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投入了监狱。
说是监狱,实则还是那间柴房,只不过他的手脚已被加了铁链镣铐,而门外又多了几个护卫。
这些镣铐当然束不住他,但他不能走,要配合刘义功演完这出戏。
连续几天,明教二王及五旗主每日都来审问,好在刘义功下令,拳脚随便招呼,但不能弄死。
他一言不发,少不得吃了一些拳打脚踢,虽然下手不轻,但打在他身上无异蚊虫叮咬。
耿钟也来过,却丝毫不敢不敬。因为他担心百里俊若侥幸不死,必然找他报复,这就是他的生存手段。
又过了数日,没有赤魔教的人来营救,也没有人和他联络。刘义功便下令将他送到耿钟处看押,并告知要利用百里俊做饵,钓出并斩杀前来营救的人。
耿钟又接到这烫手的山芋,整日愁眉不展。琢磨杀又杀不得,放更放不得,整日里忧心忡忡。
为了预防万一,他用红砖新盖了一座小房,门是铁的,窗子上的铁条换成了粗铁棍,甚至房顶都覆了铁皮,更在周围安置了几十人不间断巡逻。
他担心像上次一样,有人来劫持自己,也在自己居所周围加了几班岗,弄得自己也像坐牢一样,日子并不比百里俊好过。
这日黄昏,看守送来饭菜,馒头中夹了一张纸条,写着四个字:“三更来救。”
百里俊将纸条捏成粉末。
及至半夜,他全无睡意,从铁窗望着天空数星星,悄悄在砖墙上磨掉了铁手环上的铆钉。
他不是走不了,他确信砸破墙壁用不了三拳。他只是不愿回去,不知该如何面对金正宇。他虽然不是杨玄,但身子却是人家的,和金正宇的血亲关系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他也想看看是谁来救自己。
看着天相,恐怕已快到三更了吧!
这里的冬天并不冷,怎么这刮进来的风竟有刺骨的感觉?
他很忐忑,很矛盾,既希望有人来救,又不希望离开这里。
这时远远的能听到几声兵刃撞击之声,不多时便重归平静。
等脚步声隐隐传来,由远及近,听到开锁的声音,门终于开了。
百里俊走出来,顿时瞪大了眼睛,眼前那人长披飘摆,气宇轩昂,赫然竟是金正宇。
耿钟在后面侍立着,似乎金正宇才是他的主子。
金正宇笑容可掬,道:“坐牢还坐的这么精神,你也算第一人了,走吧!”
转身向寨外走,耿钟恭谨的跟着,后面数百教众皆手持兵刃远远的随行。
到了寨门口,金正宇对耿忠道:“三十多年前你跟了刘义功,我不怪你,今天我也不会杀你。只有一句话奉告:少为虎作伥,多吃斋念佛。”说完便拉着百里俊上马远去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耿钟才发觉自己的衣衫早被冷汗湿透。
二人向北不疾不徐的驰了近两个时辰,始终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说。眼见快到了一座小镇,天光已亮,金正宇放马缓缓而行,征询道:“我们在前面小镇歇息一会再走吧!”
百里俊默不作声,也不瞧他。
金正宇笑道“我亲自来接你,你是不是觉得奇怪?”见百里俊点点头,他敛了笑容,道:“其实我来与不来,刘义功都不会杀你。”
百里俊淡然道:“我知道他在等我,而且还要利用我!我和吴成明约好一年,但那是我给自己的期限,而且时间早过了,他却始终在等我!”
金正宇道:“所以等你的一定不是他,他被人挟持授意!这个授意者便是刘义功。但刘义功如何确定你一定会来?”
百里俊道:“当然不能确定。我来时已将行踪传回凤凰洲,杨浩听说后告诉了刘义功,所以他才让吴成明等我!”
金正宇道:“聪明!你是说杨浩要造我的反?”
百里俊道:“你能不知道么?”
金正宇哈哈大笑,道:“还有什么问题一起问出来吧!省的老夫猜来猜去,你也犹豫不定。”
百里俊道:“你为何亲自来救我?”
金正宇道:“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大功劳,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甥孙子。”
百里俊顿时怔住,暗想他如何知道?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很“秘密”,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又听金正宇道:“难道你就不想喊我一声舅爷爷?”百里俊眼光发滞,不知如何对答。
金正宇道:“你不该那么疏忽,竟把你父亲的遗书放在枕头底下。”
百里俊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红霓将医书藏在架子床的承尘上,又对自己说那番奇怪的话了。
其实金正宇为真正得百里俊诊治过,绝不信这世上还有药石可救,现在的百里俊,无论是容貌、举止、智慧与之前皆大相径庭,他断定绝不会是一个人,所以便找过了红霓和紫云。
杨幺留给杨玄的遗书中,把他养父母的情况、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和金正宇的关系等都说的清清楚楚。那两把匕首本是金正宇自高丽带来送给杨幺的,杨幺将匕首转送给两个儿子。百毒秘录中还有杨邦乂临死前写了“宁作大宋鬼,不为他邦臣”的手帕。
有这些东西在一起,金正宇如何能不确定他的身份?
百里俊确有很多问题,此时最迫切知道的只有一个:“你为何出卖杨幺?他可是你的亲外甥。”
金正宇面露苦相,低声道:“幺儿确实是我出卖的,你有恨我的理由。”举目长空,长叹道:“靖康之后,大宋危如累卵,内忧做大,外患更凶,恐怕这里早归金国了。赵构虽然不肖,朝廷也很腐败,但毕竟还是自己人的江山。这大好山河若由金国统治,老百姓的生活恐怕比现在苦上何止十倍。”
百里俊失声道:“未必吧!若大宋亡了,金国必然侵犯高丽,你是不是存了这份私心?”
金正宇道:“我根本不是高丽人,我是汉人,真真正正的大宋子民。”
百里俊哪肯轻信?道:“杨幺遗书中不是说的很清楚么?当年你是高丽通事,杨邦乂出使高丽才认识了你妹妹。”
金正宇道:“我若是高丽人,当年你爷爷杨邦乂被高丽人追杀,我又岂能冒死相救,藏了他半年?”便将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