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他能逃过此厄才好。唉,铁剑门一向与人无仇,林庄主更是慷慨侠义,能仗义疏财,在江湖朋友中口碑极好,真想不明白有谁能向他下得了这么狠的毒手?”
另一人道:“也许是有人忌恨在心,早有阴谋,一待时机成熟,便趁机发难。”
先前那人道:“铁剑门实力不弱,林庄主更是武功高强,又有哪个仇人能在一夜间挑了他们全门?”
其余几人皆摇了摇头,想不出来。
那先来的陆豪风忽然道:“这位二爷,不知那铁剑门的人死状如何?”
赵二向他拱了拱手,道:“不敢,兄台称我赵兄弟便是。那铁剑门被灭后,整个保定被弄得人心惶惶,兄弟也是这两日才得到的消息,还没机会到铁剑门中去走一遭。”陆豪风叹了一声,甚是失望。
忽然一名坐于左首的黑衣独行客道:“赵二爷不曾见到,在下却见到了。我姓程,是河北狼牙山下人,因得到中原武林朋友的飞鸽传书,正要南下,经过保定城时,恰听到这个消息,便特地冒险赶去看了一趟。唉!”说到这里,忽然长长叹了一声。
众人向那人望去,只见他身躯枯瘦,腰瘦、脸瘦、臂瘦、腿瘦,指更瘦如竹枝,更兼满脸麻子,但坐在凳上,腰脊却挺得笔直,不失武士气概。
陆豪风道:“请程兄述说当时情状。”
那程姓麻子道:“铁剑庄的大门已被烧毁,乌焦一片。我刚踏进庄门,一脚就踩上一样物事里,接着头又撞着了一样东西。我抬头一看,天呐,我撞着的竟然是七八具倒挂于门上的尸体。他们的头倒垂下来,列成一排,都张嘴睁眼,满脸骇怖,死不瞑目,喉管血脉处均被人割断,鲜血顺着脸颊、头发流下一条血线,滴了满地。我脚下踏中的正是血液。我低头一看,鲜血所积,竟已有半寸来深,将我的半只脚背都淹没进去了。各位老兄别见笑,我当时一见到这惨状,虽然是一个男子汉,也骇得毛骨悚然,大叫一声,双膝酸软,差点瘫倒在地,裤裆中暖乎乎的,尿了满裤。”诸人均都暗自骇然。陆豪风更是双目凝呆,似是痴了。
那姓程的续道:“我挺起胆子进入庄中,只见这里一具尸体,那里几条断臂残肢,有的尸首分家,头和身体相隔了两三丈,尽都浸泡在血液中。敌人的手段实是毒辣无比。我只觉整颗心都缩紧,拼命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我走完了全庄,竟没有一个活人,全庄静悄悄的,死气沉沉,阴风惨惨。没死的都逃走了,死了的都是一招致命,不留活口。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一股血腥气冲鼻而入。我顿时打了个寒噤,只觉心中惧怕无比,再也不敢多停,赶紧一转身逃了出来。直到现在,一想起当时的惨状,我还忍不住要发抖。”
陆豪风忽然喃喃道:“是的,不错,一想起当时的惨状,我就忍不住要感到发抖。”
姓程的麻子诧道:“难道兄台也曾见过这种惨状么?”
陆豪风点头道:“不错,就在三天前,在吕梁山下的离石镇,我便亲眼目睹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屠杀现场。”
赵二道:“哦。兄台能说说么?”
陆豪风道:“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我到了离石镇,想起一位江湖朋友就住在这镇上,便投他而去。哪知到了他府上,却发现他家大门紧锁,门内挑出一杆白幡。附近的居民也大多正在抢着搬迁,都说他家有妖邪作祟。我想起那朋友跟我交情不错,虽然心中也有些怕,但怎可不进府一观。到了府中,才发现……才发现已没有一个活口,血流成河,惨状也就跟程兄说的差不多,我也不用多说了。”他的师弟与众弟子听他说到此事,目中都露出恐怖之色,胆小的更牙齿格格作响,面色煞白。陆豪风更是满脸悲痛。
那姓程的道:“此事本不便与外人道,兄台却特别问起我铁剑门祸后惨状,难道是怀疑那做案的人与铁剑门惨案是同一伙人?”陆豪风道:“不错,而且我怀疑他们就是鬼门关。”在座诸人一听到“鬼门关”三字,都是轻轻的“啊”了一声。
旁侧的一名客商忽然接口道:“各位英雄想必都是江湖中人。在下从南方行商至此,听到一些武林消息,与你们说的事好象有关,不知你们想不想听?”
诸豪心中讶异,向他望去,只见他身着绸布衣袍,满脸风霜,果然是一名出行外乡的客商,年纪已甚老,当下道:“老丈请说。”
那老者道:“在下贩卖药材路过武当山下,听山下人传说,武当派遭到了外敌袭击,山上因大部分武功高者都随掌门洞空道长赶赴四川秦巴山地,人少势弱,与敌人一场激斗,死了许多人。敌人武功又刁又强,又兼计划周密,显是料定山中空虚,一攻之后立即退走。因这件事震动了当地官府与江湖,所以在下虽不是江湖人物,却也自武当山下的郧县城中听到了这个消息。那里的人纷纷都说是一个什么‘鬼门关’干的,似乎与你们说的是同一个名称。”
众人听说武林重镇武当派竟也遭袭,俱都大大震骇,心思缜密之辈俱感此事不寻常。便在此时,门外突然人声喧哗,又有十余人涌了进来,分坐于各座位中,都佩刀带剑,显是武林人物。原来这些人来得迟了,潼关城各大客店、酒楼均已客满,无奈之下,只得也寻到这偏僻所在来。店伴当的不意今天竟来了这许多客人,端茶送酒,忙得不亦乐乎。
那些人中一个满脸浓胡的胖子向那客商道:“这位老头,你可说错了,这偷袭武当派的不是鬼门关,而是重天教。”
众人大奇,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哈哈大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自然是得到消息了。”
众人齐问:“什么消息?”
那人道:“澄明方丈率领群雄到了伏牛山时,遭到了一群人袭击。这些人中有胡人、番人也有汉人,汉人中又有中原武林的和北方的。澄明方丈他们幸好人多智足,破了重天教种种机关陷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抓住数人一问,你道他们怎么说,他们竟说是受重天教指使。他娘的,这些人均是大宋人,怎会甘为重天教驱使,可真叫人想不明白了。近日江湖上惨案频发,不仅你们山西、河北有,即使是南方的皖、苏、浙、赣等地,也数数皆是。听重天教人招认,那大多是他们的人暗中所为。”
赵二诧道:“重天教主力均在川豫间谋反,又怎会有能力四处作乱?”
那胖汉道:“重天教最可怕的地方也正在于此了。那些制造惨案的大多不是重天教嫡系,却是中原降于他们的武林叛徒。他们四处点火,弄得中原武林人心不宁,显然是事先有了极周密的计划的。”
谢恩蓦地里想起重天宫内重天教徒向冷重天禀报胁迫中原武人顺服情况一节,心知那胖汉所言只怕不假,这些惨案均是重天教所为。
陆豪风问道:“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会于江湖情形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胖汉道:“你真想知道么?”
陆豪风道:“兄台如果不方便说,不说也无妨。”
那胖汉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想大家也想知道,好吧,我便说于你们听听。”
众人都伸长了耳朵。那胖汉向旁边十余人使了个眼色,忽然道:“动手!”后来的十余人突然拔出兵刃,向座中诸人砍去。群豪猝不及防,顿时死伤了好几人。
陆豪风、赵二惊怒,道:“你们干什么?”拔刀还击。其余数人也纷纷惊醒,拔刀抽剑。
便在此时,那名客商突然右手一扬,袖中飘出一股黄烟,迅速弥漫店内。陆赵等人一闻入黄烟,顿时跌倒在地,顷刻七窍流血,毙命而亡。店中小二与掌柜不知发生了何事,闻到黄烟,也都跌倒毙命。
那客商与那胖汉哈哈大笑,双掌互拍庆贺,斜眼瞅见谢恩与孟神农也都伏在桌上,显然也都已死。
那客商笑道:“我若非假扮客商,又岂会关心你们武林中事!”
那胖汉踢了踢陆豪风的脑袋,意存轻蔑,道:“真是一帮蠢猪,我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我也是重天教的了。哈哈哈!”说着大笑起来。
便在此时,他腰间忽地一麻,要穴已被封住,血液不流,气息不行,顿时翻身跌倒。他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两条人影在店内如清风般飘来拂去,顷刻那客商与其余十来人皆一一倒地,竟无一毫抵抗能力。
这两人自然是谢恩与孟神农了。那客商毒烟虽厉害,但又怎毒得到天下第一名医孟神农。孟神农一觉不妙,立即拿出两颗避毒丹分服于谢恩与自己口中,俟那些人不防之际,一举将他们制住。
孟神农心中恼火,一将他们全制服之后,立即连下杀手,在每人心口加上一脚。孟神农这一脚是何等厉害,那些人顿时齐齐毙命。
谢恩目光如燃,也不阻止,这些人心狠手毒,竟连店中掌柜与无辜人俱不放过,正是该死。
孟神农将他们齐击毙之后,道:“如今江湖形势更复杂了,正中有邪,邪中有正,分不清谁是敌是友了。这帮人适才还说得好好,突然间就变脸动手。咱们以后路上可也要加倍小心了。”谢恩想起中原武林中不知还隐瞒着多少被重天教威逼利诱去的人,心中一寒。
此后二人得证于鬼门关人,这种种惨案果然均非鬼门关所为,而是重天教干下的滔天罪行。二人一路上更加小心了。日渐逼近蜀境,这一日又得闻重天教已攻克奉节县,正驻军于白帝城中。这白帝城因公孙述据蜀时自命白帝而得名,位于夔州境东、三峡边上的白帝山上。后因三国时的汉王刘备征魏途中病死于此,托孤于诸葛武侯,故城中建有白帝庙,城虽不大,却颇为有名,所以谢恩也听说过。接着又得悉中原群雄一路破关斩将,重天教设置的种种障碍均为其摧毁,正日夜向白帝城而来,也已到了夔州境内。谢恩向鬼门关人打听丹妹与爹娘消息,却是毫无结果,似乎三人根本未在大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