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金兵一得知宋帝罢了李纲后,不但没有应宋之请和议,反而变本加厉,增派军队,在宣泽、通津、景阳、顺天四门同时猛攻。宋军将士因李纲被罢,士气骤落,均不愿出城作战,因此上金军直抵至城下。一时城上城下喊杀震天,金兵架起了数十座云梯,一个个如狼似虎般攀援攻上。开封城城墙高峻稳固,宋军占地利之便,居高临下,将檑木、滚石、烧瓶、石灰包、滚粪如雨般倾泻而下,再加乱箭齐发,金兵顿时死伤不少。但金兵争先恐后,奋勇攻城,个个悍不畏死。
赵桓迫于形势,又怕军心、民心变异,只得派出使者,宣读圣旨,准陈东等所奏,复李、种之官,撤回和议使者,继续抗金。城外百姓与诸豪俱都欢声雷动,热泪直流。消息传到军中,众将兵也都精神大振,士气骤升。
谢恩浑浑噩噩自丹宁宫中出来,到了皇宫外,才知皇上已准了陈东等人所奏,不由大喜,急忙奔到宣泽门,只见李纲正肃立城头,指挥作战,如一株不老的苍松。城下硝烟弥漫,浓尘滚滚,两军正在激战不已。原来李纲一到,即派精兵强将出城与金兵作战,众将士个个士气奋发,如出柙猛虎,很快将金兵摒退于数里之外了。
谢恩心中钦佩,迳直向李纲走去。李纲见到他,微微点头示意。
谢恩道:“李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么?”
李纲一笑,摇头道:“谢谢,暂时不用。”
忽然听得城上城下一片大喊:“金兵退了!金兵退了!”谢恩向城下望去,果见金兵在缓缓后退,宋军将士拍马在后急追。
李纲大声道:“快,鸣金收兵!”顿时“锵锵锵”,城头铜锣之声大作。宋军虽欲乘胜追击,听到退兵号令,也只得返身而退。
谢恩不解道:“李大人,我们已胜了,正好乘机而追才是,为什么要退兵?”
李纲道:“金兵并不是败了,他们只是见我们防守加强,一时攻之不下,暂时撤退而已。你看他们是不是队列整齐,旗帜不乱,纪律严明?若是真败了,各人逃命不暇,哪还有如此气象?”
谢恩定睛望去,果见金军队形丝毫不乱,犹然整齐之至,心中叹服不已。便在此时,突见金兵阵营中一条熟悉的人影一闪,快捷若风,瞬间即逝,不由心神大震,叫道:“李大人,我下去看看。”不待李纲应声,已飞身直下城墙,如脱缰野马般直向金军追去,身形快胜迅风,顷刻之间,青影一闪,已闯入金军阵营中,眨眼淹没不见。
众金兵一阵哗然,刀枪剑戟,纷纷向谢恩砍刺而来;挠钩绳索,也频频自地下袭至。谢恩展开太虚步法,在众兵不逾一尺的空隙间钻来钻去,身形滑如游鱼。金兵惊呼怒叱,刀枪刺出,总刺了个空,往往反招呼到自己人身上,挠钩与绊马索在人多之处也施展不开。谢恩东一晃,西一摆,遇到人多无法通过时,便跃身空中,在众兵头顶上飘掠而过。金兵纷纷放箭,枪、斧、长刀等长形兵器也如小树林般攒刺,但谢恩身形之快,实是无与伦比,等这些箭、枪、斧、刀到时,他早已到了丈余外,哪里伤得到他半点。
谢恩抢到那人影出现之地,在方圆数十丈内飞快转了一个大圈,却是不见半个熟悉的,不由心中疑惑:“难道我走了眼,认错人了?”见寻找不到,如此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正欲抽身回城,突听数丈外一人高呼道:“他奶奶的,闪开闪开!让老子瞧瞧这个吃了豹子胆的臭小子是何方高人,竟敢独身闯我阵营。”众金兵立时如潮水般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谢恩一听这声音,心中已是大喜,叫道:“孟神医,孟神医!”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孟神农果然在这儿!”
孟神农听出里面被围之人居然是谢恩,也是大惊,喊道:“大家快住手!谁也不准伤了谢公子!”飞身直掠过来,道:“谢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恩道:“孟大夫,红狐狸在不在这里?你快带我去见她。”
孟神农一呆,道:“她前一刻还在军中,但刚刚已离去了。”
谢恩头脑嗡的一声,急道:“她去了哪里?”
孟神农道:“她因军情紧急,去太原了。我准备明天就去太原,你跟我一同去吧。”
谢恩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孟神农道:“那好,我先去太原等你。”见谢恩神色有点茫然,忙道:“谢公子,你不要紧吧?”谢恩摇摇头。孟神农道:“那我走了。”向谢恩挥手作别,跟随大军撤去。
谢恩凝然伫立,一动不动,千军万马自他身侧疾驰而过,他犹如未见,马蹄踏地的雷动之声震天撼地,他也宛如未闻。直至千军散尽,蹄声隐没,他仍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天空与旷野之间,久久不肯移动。直过了许久,城头诸豪瞧出异样,出城去接他,他才与众人骑马缓缓回城。
一夜无事。次日细作传来消息,金兵一时攻城不下,已退到黄河以北。全城百姓听闻消息,一时欢声震天,万人空巷。李纲也趁机发动民力,修筑京城工事,加强各处防卫,将整座京城修建得固若金汤。
谢恩一夜心头交战,一直委决不下,直至听见金兵已完全撤退的消息,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云开日现,晴朗起来。当下向李纲辞行,又去宫中拜别了父母与丹妹,京城既稳固,他自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谢恩与青云子等一干好友话别后,便向北门而来。出了城门,只见城外一夜间已搭起数里营帐。谢恩一路问话,来到了一座营帐外,问道:“请问岳将军住在此营中么?”
守门士兵道:“你是……”
谢恩道:“我是他的朋友,来向他作别的。”
那士兵还待再问,一阵朗笑声,岳飞全身盔甲,已从一座营帐中掀帘而出,道:“谢兄,承蒙光临,不胜荣幸。快请!”将谢恩迎到帐篷之内,道:“谢兄来找我,是有事么?我与你相识虽不久,但相知甚深,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便是。”
谢恩道:“我是来向岳兄辞行的。”
岳飞惊道:“谢兄要走?”
谢恩点头道:“金兵已退,京城防守加强,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我……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岳飞叹道:“也罢,人各有志。谢兄日后如果愿意,随时欢迎来我这里。”相送而出。到了青草萋萋的路口,岳飞抱拳道:“望谢兄此去一路珍重。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谢恩也抱拳道:“岳兄珍重,后会有期。”说毕转身而行,迎着习习的和风,踏上了北去太原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