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那么多老实人,即使你读出了对方的心思,也不妨先顺从再揭穿,按理说这世上没人相信有人会读心,也没人愿意承认自己肮脏的想法,你再稍微长大点,就会遇到了。”
思孑突然想起先生的话,心里似乎有了主意。
……
“只要你帮我,我求你!帮我找回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潘艺带着哭腔呼喊着,用胭脂水粉遮住的山野帮的刺青在额头露出,妆粉之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很,重重的黑眼圈显露出来,似乎这剩余的水粉掉下来,就只剩下骷髅一般。
思孑看着她,用着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他在哪里,但是你要先做一件事。”
“你说!”她擦掉眼泪,摸爬滚打着,移动到背着思孑的公曲身旁,瞪大了眼睛。
当原本已经想好独白的思孑与潘艺对视,她可怜的眼神里似乎出现了无数个无辜的亡魂在哭泣,他不愿意再看潘艺,冷冷地说了一句:“把地下室的钥匙给我。”
听到这话,潘艺伸手护住胸前的布袋,她有些惊愕地看着思孑,心里完全捉摸不透这位少年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如果你真的想我帮你,你不仅不能质疑我,你还得帮我,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这小小的钥匙无疑比你儿子的性命更重要,若不是潘峰逼你让出你夫君的山野帮,我想你也不会来到西行,来到平山,跟你鄙视的姐姐一起经营胡馆,更不会因为山野帮,连亲生的骨肉也下落不明。你该恨的,是潘峰,而不是你身边这些可怜的人们,更不是这整个平山,乃至南京的无辜百姓。”
当思孑的每一个字都像事实做成的利剑一般刺入她脆弱的心脏。
“你是怎么……”
“如果有原因,那可能是上苍需要我来与你交换罪恶,他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不希望山野帮再为非作歹,不愿再任由一个被恶人关押的孩子的性命,去殃及成百上千的无辜村民。”
已然无法用正常的理性思维思考这发生的一切的她,低下头,那红色发带随即脱落,掉在地上,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的掉落,只是盯着布袋里的钥匙,她一咬牙,全然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没有任何反抗地。
“我相信你。”她说。
她躁动的心像杂乱的废物燃烧堆,蹦出的火星写着: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希望了。
思孑在拿过钥匙的那一刻,看见这样一行字,他知道潘艺为了见到儿子,答应过潘峰许多不情愿做的事情,多少次的祈求被一次次的推脱延期,已经心灰意冷。
“等你找到小乖,你会相信我说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带着他就这样离开,而不是回到这里让他再次陷入危险。”
思孑让公曲放自己下来,心岩提高了戒备,预备在后面保护思孑。
思孑走到潘艺身前,把她掉在地上的红色发带捡起来。
在胡馆二楼,在思孑陷入危险时,他就用读心在潘艺的记忆中知道了她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孩子——小乖,而小乖最后出现的位置,还有记忆中没有看清的所有事实,在刚才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思孑的脑海中不断闪烁着那个孩子的画面,他在哪,除了关押虐待小乖的潘峰,没人比思孑更清楚。
思孑拿出外衣内袋的钢笔,在发带上写上一行字。
……
“辛爷,别去!”旬阳把辛爷拉了回来,屏住呼吸,外头走过一大队人,他们筑完禁藤,开始往剧场走,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胡馆大概五条巷子,只要跨越这样的距离,他们就能到达胡馆,只要想想办法,就可以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穿过几条宽大的巷子。
与此同时,二楼里的左邱也在想办法脱身,维持所有人的催眠虽然不像读心需要耗费太多体力,但是保持催眠的深度,进行持续性的沟通很有必要,左邱不断地给这些人提醒,随后自己一步一步向门口移动。
窗外的月亮开始向东移动,巷子口的人影被拉长,突然一匹马匹杀了过来,当头的就是现任的山野帮帮主潘峰,他魁梧的身材在月光的照射下,身后的影子像个梦魇,他们正往李一信号弹的方向赶去,他看见信号弹的那一刻就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心里默默埋下一个信念:若此人不是敌人而是三当家潘艺,她将再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不一会儿,潘峰就和李一会合,李一看他一来,立刻骑马过去招呼,说道:“帮主,你们来了,剧场怎么......”
潘峰有些不耐烦,现在的他只想知道一个问题:“逃到这来的,是三当家?”
“是三当家和几个少年,我们的人在东边的垣墙那儿过来看到她,我们被胡馆的人骗了。”
“跟我走!杀潘艺者今晚重赏!”
“帮主......”李一听完十分震惊,想劝帮主保持冷静。
潘峰没有听李一的话,而是一心要杀了潘艺,毕竟他是在潘艺手里抢来的山野帮,只要潘艺还活着,这每一天都过得不安宁,无论成就如何,手下的帮众也都会有偏见,这次潘艺带着外人潜入地牢,是个极好的机会杀了她。
随即嘭地一声,大门被轰开,潘峰带来的手下一部分将房间几个窗口围住,剩下的进去搜索,潘峰让两个壮汉打头阵,自己拿着手枪跟在身后,他一边给左轮枪装着子弹,一边往密道里走,下了楼梯到了转角处,他把前面的两个人踢出去,见底下没反应,才下了楼,看见之前安排在这的两个守卫一死一伤躺在地上,他仍然不敢确定四周没人,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绑在墙边,无法说话并且不断挣扎的守卫。
潘峰刚一拿走这人嘴上的抹布,就立刻问道:“潘艺人呢?”
只见那人像发了狂一样说道:“这儿有炸药!大当家救我,让我走!我不想死!”
潘峰听了这话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他四处看去,问手下,四处搜查,看是否有炸药,那两个壮汉听了炸药这两个字,不禁有些畏缩,他们的内心似乎被什么暗示着,似是而非地,说道:“好像有燃料的味道。”
那守卫听了更害怕了,尿液从他的裤裆里流了出来,哭道:“我不想死!您关的人都被三当家放走了,现在这儿都空了,炸药也被埋好了!我不想死。”
“潘艺去哪了!?炸药埋在哪!?”潘峰显然有些急躁起来,他抓住守卫的肩膀,甚至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来让他清醒一些说话,咬牙切齿的潘峰,四处看去,看见地牢里空荡荡的监狱。
“就在这房子的四周!三当家走了,带着所有人都走了!”
潘峰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他攥紧拳头,身后的手下全都吓得腿软,都在等待帮主的一句话,就火速撤离。
“撤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腿往房间外面冲去。
但是外头负责包围房子的几个人却不知道状况,不愿进去看三当家被杀的李一在外头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帮主!这是?”他上前问道。
潘峰极其愤怒,他身后出来的弟兄说道:“李队长赶紧走吧,屋子四周被埋了炸药。”
“什么!”李一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跑去通知后头的弟兄,他一边走一边觉得不对劲,为了避免炸药被引爆,他把手头的火苗灭了,借着微亮的月光观察四处的情形,光凭嗅觉与视觉,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这儿的土地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并且没有任何火药的味道。
他跑回去前头,见潘峰已经离开赶往胡馆的地下室,自己心里又实在不踏实,他想自己一个人下去观察情况,从后头跑过来的弟兄见了,自愿陪仗义的李一进去,于是四个人慢慢地走进地牢检查情况。
地牢并不是所有人都来过,除了几位分队队长还有当家的有来过,剩余的弟兄对这里也是敬而远之。山野帮的本部驻扎在平山东边的小山村里,这儿的地牢都是潘峰在伪装埋伏在平山之后才建成的,对于里面的结构也并没有几个人了解,李一心想,这地牢不可能没有其他出口,此前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手下躲避在远处,观察了许久,并没有人从正门出来,听见枪响之后,里面也恢复了寂静,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埋好炸药又全部逃生,李一想不明白。
“李队长,这儿真的没什么暗器吗?”
“这炸药是假的?怎么可能?”后面几个人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不停地碎碎念,声音传入空旷的地牢里,里面的一间牢房里,什么东西停止了躁动,并从门缝里窥探着外面的情景。
“李队长!”刚才被潘峰抛弃的守卫躺在地上,看见李一过来急忙地喊道。
“快救我,我不想死在这儿,外面有炸药!”李一看见了,急忙上去解开他手脚上的绳索,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跑,他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不住发抖之后跪倒在地上,然后他的头重重地砸向地面,双手似乎也无法动弹了,李一在后面越看越不对劲,急忙跑过去,他把守卫扶起来,那守卫的模样让他彻底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守卫的双目无神,耳朵和鼻子里有着淡淡的蓝色粉末,他的身体湿透,似乎是被巨大的压力极度摧残。
“你们三个,赶紧去通知帮主,这守卫说的情报多半有假!”李一大声说道,随即从最里头的牢房里飞出两根银针,它刺中两个土匪的大腿,一旦移动就会有剧烈的疼痛,两个土匪叫苦不迭,而第三个土匪侥幸逃脱,他有些被吓住了,但还是趔趄地爬起身往外头跑。
“是谁?”
李一站起身,往地牢的阴暗中看去,思孑率先走了出来。
“小毛孩!就是你在这里搞这种奇门异术?你可别小瞧我们山野帮。”
思孑笑了笑,模仿着左邱的样子,他歪着头,自信地说道:“山野帮的实力?难道就是听命于潘峰在这里占山为王吗?不过我确实没有小瞧你们的实力?只怕是你小瞧我们。”
“你们?”
思孑身后的黑洞一般的房间里,不断有人出来,包括心岩以及其他所有被关押在地牢的官员、密探等人,甚至还有原先背叛山野帮被关押在里头的几位打手。
“果然,我就知道没有人出来过!”
“那你可能猜错了,只是出去的人不多罢了。”心岩没有给李一更多说话的机会,她冲上前,飞身扔出飞镖后,用下勾腿绊倒李一,随后用力拉住他的手臂,肘击李一的脖子,力道很足,立刻让李一陷入昏迷。
“我们走。”思孑回头跟其他人说道,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着地牢里边的又一处密道,心里为单独出去行动的公曲操心着。
......
“帮主!馆里边没有人!”手下从胡馆中搜寻许久之后出来,向潘峰报告。
“怎么可能没人!废物东西!”潘峰一把推开前来报告的弟兄,自己往里头走去,他走上二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以及一地的打斗痕迹,他又走向地下一层,强行踢开了紧闭的房门,挂在房门上的铃铛被碰撞之后剧烈地摇晃着,发出烦人的声响。
打开地下室的房门,可以看见数以百计的椅子整齐摆放在房间里,可见是山野帮帮众藏身的根据地。
寂静的地室里,异常寒冷,潘峰抖抖肩膀,往最左边走去,到了一间密室门前,从袖子里掏出钥匙,被打开的铁门后面,更加寒冷的密室中藏匿的是山野帮的高级机密——中型军火库,这是山野帮半个月前从平山县南门外劫下的一支镖师,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手枪、机枪还有炸药,这其中的炸药确实少了,他心想那守卫果然没说错,潘艺一定是从这儿拿走了炸药,埋在那地牢里,于是走出地下室,刚走到胡馆大门口,那位从地牢逃出来的第三名土匪急忙地向潘峰报告,那守卫的情报有假,实地勘察之后确定地牢没有炸药!
这一句话,把原本确信炸药在地牢的潘峰搞糊涂了,还没等下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胡馆的二楼轰地一声被引爆,飞来的石头砸中潘峰的左臂,剧烈的冲击波和石子让所有山野帮的弟兄全部倒地,伤痕累累,潘峰立刻下令让所有人员撤离,胡馆在叫喊声中坍塌,巨大的爆炸声让人耳鸣,潘峰似乎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玩弄,自己最后的秘密武器也在爆炸之中被摧毁,他无法重新站起身,只能任由手臂上和额头上的血液流动。
“你就是山野帮的帮主?”一个老奸巨猾的声音传来。
“辛爷您站稳了。”旬阳道长搀扶着辛爷在另外一头的巷子里出来,“就他还帮主?我可听说了,这帮主是从他义妹潘艺手里抢来了,只会抢寡妇的财产,能是什么货色?”
从黑暗走进月光里的还有左邱,他带着身后被催眠的十几个弟兄出来,在潘峰还在地牢与守卫对话之时,没有单独脱身的左邱带着被催眠的十几个人出来,只要不出意外,催眠不会太容易被解除,正往地牢走时,刚好在后头遇见正好神志不清探出头来的辛爷,差点打起来的三个人终于成功会师,之后他们在思孑派来的公曲的安排下,在胡馆的二楼与负一层埋好炸药,之后就埋伏于此,见到过来的潘峰,就立刻从远处将火药的引线引燃,长长的引线恰好在潘峰视察完密室的情况出来之后烧完并成功引爆炸药,放置的炸药通过火药连接起来,一个炸毁之后将地下室的更多炸药一同作用,摧毁了胡馆的根基。
“立刻让你的人撤了禁藤!立刻离开平山!否则我旬阳道长就要替天行道了!”旬阳道长有些狐假虎威,他大声喊道,看着瘫坐在地上仍然一脸茫然的潘峰,原先被设计陷害的愤怒如今获得了释放。
他们身后,思孑带着心岩等人陆续赶到胡馆门前,剧场的村民也因为爆炸声而躁动起来,山野帮中在剧场的剩余人手以及留守的潘岭也赶到胡馆,不清楚状况的村民十分不安地跟了过来。
此时此刻,以旬阳道长为首的反山野帮侠士正与以潘峰为首的山野帮土匪,其中包括平山县的二百多号居民的两路人马,在被熊熊烈火燃烧的胡馆面前相聚。
排头的旬阳看见人群中泪眼惺忪的女儿,她的母亲已然失血过多在剧场离开了人世,她看着父亲旬阳,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胜券在握的思孑没有用读心窥探到这个想法,他只是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制裁。
“半儿!过来!”旬阳呼唤女儿的名字,半儿走了出来,从不安的人群中,她看着旬阳,眼神越发的笃定!
她穿过山野帮的一众手下,走到帮主潘峰身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