‘我不明白,怎么今天关心起王老师来了’。老何说:‘当然下面还有事儿,你看腊梅和龙生在山上一年多了,也不小了,我是想撮合撮合’。老赵说:‘腊梅还小呢!’。
老何说:‘小什么?都十八了,如能定下来,住在一起也就不别扭了。龙生为了腊梅,差点儿把命都丢了’。
老何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生活条件越艰苦,我们越是要时时想着周围群众,为群众谋利益。对我们身边的群众,要尽力去帮助,解决他们的困难’。
老赵说:‘你说得对,但不能心急,你看你,还不到三十岁,都有白头发了。刚出来时,意气风发,经过十年磨难,都变成小老头了。你的想法,我都支持,但不要操之过急。你要杀猪、买房、跑重庆、再带货回来,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我是想稳当一点,做完一件事,再去做第二件事。王老师的事儿还没有谱,又要去管腊梅的事儿了’。
老何说:‘说的这些都是计划,当然办起来,还是要一件一件地办,一个人,安于现状不好,古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也可以守着围墙里的二十亩地、过一辈子,就像黄明生一样,守着那几块地过一辈子,你呢!就守着你的摊子,也可以过一辈子,城里好多人都是这样。我的想法是,多动脑子,多做些事,自己的生活才能更好,也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陈玉珍说:‘说是说,做起来还要一样一样的做’。老何说:‘卖猪肉和买房并不冲突,各是各的事儿。谈好了价钱,就把房子买过来,山上还有钱。那卖肉的事儿,你们也准备准备,案板、刀、刀还要多准备几把,还有秤,你们准备吧!那王老师和腊梅的事儿、就放一放,早点做饭吧!,我好早点回去’。
老赵问:‘急着回去,是不是家里还有事呀?’。老何说:‘你不是说以后少操心吗,我回去睡觉去’。老赵笑了,他说:‘还像过去那样,别人批评不得’。
吃了饭,老何说:‘现在马不能驮,刚生了小骡子,三十里地,要走半天呢!’。老赵说:‘你是有时明白,有时糊涂,人坐月子才一个月,小骡子都生了两三个月了,没事儿,可以驮东西了’。
陈玉珍说:‘到梯子岩,不像三十里地,一个上午,可以打一个转身,我看是抬滑竿儿的,把路程报多点,好收你的路费呢!’。
老何说:‘三十里多了点,从陈家沟、走后山上梯子岩,也就是十里。你站在梯子岩上往下看,陈家沟就在鼻子底下,从观音阁下梯子岩到陈家沟,也就是几里地,走小路爬梯子岩,只是累一点’。
吃过饭,老何就往回走,到了陈家沟,他又到学校去,一方面要歇一会儿,另一方面、天热口渴,去讨口水喝。
到了学校,找到校长,把水喝了,歇够了就要走。黄校长过来说:‘中午、我问了问陈老师和王老师进城的情况:王老师和腊梅玩,小陈和王老师的父亲聊天。人家问了小陈家里的情况。小陈说:父母都不在了,老人问成家了没有?’。
老黄接着说:‘小陈说还没有,家境贫寒,不好说呢!。老人说过去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没有父母了,前面这句话就省了,只剩后一句、媒妁之言,自己做主了。我看、这不等于说:叫人来提亲吗!’。
老何想了想,他拍着脑门笑着说:‘嗨!是这样,有道理!’。他笑着对黄校长说:‘那你就准备提几斤肉去提亲吧!’。
老黄说:‘你去合适,王老师家可是书香门第,我嘴拙,不要搞砸了,还是你去吧!’。
老何说:‘我算啥?,虽然沾点亲,是平辈。你是长辈,你去最合适’。老黄说:‘那就一起去,好吧!,我拗不过你,下星期、也就是五月十二’。
老何说:‘要不要先问问王老师呀!’。黄校长笑道:‘如果问你王老师,她肯定说:上有父母在,不敢擅自做主’。老何说:‘也许一问,人家就同意了呢!’。
老黄说:‘也只有你才那么傻,你想一个大姑娘,又是知识女性,会直接回答你?,直接说了、就没有身价了。就是心里同意,口里也要往父母那里推。尤其是她们那样的书香门第,父母不会包办,还要去问她自己。回答也是老套的,唱戏的戏文里都有,同意呢!、就说但凭父母做主,不同意呢!、就大哭大闹,说是命苦’。
老何回到山上,把情况向永秋说了,永秋说:‘你心大,事情要一个一个来,你不累、别人还累呢!。当初你修了房子,接着就修庙,修庙你虽没有出力,可也没了少操心。现在这几个事儿压在头上,我看一心一意地把猪杀了,卖了,再考虑其他事儿’。
老何点点头,他回答了一声,‘要得!’。
从初十起,就开始杀猪。晚饭前把牲口收回来,然后喂猪,猪吃饱了,人也吃完了,选上一头猪,用绳子套着脖子,一个牵着,一个用棍子赶,赶去交给黄明生。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过去,把猪肉、猪头、下水驮到城里,由陈大姐操刀卖。
陈玉珍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猪肉到了,刀还不全,先用自家的菜刀,再去找人借两把刀。
天气热,怕卖不完,就便宜两分钱卖,买肉的人是一个挨着一个,刀和秤都没有闲着,还没有到中午,肉就卖完了。猪头、下水、心、肝、肺没有卖完的,就一锅卤了,晚上卖。
晚上卖完了数钱,有四十多块。山上、山下,天天吃肉,吃了几天,肉就吃伤了。
到了五月十二这一天,老何就和龙生一块儿进城,他要和黄校长一起去王老师家。
他提了几斤猪肉,这是当地的风俗,一般送礼是送肉或者送红糖,红糖要用纸包,包得方方正正,上面还要压上一张红纸条,也有送点心的,也是这样包,肉就不包了,直接提着。
黄校长提着肉,他有点局促不安,一个有文化的人、提着肉,甚是不雅,他就叫老何提,他说:‘堂堂校长,手提着肉、不雅’。
老何说:‘我提就是了,当校长的跟班也不丢人’。
到了府背后,按腊梅说的路径,很快找到了王老师家,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是王红艳王老师,她见老何提着几斤肉,已猜到来意,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她说:‘校长、何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她回过头去,对屋里喊:‘爹!来客了’。她退进屋,拉着儍站在后边的腊梅,就退进里屋去了。
一个老头从里屋出来,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戴一副眼镜,嘴上留着胡须,白净的脸,很像个教书先生。‘你们是?…’。
王老师她爹疑惑地问,老何忙做介绍:‘王老先生,这位是陈家沟小学的黄校长,我是他晚辈、何青山。今天进城,到王老师家来看看王老先生,这是几斤肉,不成敬意,不怕你笑话,这是野味,没有花钱,拿来你们尝尝鲜的’。
王先生说:‘鄙人就是王红艳的父亲王鹤然’。他这样自我介绍说,‘小女在陈家沟、多蒙校长对她关照,今天你们来,怎么还提东西呢!,哎呀!无功不受禄,担当不起呢!’。
老何叫出王老师,把肉交给她提进去。老何对王先生说:‘几斤肉、拿不出手,一个农民,只有这个。这猪、是野猪配的种,不同一般的猪,吃起来别有风味儿!提来你们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