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阳见辛爷仍然活着,一边高兴,一边回应辛爷的挖苦:“丢人?你被打成这样,要不是我来叫醒你个老不死的,你可就横尸荒野了,论丢人,我可比不过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顶嘴倒还是一样有能耐。”辛爷的声音极其微弱,可见是真的伤势严重,他们在马车上,听见外面高声呼喊的山野帮万岁,都为今晚的安危捏一把汗。
“每次看见你都是倒了八辈子霉,快给我松绑,我要回去救几个孩子,这点我可答应过魏斌。”
“魏师哥?那几个是魏师哥的孩子?说着要去救人,我都怀疑您有没有能耐站起来,还在这儿想这些,我已经认栽了,魂归故里,没什么不好。”
“你!活该做一辈子的孬种!”辛爷生气地踹了旬阳一脚,这一脚显然没什么力量,旬阳往后一倒,马车也摇晃了一番,外头的土匪看了看,没有太在意,都在往平山外围跑去,分散的兵力让剧场的防卫遭到削弱,旬阳心生一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袖口的小刀咬在嘴里,然后给辛爷割断绑住手腕的绳子,辛爷终于坐立起来,他的双唇发白,第一时间从旬阳身上撕了衣服下来,从自己兜里拿出止血散,不紧不慢地为伤口做简单的处理,旬阳则紧张得要命,他小声喊着让辛爷给自己松绑,观察着外面来来回回的人影。
“别急,我伤口处理好了,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旬阳很无奈,只好任由辛爷处置,等两人都解开了绳子,辛爷的小腿虽无法用力,但简单的行走已不成问题,他们从马车上探出头去,正好看见那个背着辛爷宝剑的土匪,辛爷二话不说跳了出去,跟在那人身后,昏暗的光线里宝剑发着微弱的亮光,辛爷和旬阳躲在暗处,等待着这倒霉的土匪单独一人的时机,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一处暗巷里,辛爷看四周围没人,咬紧牙关纵身一跃,夺回了宝剑,辛爷的头有些晕,落地之后没有站稳,旬阳立即冲了过去,肘击那土匪的颈部,随即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扔在一边。
旬阳一边穿上这土匪的衣服,一边问道:
“现在咱们怎么办?”
“我这宝剑好像没被弄坏。”
“怎么还在关心你的剑啊,咱们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命都没了。”
“你可别小瞧你辛爷,待会儿让你看看什么,咳咳,叫宝刀未老!”
“您还是先找个地方喝口水躲一躲吧,别渴死了。”
正斗嘴时,巷口来了个人,他们急忙冲入身旁的院子里头,这儿原来是猪圈,三只黑皮猪在打鼾,臭味熏人。
“我们要回旅馆!找到那几个孩子。”神志不清的辛爷看见几只猪仔,方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的嘴唇发白。
旬阳拉住辛爷,让他靠着墙别动,从身旁的小路走出去,爬上矮墙,随后到一户人家的阳台上往远处看去,确定了旅馆的方位和守卫的分布之后,他跳下来,看见辛爷已经摸着黑走过去了。
“我不是让你别动嘛?跟我来!”他带着辛爷在小路迂回着往旅馆奔去。
此时旅馆的客房里,站着数十名山野帮的土匪,都是一个接着一个被符印催眠了,站在原地,他们的视角上看,是潘艺正在为病倒的帮主潘峰医治,而实际上,是潘艺在为晕倒的思孑治疗,思孑因为用眼过度,精疲力尽倒了下去,现在被催眠的潘艺在用针法为思孑开脉放血,只有等颅内的淤血排出,才能恢复了意识。
公曲在一旁十分担心思孑,并且不断观察着潘艺的手法是否正确,而左邱正忙着给每个从楼下上来的土匪展示符印,心岩则完全不慌,她坐在地上,吃着潘艺带上来的水果,完全没有被身旁不断增加的山贼影响。
……
“帮主,三当家还没过来,会不会是旅馆出事了?”潘峰的下属分队队长李一过来在他耳边问道。
“这臭娘们,不要命了,几个小孩子都处理不好?你带几个弟兄去看,把信号枪带上。”
李一似乎对潘峰的话有些排斥,特别是潘峰骂潘艺时,他抿了抿嘴,心里不爽着,但还是尽责地回复命令:“是!”
于是李一箭步上马,带着几个随从往旅馆飞奔而去,他们到达旅馆的时候,从平山南门堆筑完禁藤的弟兄也都回来了。
“你们几个,有没有看见三当家?”
“报告,没有看到,我们就在前面二十米处堆筑禁藤,这儿一楼的灯始终亮着,没人出来过。”
“这旅馆的弟兄们,你们当中是否有熟识的,可有见到?”
其中一个矮个子站出来说道:“三当家的随从陈先我是认得的,今晚并没有看见他。”
“我奉帮主之命前来,你们几个在底下守着,若是除我以外有人出入,势必拿下!”
“是!”
李一走进房子,一层狭窄的酒馆空荡荡的,只有许多酒杯之中残余的酒水反射的昏黄的灯光,柜台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沉寂的房子里脚步声显得格外深邃,他们走到后门,由于不熟悉构造,他们推开门,门后隐蔽的铃铛发出叮铃的响声,左邱闻声走到门口看见火光,又从二楼的窗户往门口处看,事情不妙。
“有援兵来了!”左邱的心脏几乎都要飞出来了,他看看仍然昏迷的思孑还有这满屋子的人,这符印的力量是远不足够的,再来几个人,恐怕都要醒来。
楼道口的李一往门内看去,他命人点亮墙上的油灯,他走进厨房,似乎看见一个人影迅速朝他飞来,他拔刀一斩,原来是一个水桶,碎成两半的水桶砸在地上,声响让楼上的左邱喘不过气来,李一则叹了口气,继而带着弟兄上了楼梯,他们往二楼走去,一节一节的台阶与数双皮靴磕碰着,像极了桑巴的鼓点,快速行进时不忘回头看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李一带头终于到了二楼的客房门口,紧闭的房门透露着极大的气息,李一不觉后退一步。
“全员注意!听我号令,三,二,一!”
李一一脚踢开房门,其余的弟兄杀了进去,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躺在床上的左邱,以及数十个跪在地上的山野帮弟兄。
左邱叹了口气,模仿着武林高手的样子开口说道:“所为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你们这是?”
“怎么?看不出来?”左邱反问道,“你们可以自己想想,如果这么多人都打不过我,在我面前跪地求饶,你们几个人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这李一明显被眼前的画面弄晕了,他对正跪在地上的几位弟兄并熟识,但也在练兵场对阵过,清楚这些人都不是软弱之人,如今在此跪地求饶,甚是不解。
“敢问大侠尊姓大名?”李一为了几位兄弟的安全低声说道,说话的同时半弯着腰。
“大爷我姓左!”其余的弟兄都在议论江湖中何时出现姓左的大侠了。
“虽不知您有何神通能不费吹灰之力让我帮派数位弟兄跪地求饶,但今夜是我山野帮起势的第一战,奉帮主之命,若是愿意归顺,我一经引荐,少侠可以一同前往晚宴分摊收成,平山以后也能有您的一席之地,若是不从,就休怪我等以卵击石,以硬碰硬了。”他从背后摸出信号弹,并四处寻找开阔的出口。
左邱十分淡定,他躺在床上,故作沉默许久,实为组织语言,忽地想起刚才让公曲他们离开的画面:
“你们先走!这由我来应付,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如果能来救我当然最好!”
这句潇洒的台词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他后悔极了,但是想想倒不如假装加入山野帮,兴许还能继续活着找到辛爷,必要时也可以保护被抓捕的其他伙伴。
“我在外飘荡了数十年,也是时候找个归宿了,你们说是吧?”他看着底下被催眠的人说道,那几个人全都畏惧地点了点头。
“那好,晚宴何时开始?”
“现在还早,得等其他弟兄都回到剧场,我们拿了县里的财宝,自然会进行庆功,少侠若是愿意,可以先跟着我们走,我们还需要找到我们三当家。”
“三当家?就是那个潘艺?”左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停口,捂住嘴巴,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大侠,就假装镇定继续说下去:“那人已经被我打跑了,我也不知道她往哪走了,兴许是北边?”
“三当家手里可是有枪械的,少侠真有这样的神通?”
“你们全有枪我也不怕,这种软头子弹,虽不能徒手劈开,但是只要有剑在手,多少子弹都不怕。我这个人不爱跟在别人后头走,若是你们要去找人,可以先去,我在这陪你的弟兄们聊聊天,你看如何?”
“这……”底下的人有苦难言,发着抖。
李一心想这位大侠的实力恐怕无可估量,若是跟着一起走,一个不乐意把自己给杀了可如何是好。
“若是少侠不嫌弃这儿,到山野帮人齐了,我定会来请你过去,给其他弟兄们来个隆重登场!”
“我这人为人低调,不必不必,你们先去吧。我正巧累了,还有些江湖名句要讲给这几位弟兄听,待会儿你们来找我,再一并过去即可。”
“是!我们走。”李一额头的汗滴了下来,他终于放松下来,带着随从离开了。
左邱看李一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他往南面看去,心想刚才故意说北面能不能给思孑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
“淤血虽然都放干净了,但是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这山野帮还有什么安排?”公曲有些口胡地问潘艺,潘艺贴在墙边,看着来往的帮众,小声说道:“这次占领平山若是成功,就要在平山四周堆筑禁藤,围住平山的出路,只放必要的人出行,随后洗脑完成,会让所有人各回各家,拿出家中的多数钱财过来交款。”
心岩在前方探路回来,在阴影中冒出一句:“跟我来。”
公曲背着思孑跟了过去,只见这潘艺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似乎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巷子里,他听见公曲的呼唤,跟了过去。
到了一间简陋隐蔽的屋子里,他们将思孑放在床上,公曲让潘艺给思孑号脉,自己则去四面窗口勘察,心岩则顺着月光走上阳台,破旧的楼梯灰尘飞扬,在月光下像是在水中游离的泡沫。
潘艺轻抚思孑的手腕,瘦骨嶙峋的思孑在昏迷中,更显可怜,潘艺看着他,不知怎么心生羞耻,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戏耍在股掌之中,但是她四处看去,其他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催眠,心想等治好了他,并且找到自己的孩子,再把这几个人杀了也不迟。
“这儿有暗道!”公曲惊呼。
外面似乎有人走过听见公曲的呼喊,他们往这房子靠近,心岩从天台上看见他们,急忙下去通知公曲和潘艺。
那人一步一步靠近老屋,他在窗口往里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原来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躲进了暗道,只见那人在外头挠挠头:“难道是我听错了?”
……
“这儿是?”心岩问道,后头的潘艺也全然不知,他们接着往下走,听见底下转角处有人在交谈。
“前几日大当家到这来,你刚好去检查,他说等占了平山,会给咱们一人一把枪。”
“那为何现在才说?”
“我给忘了,这儿太封闭了,我记性都变差了。”
“这枪支弹药在镇上倒卖的都是些假货次品,也不知道大当家哪来的,果然大人物都有特别的手段,占了平山,咱们山野帮也算是在南京有名气的帮派了。”
“有了手枪,咱们也跟其他帮派一样,是个有排面的队伍了,也不用怕国军的部队了。”
他们说罢大笑,里头有人喊话,那声音似乎极其深远,声音在这地下室里回荡着。
“总会部队会来剿灭你们这帮土匪的!你们有种放了我!关义区的那些山贼头子我们都能灭除,你们这群山贼枪都没有怎么还敢在这占山称王?!”
公曲似乎明白了,这儿跟须龙寺很像,是个关押犯人的地方,他让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但这时,潘艺看着思孑,似乎思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些话和现在的场景相融合,让她坚信着什么。
“想想你的孩子,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找到他,相信我......”
这儿极有可能是帮主潘峰关押潘艺儿子的地方,潘艺不假思索,她掏出手枪,走了出去。
“再吵把你们的舌头拔下来!”那两个守卫大声回应着刚才那位囚犯的言论,殊不知身后,一双可怕的眼睛已经盯上他们。
两个人看见地上的人影,又回过头看见上膛的手枪,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当家的!这儿真不是小的想来的,是大当家逼的,饶命啊!”
一声枪响,血液喷薄而出,溅射到身边的一位守卫的脸上,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红了眼的恶魔。
“饶命啊!我可以带您去找您要找的人,当家的饶命啊!”这位记忆力不好的哥们显然不知道眼前的到底是:寻找儿子的潘艺、还是寻找爱人的潘岭。
他只是把潘艺带到监狱的深处。
而还在楼道口的公曲等人知道了潘艺已经摆脱了催眠,正准备离开,思孑却恰到好处地醒了!
公曲把思孑背上原来的房间,思孑仍然意识不明,他看着公曲,血红的双眼发着躁动的热量,这热量一点一点地消耗着,随着一次一次的眨眼散尽了,思孑也恢复了视觉。
“少爷!少爷!”公曲激动极了,旁边的心岩仍然在观察密道里的动静。
“这是哪?对了!山野帮要占山为王!平山有难!”心岩看了看思孑,叹了口气,她代替激动的公曲说道:“我们都知道了,现在外头都是山野帮的人,我们暂且在这躲避,还记得潘艺吗?”
公曲接着说:“潘艺现在在那儿的密道里,里面似乎关押着什么犯人,不过我们最好,赶紧离开,她已经不受符印的控制了。”
“不行,我要去帮她!”思孑爬起身,轻飘飘的身体根本无法站立。
“你现在进去,只会被那女人一枪杀了。”
“是啊,少爷,我们现在要先回去找左邱和辛爷,在他们筑好禁藤之前,和辛爷他们一起逃走,不然今晚必定在此丧命。”
“左邱?”
“他为了救我们……”公曲没说完,心岩补了一句,心岩似乎有些受不了公曲说话时奇怪的节奏,总是想帮他说完:
“他就是为了出风头,现在一个人在旅馆,维持那些土匪的催眠。”
“只要帮潘艺做成帮主,潘艺自然会解散山野帮!我们下去帮她找回她的儿子,以她的身份,可以帮我们做很多事。”
“这……真的能行吗?她现在近乎癫狂。”
“她只是救子心切。”
公曲背起虚弱的思孑他们回到密道。
此时房外的人影闪动着,山野帮的援兵冲了过来,不远处也亮起了信号弹!潘峰见了信号弹,让手下管好村民,自己带着数十个随从往密室冲了过来。
……
“潘艺!我知道你儿子在哪!你不用在这里大费周折了。”
那守卫领着潘艺正往陷阱走去,不料思孑出来搅局,他看潘艺没有防备,一把锁住潘艺的喉咙,将她往后头拖行,潘艺拼命挣扎着。
心岩扔出一记飞镖,正中那人的手臂,他疼的放开双手,被反抗的潘艺头槌一击,倒在地上,这地上的石块触发了机关,暗箭飞出,若是二人再往前一步,必然当场暴毙。
“这儿没你想找的人!”思孑大声说道。
潘艺回头看着思孑,已然涕泪横流,她跪倒在地上,哽咽着。
......
“只要你帮我找到小乖,我什么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