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道:“好啊。我初次下山,屁都不懂,给人家欺侮了好几次。有一次我去买酒……哎哟,我在无锡给你买了几个泥娃娃,都在给你驱寒时掉了。我去找回来。这几个泥娃娃肥肥胖胖,憨态可掬,当地人叫什么‘大阿福’的,你见了一定……”
他话还未说完,温红狐早已抢出棚去,在雪中一阵扒寻,忽然叫道:“找到了。哇,好几个呀!嘻嘻,它冲着我笑,还向我瞪眼睛,真好玩。”将几个泥娃娃找回,侧着头左看右看,又道:“这个象恩哥哥,这个象红狐狸,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恩笑道:“不是‘象’,是‘是’。”
温红狐道:“恩哥哥说得对,是红狐狸说错了。红狐狸向恩哥哥道歉。”说着将其中一个泥娃娃向另一个泥娃娃磕了几个头。
谢恩笑道:“这可不敢当。”
温红狐道:“恩哥哥,你刚才说你去买酒,后来怎样?”
谢恩一笑,道:“我去买酒,那卖酒的欺我是外地人,说什么一两银子一斤酒。我从没买过酒,根本不知道一斤酒倒底值多少钱,糊里糊涂买了三斤。谁知回过头来,听那店里的人个个都暗地里笑我是大傻瓜。我一问别人,才知上了大当,一两银子别说买一斤酒,就是买十斤酒也还绰绰有余。我大怒之下,当下抓住那卖酒的打了一顿屁股板子,又将他的酒店踢得稀里哗啦。”
温红狐听得咭咭咯咯直笑,道:“若换了是我,肯定也要上当。”
谢恩又讲了几件自己受骗的糗事,温红狐稍不明白,便刨根究底地追问。渐渐说到如何认识太湖八友、如何与来历不明的巨舟发生冲突等事,温红狐道:“那位巨舟上的姐姐是谁呀,这么厉害?”
谢恩道:“我对她也是佩服得紧。只可惜没见到她真面目。”
然后说到了在天目山中所遇到的几件怪事。只见温红狐眼现朦胧之色,再过片刻,吹息细细,酣声微作,因两日两夜不吃不睡,温红狐竟自倚在他怀里睡着了。谢恩怕惊醒了她,不敢稍动,过了半晌,竟也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半夜,忽听得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一惊即醒,向雪地中望去,只见两条轻烟般的人影捷如飞鸟般向侠隐庐掠来,心中一惊:“果然有仇家来到。”远远瞧去,那两条人影身上描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竟然是那棋国双杰。
谢恩见是他们,更是吃惊:“这么说,那路上所遇见的陆阴阳与这两人似是一伙的,再加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蓝衣人,敌人来的高手可真不少啊!”突然想到那个还躲在洞中等自己回去的白衣小姐与绿衣丫环,心中大叫糟糕,本想禀明师父,再行赶回带她们出林还来得及,岂料师门巨变,竟将这事给忘了。
那棋国双杰到了侠隐庐前三丈处即站住不敢再走,显然是对主人极为忌惮,大声道:“逐客老儿,有故人来访!”
见屋里毫无动静,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又道:“逐客老儿,有客自远方来!”
见这侠隐庐死气沉沉,始终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似乎是间空屋。白棋子道:“黑棋子,咱们过去瞧瞧,别不成这老儿得了什么讯息,溜之大吉了。”
那门自谢恩冲出后,就一直未关,黑洞洞的,瞧不见里面都有些什么。两人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一步步跨进门去。在里面内内外外找了个遍,却哪有半个人影。
白棋子搔头道:“这逐客老人那么高的武功,照说不该这么胆小,被我们两个下书的人吓成这样呀!”
黑棋子也是想不透其中道理,道:“我们出去找找,别要是他们恰恰出去了。”两人退出庐来,四处寻找。
谢恩轻轻推醒温红狐,嘘地一声,作个手势,叫她噤声,低声道:“别作声,有敌来犯!”
温红狐瞧见雪地里的两条人影,不惧反怒,便待跃身而起。谢恩忙抓紧她,道:“红狐狸,不可妄动,若他们真是师父的仇家,必定还有好几个厉害的同党。咱们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棋国双杰在周遭寻了一会,渐渐寻到谢温附近。两人终于咦的一声,发现这里有个小棚,同时奔了过来。
谢恩推上棺盖,跃身而出,道:“两位前辈,途中一别,不意又聚于此。”
棋国双杰先前还以为是温逐客,吓得登登登连退七八步,待见是他,不禁大为惊奇,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恩纵声长笑,道:“哈哈,这话应该是我问两位前辈才对。你们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白黑棋子对望一眼,齐声道:“温逐客就是你?”
谢恩笑道:“逐客老人武功盖世,并代无双,我只是他老人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两位前辈夤夜造访敝舍,不巧恩师已出远门,非三两日所能回来,前辈还是请回吧。”
正在此时,远处山峰中传来一阵长啸,啸声在雪花飞舞之中越过数座山峰,仍是高亢洪亮,如大江奔流,海上潮涌,气势威猛,无止无尽。谢恩心中震惊无以形容,这人内力之厚绝不在恩师之下,实是当代的绝顶大高手。有此人撑腰,难怪棋国双杰等人敢明目张胆地闯进侠隐谷寻仇。
棋国双杰对谢恩均有好感,道:“小子,马上有几个厉害人物要到,你师父既不在,你万万不是对手,赶快避一避。”展开轻功,奔出谷去。
温红狐道:“恩哥哥,他们怎么会认得你?”
谢恩道:“这事呆会再说,咱们先避一避。”
当下奔向侠隐庐,到了庐前,却不进屋,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在离屋顶上方七尺处有一个极隐秘的洞口,两人飞身掠入。
这洞口居高临下,百丈之内,看得清清楚楚。两人刚刚站定,只见谷口人影一晃,棋国双杰去而复返。在他们身后,又跟进一蓝一白两个男女,脚步轻盈之极,一入谷口,即抢在黑白双棋之前。
谢恩心想:“身法好快。我在途中遇到的蓝衣人不知是不是他们之一?”但见两人都只十八九岁,身材颀长,腰悬长剑,顷刻之间,便已到了庐前。就近看去,那少年脸罩寒霜,英华内敛;少女身段窈窕,清丽绝俗,两人并肩一站,男俊女丽,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
过了片刻,棋国双杰才赶至庐前,说道:“两位堂主,属下已搜过,屋内屋外没半个人影。”神态极是恭谨。
谢恩见棋国双杰如此武功,竟听命于这对少年,更是吃惊,心道:“棋国双杰称这两人为堂主,不知他们是哪门哪派的堂主?”
那蓝衣少年冷冷道:“既是如此,一把火烧了这侠隐庐。逐客老儿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走。”
棋国双杰道:“是。”
谢温二人均大吃一惊,此刻明知寡不敌众,也不得不现身了。两人长啸一声,跃下洞来,挡在屋前。
那蓝衣少年道:“你果然是逐客老儿的弟子。”
谢恩一楞,随即明白这蓝衣少年就是在途中遇上的那神秘灰蓝人影,哈哈一笑,道:“幸会,幸会。但不知两位是何方佳客,驾临敝舍有何贵干?”
那白衣少女脸色突然大变,瞬间竟然满脸潮红,身子微微颤抖,但只一瞬间,随即恢复寻常,谁也没注意到她适才神色的异常之处。
那蓝衣少年道:“我们是无常鬼,专来勾你的魂的。”倏地剑光一闪。他剑本来还在腰间,但不知何时已到了他手中,以谢恩目光之敏锐,竟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拔剑的。待到看到他拔出剑时,剑已到了谢恩的咽喉,手法之快,无与伦比。
这少年虽只简简单单的一剑,毫无精妙之处,但速度却是奇快,长剑凝成了一线,出其不意之下,似已置谢恩于挡已不及、避无可避之境。那白衣少女差点惊呼出声。但就在这时,当的一声,谢恩本来空空的双手上已多了一柄短剑,那柄短剑恰恰将对方之剑挡住,正是谢恩的师门绝技“袖手剑法”。袖手剑法平时剑藏袖中,遇敌倏忽出手,神出鬼没,人所难防。双剑一交,谢恩只感虎口微微一震,身形一晃,退出半步。那少年身子也是一晃。
便在此时,又有一道剑光炽烈而至,却是温红狐见谢恩突遭凶险,出手相救。她内力稍逊谢恩,出手之快却是毫不逊色。那蓝衣少年见来剑奇速,急退一步。谢恩侧身而上,剑光飘飘,一瞬之间,连刺十八剑,剑光似连成了一片,耀眼之极。那少年大吃一惊,身受两名高手围攻,不敢硬接,身形一飘,急退丈外。
他突然遭此强敌,锐气顿挫,不敢再有丝毫轻敌之意,横剑当胸,凝神运气,赞道:“好剑法!”
谢恩笑道:“不敢,不敢。”
那少女道:“哥哥,我们联手!”
那少年道:“好。”一剑挥出,剑至半空,忽然一散,化作千点万点,犹如夏夜晴空,繁星满天,点向两人周身三十六道大穴。他此时方使出看家本领。
谢恩听那少女说话声音甚是熟悉,心中一动,眼见对方剑法精奇,不暇细思,道:“红狐狸,我们捉对儿斗一斗。”使招“如封似闭”,似守门户,却蓦地矮身一剑,刺向对方小腹,一剑化三式,分刺“气海”、“中极”、“关元”三大要穴。那少年斜退一步,反手回剑,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响声未绝,两人已连拆三招。两人均年轻气盛,仗着剑法精妙,内力深厚,这几招互相抢攻,竟都不采守势,俱是剑出一半,已然变招。霎时剑光飘烁,人影翻飞,两人出剑愈来愈快,剑光渐渐盖过人影,一丈方圆之内,剑气纵横,竟是风雪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