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才吃完盘子里的菜,又将碗边缘粘着的几颗米粒逐一用筷子挑起来吃干净,这才端起碗里的汤,慢慢喝尽。
用完晚餐,他站起身来,左手提上自己的剑,右手拍了拍衣袍,缓步往外走。
此时饭堂里已不剩几个人,陆有才走到门口,身后有人以戏谑的口气说道:“陆大少,又上山约会去啊?”
陆有才转头,看见说话的少年瘦得跟猴似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表情。
他叫钱小荣,在众弟子中也算一号人物。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总有那么几个性情顽劣些,欺善怕恶、惹是生非。
这钱小荣就是其中最活跃的。
官宦家庭子弟,天赋资质不算差,据说家里还有位近亲是九宗里某一门的传法长老。这种脾性出身的孩子,自然最看不得低微商贾之家出来的陆有才,况且,众所周知,陆有才还死皮赖脸地粘着被所有男孩“仰慕”的姜微。
陆有才这般早熟的人精,当然不会理会他,像往常一样,笑了笑,转回头继续往外走。
钱小荣这种孩子,若是左右无人,他嘲讽完了,对方不理的话大概也就算了,但若是有人围观,那定是不会轻易收场,今天身后恰巧就跟着三个平日里的死党。
“哎哎哎,别走啊。”钱小荣一步越过陆有才,嘻笑着又说道:“听说,你家很有钱?”
陆有才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你爹能花钱把你送进天道司,想必也能帮你出钱讨老婆吧?来来来,说说你家打算花多少钱娶姜微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钱小荣身后的三个孩子手指陆有才,大笑着同声附和:“对呀,打算花多少钱呀?”
半大小子,都是懵懂年纪,未见得真明白男女之事,只是觉得拿这种事情来羞辱人,莫名刺激而已。
陆有才脸色微变,但仍是能够忍住,他吸一口气,绕开两步,装作没听见,继续埋头往前走。
“陆乌龟,想姜微,爬上山,燕儿飞,乌龟上树摔断腿,摔断腿!”
钱小荣一边拍手,一边嬉皮笑脸地跟在他身后编了句顺口溜,顿时引得同伴们一阵哄笑。
“摔断腿!欧!”
陆有才闻声,忽然止步,回身极为凶狠地一拳砸在钱小荣鼻梁上,砸完这一拳,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钱小荣没料到这个一向孬得很的家伙忽然发飙,一时不备,顿时啊地一声惨叫,脸上开了花,两行鼻血顺流而下。
愣了愣后,四个半大孩子同时发一声喊,闹哄哄地追了上去。
钱小荣的天赋本就比陆有才好,加上身法灵活,还没等陆有才跑到西山脚下,就追到了他身后。
“王八蛋!敢对小爷动手,找死!”
盛怒中的钱小荣飞身而起,忘了教习的训诫,手中长剑唰地挽了个进攻剑式,刺向陆有才的后背。
听到身后长剑破空而至的声音,陆有才大骇,奔跑中来不及躲避,一个前冲,狼狈之极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免了被一剑穿胸!
“你怎么敢……”一句话未说完,眼前寒光闪动,钱小荣第二剑刺到!
已是意动下品境界的剑招,自然而然用上了灵力,虽是入门基本剑式,却也是千锤百炼总结而出的凌厉杀招,只见剑芒闪动,白练一般的长剑疾刺而来!
陆有才此时刚从地上坐起,哪里来得及躲避!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中他前胸,却听见叮地一声,已至面前的长剑像是撞上什么无形的屏障,巨震之后脱手飞上半空!
而钱小荣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瞬间半条手臂就失去了知觉,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地一声惊叫后,下意识地抓着自己酸痛的右臂,呆呆看长剑在空中翻滚着落进草丛。
身后刚刚赶到的另外三个少年,见到这一幕,急忙收步,扫视周围,除了地上同样余悸未消的陆有才,没有发现有任何其他人。
场间静寂了片刻,一头雾水的陆有才最先反应过来,爬起来就往西边跑。
钱小荣没想明白刚才怎么回事,此刻见陆有才又跑,顿时以为是他搞了什么鬼,怒火更甚,劈手一把夺过身侧同伴的长剑,向着陆有才背影脱手掷去。
站在附近树枝上的江深皱了皱眉,手指一点,缝衣针大小的初元剑再次叮地一声撞在长剑剑身。
咔!一声脆响,这支普通青钢剑哪经得起如此一击,立刻断作两截,当当掉落地面。
四个少年这回看得清楚,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后,对视一眼,“有鬼呀!”吓得掉头就往最近的灯火亮处跑。
狂奔中的陆有才听见身后动静,回头瞥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四人莫名其妙地逃了,这才停下来呼呼只喘气。
“这是怎么回事?”他挠挠头。
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有才一惊,转头看去,正看见暮色之中,江深抱着剑,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
“妈耶!”陆有才吓得一抖,脸色刷地就白了。
江深翻起白眼,吐出舌头,“好饿呀……陆公子,你说给我带的早饭呢?好饿呀……”
“深……深哥!”陆有才又一抖,似乎被吓得动弹不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深觉得有些好笑,逗也逗了,正准备收了鬼脸,谁知陆有才眼珠一转,忽然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
“深哥!深哥呀!我好想你呀,呜呜……你在下面是不是没吃饱?放心,我马上就给你烧猪头下去!呜呜……”
这顿杀猪一般的嚎哭,真是闻者落泪,听者动容,就跟真死了爹妈一般,把江深顿时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我勒个去,这小子真的假的?江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一把将陆有才的嘴巴捂住,江深连忙哭笑不得地说道:“行了行了,深哥知道你孝顺,快给老子打住!”
感受到嘴巴上传来的体温,陆有才立刻止住了嚎哭,眼珠子一转,有万般哀戚又欣喜的神色出现,把江深顿时又瘆出一声鸡皮疙瘩,闪电般收回自己的手,还不忘顺手在他衣襟上擦了擦。
“深哥!原来你还活着!老天有眼呀!”陆有才脱口叫道。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江深暗自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