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俩落在一处僻静树林里,嬴涟殇拈着一串松针:“我不会感谢你。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那些弟子很多都是赞同我的,但要等到他们当权,时间太长了。”闻人杰也靠在松树上:“没求你感谢,你自己本来就是歪门邪道,怎么能让他们同意?全世界都不会答应!”
“那我不在乎!”嬴涟殇侧过头,“我看不起全世界!别人与我无关!”他们看见温暖卿也向这边赶来:“闻人少侠!”闻人杰不想让温暖卿陪自己吃苦,叹息:“你来了,我本来想瞒住你,但最后还是没实现,这里,那里,到处一片混乱,是不是该怪我?”
“那不应该怪你……”温暖卿想抚慰,嬴涟殇就截断道:“就是你的错!别想开脱。”说完,将他们俩留下,一个人下了山,到圆月君国境内,找到了他们的上校:“明先生,好啊?”
那干净的指挥所内,果然坐着一个人。仿佛有了他,就空了整个世界。他一直不转身,却能从话音里,听出一份不属于军人的清雅素淡:“还是不行吗?”嬴涟殇点头:“是。明琅上校,我做了一切努力,只等好时机了。你需要得到上级的首肯吗?”
“不用问他们了。”这对于军人而言,是大逆不道的话,而这“明琅上校”就敢说。他仍旧没有转过身来,嬴涟殇极想看见他的面容,他却不动。不知道他拥有怎样一张惊世的脸。
忽然听外面有人喊“报告!”,明琅回应:“不必进来了,有什么,你贴着门说。”外面的人犹豫片刻,说:“闻人杰要上各门派领罪,温暖卿也一直在,他们恐怕不会离开了。”嬴涟殇闭上双眼,这瞬间,明琅也转过脸来:“不管他们了,出兵围剿三十六门派!”
嬴涟殇在这时,才看见了明琅的面容。她见过他许多次,但每一次,都为他所打动。那张脸,似笑非笑,如笼着清晨的薄雾,让他看似腾云的仙人。在滚滚红尘中,他是一株永远不会被污染的树,一条从来都清澈的江,男儿气概,神仙风度,至于五官,已经不重要了。
明琅的军队,就在喻家山下,若要包围此山,只需稍稍挪动。于是,他们俩并未乘车,而是一路同行,去查看状况。“我今天精神有些恍惚,本来不想在今日行动的,只可惜你等不得了。”明琅似在责备嬴涟殇的性急,“我昨天,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嬴涟殇很惊诧,原来严肃铁血的军人,也是会做梦的。“是啊,我梦见我一直看到一个人,面容很清楚,我将他画了下来。之后先见一树桃花,开的很美,我把画放在桃花树下,离开片刻,归来以后,发现桃花树不见,有一湾湖水,一人坐在石头上,正是我画中的人,他还念着诗,弹着筝,但怎样也听不清。”明琅说完后,长长叹息一声。
嬴涟殇心下也觉得古怪,劝解道:“那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我听说,你们军队一直派驻一人,在喻家山,准备随时搜集情报,辅助你工作,难道你梦见的,是他?”明琅猜测:“也许。是有这么一人,比我还大两岁,是中校军衔,就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
嬴涟殇点头:“那就对了,这次你出兵围剿三十六门派,他应该会出现。”说着,两人已经见到军队将三十六门派围在山上,龙盘旋于天空,其余兵种有序交杂,紧密围困,严阵以待。有些小弟子,已经呼喊着“爹娘”起来,年龄稍大的,也咒骂不休。
“降了吧,降了吧!”有小撮人心志不坚起来。那些忠于本派的、与后秦有深仇的,及长老等人,都喊:“谁也不许降!”有几个弟子试图冲出去,就有士兵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又不知从哪里飞出石块,砸中了士兵的脑袋,堆在一处的人,开始如海潮般向前拥挤,士兵向天开枪也毫无作用,眼看有人被挤倒,刀枪交错中,已经是血腥浓浓。
混乱之中,却有悠扬古筝之声,从庞大拥挤的可怕的人群中传出,叮叮、铮铮、叮当叮叮,铮铮淙淙!一时,乌云仿佛散尽,凋败的花又再开,风和日丽,江湖无声,再看去时,果然那处有一树桃花,含苞未放,树下坐着一人,缓缓将古筝弹起:
第一最浅情之苦,我在清晨君黄昏。
其二情愁满怀处,今夕却恋昨日人。
第三离情说来是,此世早已忘前生。
四则情断难寻觅,只隔阎罗一重门。
第五情怀伤明日,相恋不如相恨深。
六为悲心愁绪中,梦中暖香醒时魂。
第七情事难了时,只把一别化温存。
八有难过天涯情,无语凝咽到三更。
九数伤心不回首,只把心假做情真。
人间最是伤悲事,莫过天情断红尘!
明琅惊讶的不能说话:那正是他梦中所见的人!他一曲唱完,也不顾所有人都盯着他,只管自己抖一抖军大衣,转向明琅:真好个人物!肤净如春水微风,一点而起波澜;眼明似碧海波涛,不堪视只堪听。与男装的嬴涟殇不相上下,夺天地造化,胜光风霁月。
“和鹰。”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明琅上校,不在军中,我就不行军礼了。风景这样好,添加些战争之血,就更美了。你们打仗,我念诗。”明琅也不是迂腐之人,想与他交朋友,立即回应道:“和鹰,你自己就像一首诗。”和鹰悄然微笑:“那你愿意听吗?”
“我先办完正事再说吧。”和鹰打断了两人朋友般的交谈,恢复成一个完成任务的军人模样,“我先劝降一批人,让你们其他的工作也更好办一点。”他说话若有所指,语意含糊。和鹰向那些士兵示意一下,叫他们让开一条道,自己站到了那些长老面前。
他脱下大衣,那甩去衣裳的动作,如若赶一匹骏马,又似收一只白鹤,洒脱风流,衣裳在半空转了一圈,铺开满地军绿,落了下去,看呆了好些人。“各位,我来的目的,只是想让你们不要受伤,让你们的父母不要悲伤,也让全世界不要感伤。”他果然是个好演说家。
“投降是不可以的,那会让你们失去在江湖的颜面,”他有意顺着各派的意思说下去,“但是若你们被剿灭,又能不能对得起各门派的列祖列宗?这个世界,已经是侠客的、你们的世界。所以我们想与各位交好,隆重地迎接你们进入后秦国,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和鹰知道,这些江湖人最爱脸面,干脆给足他们面子。果然就有人说:“既然是他们在讨好咱们,咱们不妨就答应了吧!”和鹰再添了一把火:“我叫士兵们让出道来,他们不得将枪口对向你们,不得侮辱、漫骂,要恭敬,要是愿意的人,就从这条道中过去。”
有人愿意从让开的路中离去,更多的各派弟子、师尊,已经近日从江湖中赶来的武林人,都向着他们直吐唾沫。但那些要保命的人,怎么会顾及这些,抱头窜去。正当他们要从人群中钻出去时,忽然有冷风一阵,剑光飞扬,这群人还未知是怎么回事,就丢了性命。
那顽固不降的,喊了声“杀的好”,就看见闻人杰立在他们身后,剑锋上的血已经滴尽,宝剑依旧光华灼灼,不见一星红色。他挥一挥手,让人从仁慈堂里抬出一口大棺材来,指着它,对嬴涟殇说:“那些叛变的人,我都杀了,我们门派虽小,但骨气还在。”
“那你这棺材只一个,不够装他们的啊。”嬴涟殇已知此事不对,却还问。“那不是给他们的,是给我的!我现在,要抬棺归降!我不能让你们把我手下的门派,赶尽杀绝。在新掌门未选出之前,还是我说了算。我现在归降于你们,让你们好好对待这些门派中的长老、弟子,叛变的罪名,我一人承担,叫他们杀了我。你,还有你们,现在退兵!”
嬴涟殇正要说几句什么,就见那些各派的人,骚动起来:“这闻人少侠,果然还是从后秦国过来的,最终还是倒向他们。”就有人喊:“你小子最后还是叛变了啊?想让我们领情,不行!我们倒想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头硬,还是我们的刀枪硬!”
说着,那数百武林人一道围了过来,也不顾军队进逼,就要动手。其中有许多,都是长老、高手,就是弟子,也功底不俗。数百人的呼吸之气,内功起伏,都如热浪阵阵,将围在中间的人压的窒息。他们盯着闻人杰,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喊了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