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晚上的会议请务必在晚七点之前赶到,各地有意投资的会社都会驾临,本次会议事关重大……”
“好了,你要说几遍!”
田牧真有些急躁,他正在玄关努力穿着靴子,身后的秘书(兼翻译)抱着手里的手账,虽希望牧真全部照做,但是牧真已经连续推掉了昨晚与今早的市值评价会议,以及新海市分店的开店仪式。
“今晚请务必赶回来!”
“你是在命令我吗?我说了,若是回得来我定回来,要是回不来也得怪这里的司机不行。”
“可是您是要去太野县,这最好的司机也得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您这个点出发(早上九点三刻),真的有到不了场的风险,大当家怪罪下来,我可就……”
“他怪罪下来,我就受罚,再说了,青鸿(田家二少爷)不是在吗?你过去找他去,他在不也行吗?实在不行你就到商场里找那臭美的暮云(三小姐),总有一个能,听你,使唤。我真有急事。”
牧真用力穿上了靴子,他站了起来,走出玄关,拉开略有些沉重的木门,他见秘书不注意,拔腿一路小跑出去,身后的秘书追了出来,他们经过巨大的前庭,四周的盆栽绿植都整洁靓丽,秘书跑到一半还被水池里跃起的黑色鲤鱼吓了一跳。
等终于到了门口,牧真上了在门口等候的轿车,他吩咐司机开车,后头追来的秘书高声呐喊着:“少爷!一定要七点前回来!”
门口正在打扫的下人吓了一跳,但还是鞠躬道安。
秘书低着头,向下人解释并无大碍后站在原地,他看看湛蓝的天空,有些想念远在故乡无所不能还治得了牧真的囚先生。
这青年名叫长泽信宏,原名钟信宏,是与田家一同移民过来的青年秘书,他去年便受囚先生所托帮助大少爷在岛国经商,牧真元宵的失误也让他十分警惕,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但也不得不说,因为田家已经全员转移到岛国,为了创造足够的就业岗位和运转资金,他为牧真少爷制定了几乎满载的工作表,牧真少爷虽踏实能干,但是心智尚不成熟,时常意气用事,而今天,他是为了一个女孩而奔波。
去往太野县的路上,他们经过许多田地和小山丘,久违的乘车观景,让牧真有些欢快,他想到就要赶去太野,他美滋滋地嘴角上扬,见司机忽然发问,他便正经地坐好。
一路的闲聊,牧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回答司机的提问,关于田家的事他显得有些急躁,便失礼地无视,心里暗自怪罪这司机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到了太野县已经是正午了,他们穿行路过热闹的菜市场,经过安静的街道,到了一座当地的私立学院对面,牧真下了车,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发型,让司机稍等片刻,他望着刚下课出来的学生,却久久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他虽然小动作很多,但身板是显得挺直的,高大的身材像极了年轻的田丘生。
几位路过的学生看了看他,有嘲笑他行为奇怪的,也有打量他衣服昂贵的,他都没有理睬,而是看着远处的门口。
他身后的树林里风声鹤唳,司机关上了一边的车窗。
“需要帮忙找吗?”
“不用!”牧真用国语回答了司机日语的提问,他仍然目不转睛。
“来了!”他突然小声说道。
他又转过身,又又把整理过的衣领发型整理一遍,门口的那位姑娘正与身旁的同学闲聊,她往外走,正打算打车的她看向远处停着的那辆车,那个男子看着十分眼熟。
这时牧真恰好回过身,两人四目相对。
牧真摆出他在车上练习了许多次的微笑,大声喊道:“你好,花赞小姐!”
花赞有些惊喜之后又有些羞耻,她赶紧跟身边的同学道别,跑到牧真身边。
“昨晚不是已经打电话跟你说了吗?不用特意过来接我。”
“我知道我当时答应了,可是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过来接你,我答应先生要好好照顾你,不敢怠慢。”
“我可是听信宏先生说了,这一周田家事务繁忙,你这样随意跑出来,会有多少损失?”
“那些只是开开无聊的招待会,喝酒应酬之类的,不会有损失的,再说青鸿不是也过来了吗?”
“青鸿哥他是老师,哪懂应酬的事情,再说他就要到太野来教书了,也不闲!”
“好了好了,您别生气了,我过来接花赞小姐你也是一片好意,既然来都来了,我听闻你要搬去校舍住,应该能帮上忙……”
“我的几个同学已经答应吃过午饭就来帮我了,少爷您还是先回去吧。就搬个东西罢了,我在家里做过不少家务,不会出事的。”
“可是……”
花赞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牧真很为难,身后的司机虽听不明白二人在说什么,还是礼貌地问道:“二位要去哪里吃饭?”
牧真听了,立刻就想到了办法,他说:“对!我就陪花赞小姐你吃个饭,我保证在那之后就打道回府。”
“我爹常说,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你可得说话算话。”
花赞觉得实在没办法,便走到后车门去,牧真赶紧过去开车门,花赞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上了车。
“这周可有园林设计的课程开课?”
牧真早就想好了问题,他开口问道。
花赞想了想,似乎有些心烦:“目前还要学习语言还有普通文学,园林设计的课程至少也要一个月后才开始研修。”
“原来如此,语言还是要先打好基础,我刚来那会儿,时常听不懂别人说话呢。”
花赞笑了笑,嘲笑牧真现在也常把信宏先生带在身边当翻译。
二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牧真靠近一些,花赞便疏远一些,尽管如此,牧真仍然十分高兴,他正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自己准备好的笑话与故事,看见花赞脸上甜美的笑,他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太野县的街道十分安静,它的市场与住宅区离得比较远,车在一家拉面馆门前停了下来。
很显然,乐在其中的牧真已经全然忘记信宏的叮嘱。
刚从热闹的新海市分店出来的信宏,又火急火燎地赶到会议大厅,他需要完善地安排着会场的各种设施食品以及会议要用到的各种用品,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少爷,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
“少爷,你可要安全回来啊!”一位奔走的少年也这样想着。
公曲抱着药包,正从药店赶回余师傅家,他看见前头几个正在讨论的大叔,其中就有一个极其眼熟的胖子。
公曲低下头,拉起挂在脖子上的口罩,从几个人身旁穿过,他担心几个人追上来,刻意绕了些路,他从后门进了房子,看见只剩下张叔在那,他赶紧递给张叔,二人一边说明情况,一边给余师傅煎药,余师傅的脖子上还插着银针,他的脸色好了不少,脖子上的水肿也好了不少。
“看来是毒素排出了不少。”
“是的,正常中毒此时肯定已经撑不住了,那姑娘针法了得,肯定是名医之后吧。”张叔问道。
公曲有些恍惚,他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转移话题道:“小女孩怎么没有留下来,不是染了风寒吗?这儿两包药片的便是孩童的退烧药,这药片贵得很,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执意要跟去,那孩子也不好拒绝。”
“孔雀石泉吗?真的存在吗?”
这样的发问在已经出了南门的心岩脑海里也同样存在,她看着正背着阿南的思孑。眼里充满了好奇。
……
“南舟泉去吗?只要三角钱,往西南去的,风景很美,很多诗人在那写字的。”
那儿等候的三个车夫很主动地上前揽客,他们看着思孑等人,嬉皮笑脸地,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一样,不过后头也有几个躺在自己车上的老大爷,他们睁开眼睛,看见灰白的天空,雨已经停了好半天了,他们仔细打量思孑等人,嘴里有话要说。
思孑看了看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笑了笑,又看向心岩,心岩被突如其来的对视惊了一下,她的小脸微红,低下头翻找布袋里的碎银,除了把主要的钱分给公曲买药以外,她的布袋里也剩不少钱,至少这去往南舟泉的车费是足够的。
“不用,我们不坐车。”思孑似乎有意压低声音,他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一面,不得不说,思孑总能完美地模仿身边人讲话的语气。
“妹妹,咱们得赶紧走了,这雨刚停没多久,不知道还会不会下?”
这话并不像是说与“妹妹”心岩听的,反而是换着法的,让躺在靠墙的马车上的一位老大爷听,大爷愈加怀疑。
“站住!”
老大爷站了起来。
思孑假装没有听见,心岩看老大爷站起来,往思孑这儿走来,她走到思孑身后,要保护“哥哥”。
思孑一个转身站到心岩跟前,心岩又吓了一跳,她看着思孑的自信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伯伯,所谓何事?”
“出了南门,往丰南那儿走,用腿在这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走,可不见得能走远,要不然这样,我载你们过去,你们要去哪,我带你们去。”
“那我们可没多少钱给您。”
“废话还挺多,赶紧上车。”
那几个年轻人有些不乐意了,刚要上来拉客,只见老大爷把马车拉过来,还把后座上的遮雨棚拉了起来。
心岩糊里糊涂上了车。
他们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口的原因,也只有老大爷和思孑明白。
“哥哥,这马车走的也太慢了,坑坑洼洼地,还不如我跑过去呢。”阿北有些着急,他在颠簸的马车上站起来,思孑让他坐下。
“也幸好你们坐的这慢车,”老大爷笑了笑,接着说:“你小子看着瘦弱,这力气都到脑子里去了。”
“我只是想的比较多,我看您有话要说的样子,自然要拒绝那些人,而且,如今县里的情况复杂,一些青年男子的车是不可乱乘的。”
“我听你也没口音,也不像本地人,怎么了解这儿的情况。”
“我们虽不了解,但是这两个孩子可是深有体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心岩十分严肃的发问,她有些按耐不住。
“哟,你媳妇还不知道啊?青鱼县近来乱得很……”
心岩听了直接鹰爪锁住老大爷的肩膀,羞红着脸道:“什么媳妇儿,你可别乱说!”
大爷赶紧求饶,他抱怨道:“这姑娘力道可不小。”
“赶紧说。”她一看在一旁笑嘻嘻的思孑,就想立刻知道情况。
“您接着说。”
思孑抱着已经睡着的阿南,擦擦她额头上的汗。
“青鱼虽不算是什么大城市,但近来风声传来,都说总会长篡位要封官换权,各地即将倒塌的县衙官府都要换成其他办公处,现在的士官威望低落,犯罪的团伙可是猖獗得很,你们可别看那几个年轻人身强体壮跑得快,要是上了他们的车,你们几个小孩子可不知道要被卖到哪去,别说南舟泉了,九泉都有可能性,特别是县里,绑架小孩的可多了去了。”
思孑见大爷停不了嘴,又感觉着心岩的内心有些波澜,他插嘴问道:“伯伯,这南舟泉可是在西南的雅亭后头?”
老大爷笑了笑,他没有说话,马车速度渐快,他们经过两个交叉路口,还有几个上坡,路过一处木门。
心岩回头看去,上头分明地写着:南舟泉。
她心想自己确实有些着急了,也学着思孑不慌不忙地看着前方。
……
“阿北,阿北。”
思孑戳一戳阿北的小脸蛋,阿北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着思孑,询问怎么了,随后为自己睡着的事道歉,他扇了自己一耳光,思孑怀里的阿南也睁开了眼。
“我们该下车了。”
阿北下了车,他看遮雨棚有些低矮,让思孑把阿南给他抱着。
思孑下了车,赶紧跑到心岩身边,他问她身上还有多少钱,大爷在那看了半天,才明白思孑的意图,他大声说道:“小伙子,这钱的事儿不急,我保准你们进去肯定扫兴,没个三五分钟就出来了,这泥地不好走,我看这姑娘身手不错,伯伯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在里头小心。”
大爷又躺在马车上打盹,车轮旁边是一块大石头,树林里杂草丛生,特别是刚下完雨,湿润得很,石头旁边的小石子排成一竖列,指向思孑等人前进的方向。
他们刚走没多久,阿北便发问道:“莫哥哥,我跟我爹来过南舟泉,那儿好像有个木门的,会不会走错了啊?”
若是我们把目光回到半路看见的木门,往木牌所指的路走去,确实能见着几个诗人与游客在雅亭静坐,往更深处走去,一块刻着“南舟泉”的石碑也清晰可见。
石碑的对面正是成百上千人来到这儿诚心祈福的孔雀石泉,石碑的背面被磨得发亮,上面原有的数个叠加的指纹被雨水冲刷去了,只剩下滑落的水痕。
泉水依然清澈,只是这儿四面都是灌木丛。
如果我们顺着泉水的水流上去,到了河流的中上游,便能看见一处分支,那支流之水留向高山的东南方,顺着陡峭一些的山势奔腾而下,在一处石壁上形成微型的瀑布,水流湍急落入泉水之中,这个水池较“南舟泉”的要更大一些,虽然表面上平静,但靠近瀑布的水流迅猛,除了水以外,靠近瀑布的,还有山坡的一块奇异凸起,
它形成一个稳定的平面,似乎登上那儿就能俯视整个石泉。
思孑听了阿北的提问,并没有着急地回答,他往四周围看去,发现了那块突岩。
他把阿南往上运了运,让阿北带路往那个石块上走去。
他们绕过茂密的灌木丛,阿北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他快速的爬起来,拍拍手掌上印上的淤泥,他急忙说着那儿有块石头,担心其他人也被绊倒,脸上还糊了一小块灰土。
等他再仔细看去,他才被这石头吓了一跳,明明这儿并不是大家认为的南舟泉,但是这块石头上,依稀可见地写着三个大字——南舟泉。
“这儿也是南舟泉!”
思孑继续走着,一边纠正道:
“这儿才是南舟泉!”
……
灰白的天空里,一只雄鹰飞过,它俯视安静的青鱼县,它的鹰眼迅速搜索,忽然!一个飞速下坠,落地开翅,锋利的爪子稳稳地刺入湖边捕鱼场上的大鱼,旁边赶来的安炳申慌忙追了过去,雄鹰已经飞过湖面,遥不可及了。
“过几天就要禁海了,怎么连你也过来捣乱,子荣啊(安炳申长子),赶紧过来,你把账本拿过来,少记五斤,过几天,晚上再捞一轮。”
“可是工人大多都请假回去了,这腹泻的药大伯不还扣着呢嘛,要不咱们准备些早餐,也好让他们好的快些。”
“你可别说漏了嘴,这话要让你大伯听了,可不讲这血缘的颜面,你要做,就当是给他们额外的补贴,知道吗?”
“是!可……”
可为什么不能让大伯(安炳茂,县长)知道呢?
他没有问出口,毕竟自己本就愚钝,怕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