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间,关于南舟泉名字的由来有很多不同的说法,其中被当地人所熟知的还属“梦游南舟”。
据说大诗人丘郝结伴去了唐山,与好友到山中的雅亭集会,他们赋诗作曲,把酒言欢,不知不觉竟醉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异境,他听着声音往山林深处走去,那儿有一处石泉,从高山上流落下来的溪水平稳地灌入此处,丘郝走到石泉边上,有一船夫立在岸边,他的小舟漂浮在泉水之上,丘郝走近些,寻一处石头坐下歇息,他用手扇着风,本想问这是哪里,他见船夫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便问:船家此地寻何物?
船夫答:泉中可有孔雀石?
他往清澈的泉底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孔雀石。
他又问:自古孔雀东南飞,北水何来孔雀石?
船夫笑了笑,指着他的船说道:此舟我命为南舟,此泉便是南舟泉。
丘郝也笑了笑,他打趣道:往北寻孔雀,确实难周全。
船夫这时恍然大悟,他拉着丘郝上了小舟,二人划着桨,往北面靠去。
哪知辛辛苦苦到了泉水中央,他们往出发地看去,那孔雀石正是丘郝坐下歇息的石头,它闪着奇异的亮光,远远看去,正如一只孔雀开屏与二人相望。
亮光愈发耀眼,等丘郝睁开眼,自己正横躺在雅亭的长椅上,他坐起身,耳朵里确确实实地听见泉水的声音,便带着众人一起去到南舟泉,泉水依然安静的流淌,只是那儿并没有什么船夫,也没有什么孔雀石,他们建石立碑,附名南舟泉。
雅亭赋诗的事情很快传到各处,孔雀石泉的故事也传播开来,大家都闻风而至,在此祈福,甚至还有传说见着孔雀石者,取泉水饮用便可治病长生。
世人的信仰总是虚幻而飘渺的,他们借着传说慰藉心灵,用这丝毫的希望支撑生活,信仰的真假总是不该深究的,它们得以存在,便有着存在的意义。
……
“那有什么真真假假,你把孔雀石泉找来,我就救你爹!臭丫头,个子不大,爪子倒锋利得很!”
药店的店家把兄妹二人推了出去,自己吹一吹手臂上的抓痕,他自认倒霉,这附近毕竟只有他这一家药店。
兄妹二人出了店门,呆呆地站了半天,他们一刻不停地盯着药店里的大夫,大夫不耐烦了,便别过脸去,招呼其他的病人。
青鱼县已经三天没见着日头了,现在二人的头顶更是乌云压顶,雷声轰隆,有些病人打着伞过来,他们看见门口的两个孩子,嘴里嘟囔着,有些可怜他们,但又无能为力。
“北哥哥,那老头会帮咱们吗?我想回去看爹。”
“阿南,咱们再等会儿,咱们就这样回去,爹的病就更好不了了。”
“好。”
他们仍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空中的乌云愈加聚集,云中的水分气体相互摩擦,发出电光,一滴指甲盖大小的雨点落了下来,紧接着的,自然是倾盆大雨,小男孩擦擦脸上的雨水,赶紧把小女孩送进药店,里面的大夫本就心浮气躁,见二人湿淋淋地进来,便让学徒赶二人出去,那学徒心善,但又不敢违逆师命,他给两个孩子拿了把破伞,便让二人回去。
他们拿着伞出了门口,路上的行人都已经各回各家,只有雨水一刻不停地到来。女孩拉着哥哥的衣角,二人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小女孩哭丧着脸,泪眼婆娑。
“不许哭!咱们这就回去看爹。”
他们刚要离开,巷子里的几个人便走了出来,他们在暗中窥探已久。
“快!”
一声令下,几个人便跑了过去,他们一个抱起女孩,一个抱着男孩,后头那个人说了一句:“这小子人中有痣,就是前天来坏事的臭小子!”
“嚷嚷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在干嘛?赶紧走。”
他们抱着挣扎的两个孩子,在瓢泼大雨中拉回,那把破旧的雨伞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快速赶到了后面巷子的马厩,车上的人赶紧下了车,他们要寻找就近的场所避雨,下来的三个年轻人背着背袋,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叔带着他们到了药店后头的客栈,还没走进去,眼力好的少年便看见巷口有两个孩子在挣扎,显然是被绑架过来。
“少爷,这……”
思孑往窄巷里看去,他回过头跟张盐说:“张叔,我们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找个茅厕,您先进去,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没等张叔同意,几个人就都跑到了巷口,张叔进了客栈说是要避会儿雨,那店家点点头,先是打量张叔的全身,觉得安全才让小二搬张凳子过来。
思孑等人往窄巷里面看去,确认了对方的人数只有四个之后,心岩有些着急,由于下着雨,远程的银针根本无法使用,他们只能靠近战的攻击解决。
思孑看着蠢蠢欲动的两人,他用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笑着说:“我们从这屋檐下出去,可就要浑身湿透了。他们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只要让他们都被这大雨浇得湿透,或者出丑摔倒,引得乡亲百姓的关注,他们自然不敢拿我们怎样。”
三人定了计划,躲在巷口,等着窄巷里的人出来。
两个孩子被捂着嘴,一点点失去挣扎的力气,一个大叔先从窄巷里出来,嘴里嘟囔去哪儿吃饭,后头的胖子责怪这男孩力气不小,抓着费劲。
窄巷里只有南面的半截有网罩帐篷,淋不着雨,而另外一边大雨瓢泼地冲刷着,他们过了那连界线便快步跑出来。
快到巷口时,那胖子撞到一位少年。
“哟!这送上门的要不要?”胖子大笑道,旁边的大叔笑罢,仔细打量一番。
只是这少年站起来,他们便没了兴趣,那胖子看这少年只比自己矮半头,他又望望自己的同伙,也都跟这少年差不多高,便怪自己看走眼,说着原来不是小孩子。
他擦擦脸上的雨水,视若无睹地往外走,身后却听见什么惨叫声,那女孩用她锋利的指甲抓住男子的手臂,他大叫一声放了手,女孩啪地一声落在一个少年的背上,原来是穿过胖子跑来的公曲,他背着女孩,转身一脚踢中男子的下巴,他在雨中后仰倒去,溅射出来的雨水喷在墙壁上。
那胖子一看知道了几个人的意图,他擒住男孩的喉咙。男孩难受极了,刚要以此威胁来抢生意的,却没料想到后头还有人,忽然什么人在他厚实的大腿上扎了一针,他疼得受不了,男孩挣脱后大口喘气,思孑拉着男孩的手,带着公曲和心岩他们往客栈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们路过猪肉铺的门口时轻轻跃起,那帮追来的大叔却被这门前的猪油滑倒,他们倒在提前放好的猪油上,因为肚子上抹了猪油,他们一同滑倒在大马路上,后头赶来的胖子更是连续翻滚滑到了街道中心。
他们摩拳擦掌,浑身湿透,见其余商铺里的人以及阳台上出来看热闹的都探出头来,便没再嚷嚷。
又是一人帮臭小子,给我等着!他心里咒骂着。
……
思孑几个绕了路回到客栈,他们浑身湿透与张叔相遇,张叔赶紧跑到马车上拿来毛巾,给几个孩子擦身子,一边怪自己没有看好他们。
客栈楼上的几个人听见外面的声响,在上面十分吵闹的议论着。
“这两个孩子是?”张叔问道。
“他们啊?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思孑把手搭在二人的肩膀上。
给男孩擦头发的心岩十分温柔,她的眼里有些担心,人总是害怕别人重蹈自己的覆辙,男孩看着心岩,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他又看看后头正在说话的小哥哥。
“是你们!”
这两个孩子在水镇便见过思孑与心岩,兄妹二人都是余青余师傅买来的孩子,本来作为祭品的二人在思孑的指导下逃脱了原本的可怕下场,余师傅醒悟后也放弃寻找失踪多年的儿子。
他们现在被余师傅带回青鱼,改了正式的名字,落了户,男孩名叫余北,年八岁,女孩名叫余南,年五岁。
“我记得你叫阿南,你叫阿北。”他分别指着男孩和女孩。
男孩原来调皮的样子乖巧了许多,他有些正经地纠正思孑:“我是阿北,她是阿南。”
“为什么要钱?”
思孑突然问。
男孩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阿南说漏嘴了,转头看着心岩手里的小妹妹,她正闭着眼睛,享受着心岩的擦拭,她有些困了。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钱?”
“我看到的,刚才你们在药店的事儿我们都看见了。”
“那您为什么不出来帮我们,你不是认识我爹吗?”
“余师傅他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出来。”
阿南听见他们讨论余师傅,眼睛又红了,她撅起嘴巴,没有哭出来,心岩摸摸她的头。
“我爹他,生病了,我们来这儿找大夫,大夫说没钱看不了病……”
阿北站在思孑面前,他的身后便是下着雨的街道,大门的光照进来,思孑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某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儿时飞舞的窗帘,同样是光亮的背景与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他被母亲抱了起来,那样的温暖令人心安。
“哥哥?哥哥?”阿北见他分了神,便说道。
“哦,你接着说。”思孑回过神来,他的左眼留下泪水。
阿北抬头看看这天花板,还以为是上头滴水下来,他接着说:“那大夫说我们没钱也可以拿宝贝来当,我们不依,他又吩咐人赶我们走,阿南过去挠他,他便说了青鱼县东边的山林里有一处南舟泉,那儿有个珍宝叫什么孔雀泉石。”
店家见门口坐着的人有些多,他看看外头的雨还不小,便又搬来一张凳子,他看几人都不明白孔雀石泉,便说明了一番:“南舟泉我去过,出了青鱼县的南门往东去,那儿的车夫都熟,每年去南舟泉祈福的人不少,孔雀石泉也只是个传说罢了,并没有人见过实物。童医师时常拿孔雀石泉当借口拒绝复诊。惯了,你们也别听他瞎说。”
“那我爹不就没救了?”
“那可不是!”思孑赶紧打住,他看看心岩,阿南已经在她怀里睡着,没有哭闹,他松了口气,他灵机一动,说道:“我想,这孔雀石泉并非常物,我倒是有办法找到,你们先带我们回家,我自有办法。”
“此话当真?”
“当真!”
阿北其实也别无他法,他只能选择相信思孑。
等雨停了,他们便找来马车,跟着阿北的指示到了余家。
余家的房子也住了三十多年了,看上去就是简单的四合院,他们住在正房,比较宽敞。往里头走去,余师傅正躺在病床上难以活动。
公曲上前搭脉,他眉头紧皱,似乎被这怪异的脉象所震惊,余师傅不但脉象紊乱,体温还一直在变化,口鼻里有些不同地堵塞,各种症状的十分奇怪,叫喊也似乎没有作用。
“这是?”
“应该是中毒了。”
公曲说罢,便开始让张叔帮忙脱掉余师傅的衣服,阿北伸直了头,他依靠在思孑左手边,阿南靠着思孑的右手边,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公曲。
只见公曲脱下余师傅的衣服他的喉咙肺部肿胀得厉害,腋下以及脖颈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风团。
“确认是中毒了。”
思孑还在安抚两个孩子的时候,心岩已经便走到厨房,她掏出银针,往几样剩菜上扎下,都是无毒的。
他翻开柴房里的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三个包子,其中一个包子被咬了一口。这包子已经放了许久,她靠近嗅了嗅,果不其然,这余师傅的病来自于它。
……
“这包子我们也不清楚是哪来的?”阿北护着阿南,说道。
“那你知道余师傅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吗?”思孑靠近一些问道,他把手搭在两人的额头上。
“我知道,是昨天夜里,爹刚从外头回来,他奔来走去,一会儿回到客厅一会儿又跑去茅房,我问他,他也不理我,就说让我先睡,他只是累了。”
阿北还没说完,可怜兮兮的阿南也开了口,她的鼻音很重:“早上我看见爹的时候,他的嘴唇都是白的。”
公曲觉得继续拖下去有些不妥,他走到思孑身边,他见这一路思孑都在安慰兄妹二人,便明白这背后的原因不可深究,他没有继续询问理由,而是在思孑耳边轻轻说道:“我与张叔去县上买药,少爷和心岩留下保护余师傅。”
“等会儿。”思孑突然站起来,他希望有不同的分配方式,他让阿北照顾一下阿南,拉着其他人到了外头。
他双手合十,请求着说:“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听得有些不明所以。
“少爷,这到底……”
“这其中原因,说来话长,大家给我些时间,我定会说明。张叔,余师傅对我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人,他如今性命攸关,我绝不能坐视不理,既然有方法救活,我想恳请您留下来照顾一下他,这里离药店并不远,我相信公曲很快就能回来。”
“恐怕不止是余师傅吧?”心岩看着思孑为难的样子,冷冷问道。
“是的,留在这里的还有阿南,她应该是淋了雨受了凉,公曲待会儿去买药时记得要些药片。”
张叔点点头,公曲也十分相信思孑。
他吩咐完对心岩说的话,便跟大家回到大厅。
“阿北!”思孑走到阿北面前,突然十分严肃地喊到。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保护阿南,现在你做到了,如今余师傅危在旦夕,我相信你也是愿意为之奋不顾身的。(阿北努力地点着头)你们既然要买到药材,就必须找到孔雀石泉,现在我有办法找到石泉,你愿意跟我去吗?”
“愿意!”
阿北回答得十分果断,他紧紧握着妹妹的手,眼神坚定极了。
“好!”思孑往后头使了眼色,公曲便快速赶往药店,张叔去柴房烧了水,心岩候在思孑身后,等着思孑最后的台词。
“阿南你……”
“阿南也要去!”阿南的脸已经红了大半,她脏兮兮的双手抹着泪,喊道。
思孑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阿南已经这么勇敢,心岩走过去,她抱起阿南,说道:“那就一起去。”
心岩的表情也十分严肃,虽然说话的感觉还是冰冷的,但是眼神温柔了许多,这也许是由于阿南的缘故。
相似的人在体质上是吸引又排斥的,心岩心疼阿南,便是吸引的一对,她们有着的相似的回忆,成熟的一方便希望弱小的一方不要重新经历可怕的苦痛;勾月讨厌思孑,便是排斥的一对,他们的经历也是相似,因为种种意外吸引在一起,又因为互相了解而始终排斥。
“关联”的命运,不过是二人都以为相遇是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