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功拿出高丽国朝廷官员花名册,只是两张纸,赤魔教众首脑传看着,只听刘义功道:“这是高丽国通事局四十多年前的官员名册,里面就有金正宇的名字,后面那张是我找人翻译过的,足以证明他是高丽人。”
姬大勇道:“我呸!满篇鸟文,谁看得懂?我若说这是你老婆给你的休书,谁又能说不是?”
赤魔教众人暗自发笑,而南明教众却皆有怒意。
易乾罡道:“大勇不可胡言。”转对刘义功说:“但刘教主,这里没谁懂得高丽文,可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喆道:“这名册是家父历尽千辛万苦从高丽皇宫中买出,你们若不信,找人再译一遍便是!”
这话言之成理,赤魔教众首脑一时也没了计较。紫凤珊琢磨道:“这世上姓金之人多了,万一事有凑巧,此人与金教主同名重同呢?”
金正宇命人将名册拿上来,刘喆道:“世上独此一张,这可不能给你,你若将他毁了岂不毫无对证?”
金正宇冷笑道:“你是在提示我么?金某岂能轻易上当。我若将名册当众销毁,岂不等于不打自招?但你若不敢让我看,难道就不是做贼心虚?”
刘喆一时语塞,一屁股又坐下了。
金正宇接过花名册,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对着门口光亮,一会儿又放在小桌上,用两块镇纸将两边压平,仔细校验。最后又将名册拿在手中,笑道:“刘教主,这张纸一定很贵吧!”
刘义功蔑了他一眼,得意的说道:“我数次派人去高丽,终于用三万两银子从皇宫中买出,当然很贵,但很值得。”
金正宇冷笑道:“你花三万两银子买人来诬陷我,也算有心了。”
众人并未看出任何破绽,不禁惊讶连声。
刘义功以为他架词狡赖,正色道:“金正宇,事到如今你还想不认么?我中华明教岂能让一个高丽人当教主?”
姬大勇当年亲耳听金正宇说自己是高丽通事,自然以为他是高丽人。但当时和现在,金正宇都无法说明原委。他作为一代名相王安石派去高丽的细作,此事若被揭破,有损王安石名声不在话下,更可能引发两国交恶。
姬大勇以为此事难以再瞒,便叫道:“你个老狗,当年你诬陷教主,我就该杀了你。即便他是高丽人又怎样?我们甘愿尊奉他为教主,于你鸟事?”
众人都呆了,金正宇急忙转开话头,道:“大勇切莫义气用事,我说的是这张纸有问题,大家不妨再仔细瞧瞧。”
易乾罡接过名册,众人又仔细观瞧了一番,紫凤珊叫道:“快看,这下面好像有几个小字,我看不清是什么!”
谢晓军接过来,仔细辨认,读到:“登心呈。登心呈是什么?只是这呈字矮了一点。”
众人大奇,刘义功也慌了,忙拿过名册看,眼见下端隐隐有几个蝇头小字,确为“登心呈”,不觉愕然。
金正宇道:“不是什么‘登心呈’,而是‘澄心堂’,只因年久或有人在做旧的时候弄得不清楚了。‘澄心堂’专为咱大宋都城临安府监造纸张,价值不菲,朝廷多的是,民间却不多见。试问我临安监造的纸张怎会出现在四十多年前高丽的皇宫之中?”
原来金正宇将名册放在桌上时,将一个极窄极小的雕版块放在桌上,用镇尺碾压而过,雕版上“登心呈”三个字便在纸上留下了印记。
他假装检查完,拿起名册时顺手又将雕板夹在指缝中收回,捻成粉末。这不是把戏,而是手法,他早练了数十遍,确信绝无破绽。
刘义功知道上了当,后悔不迭。
姬大勇大怒,抽出腰刀便欲上前砍杀,刘喆等人也都起身,怒目相对,一时间气氛骤紧。
易乾罡将他拦住,紫凤姗也上前解劝,姬大勇不依不饶道:“你个狗儿,当年诬我教主不成,今儿个又故技重施。你若再敢诬陷,我老姬绝不饶你,绝不饶你!”
他像一头疯虎,越说越激动,目眦欲裂,须发皆张。
刘义功始终端坐未动,等他发作完,起声道:“大勇,我知道你为人耿直忠义,但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干系明教生死,更可能危及我大宋安危,切不可感情用事。我虽不知金正宇用了什么手段,但其实他不仅是高丽人,更串通岳飞害死了杨天王。”
这个传闻并不能使任何人惊讶,他们不相信,至少不愿意相信。金正宇主持赤魔教的三十多年,对赤魔教居功至伟,早是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大英雄。
姬大勇气的脸红脖子粗,坐在那里直喘粗气,赤魔教教众也都愤愤不平。
金正宇面色平和,道:“刘天王,之前你说我是高丽人,这也罢了,我可以说你被人蒙蔽。但现下你胡乱指控我谋害幺儿,金某可承担不起。”
刘义功简述了金正宇如何派人到杨幺军中诱劝众人投降,并帮助岳飞攻破水寨等情。最后言道:“若非如此,杨天王怎会如此不堪……”
未等他说完,杨浩板着脸道:“金教主虽心胸开阔,但我教岂是你随便侮辱的?”
刘义功道:“诸位可还记得夏诚的部将元通么?当年金正宇正是派他以劳军为名,进入义军大寨策反。”
话音刚落,从大堂门口走进一人,众人仔细观瞧。当年与元通相识的皆觉此人的确相象,只是老了很多。
元通走到堂中站定,满眼含泪,缓缓道:“金教主,各位老兄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众人皆为所动。
紫凤珊沉声道:“元通兄弟,快让我看看,真是你么?我们都以为你死于乱军之中,奈何这么多年不来找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啊!”
元通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些年我带着家眷四处逃窜,只担心被人追杀。”
紫凤珊道:“难道,你……你想说追杀你的人是金教主?”
元通道:“刘教主所言不虚。”
赤魔教众人皆震惊不已,以往他们虽听到不少传言,但如今人证就在眼前,怎能不惊?
金熙柔吓的一颗心砰砰乱跳,百里俊也在苦思破局,毕竟他清楚元通所说都是事实。
易乾罡正色道:“元通兄弟,你今天指证金教主,不知有何证据?既然有证据,为何这许多年不说,今日才说出来?”
元通道:“老易,我哪里有什么证据?当年接到这个命令,我就担心有一天会被千夫所骂,成为千古罪人,便以方便行事为名,要求金教主给我写份手信,但以他的智慧,又怎会给我留下任何把柄?我本在教中没什么重要职务,杨天王兵败后,便跟随王敏德将军投降了岳飞,王将军一生征战,受创无数,去年旧疾复发,临死前留下遗书,这份遗书可以证明我所言都是事实。”
说完向大堂门口望了一眼,一个年轻人点点头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整齐的纸箋,说道:“金教主,刘教主,诸位头领,小的名叫王涛,王敏德正是家父。这里有家父遗书,还请各位过目。”
王敏德是杨幺旧部,叛教投敌,众人自然对王涛没什么好感。紫凤珊不瞧他,拿过遗书来看,众人也都围了过来。遗书记录了元通受金正宇密令,让他投降岳飞等情,内心如何忏悔煎熬云云。
之前金正宇一直浓眉紧锁,一言不发,这时才开口道:“元通老弟,哎!说来你我也共过生死。大概十六年前,也是初春吧!咱们率领教中兄弟前往塞北追杀无恶不作的塞北七盗,你可还记得?”
元通忽的一怔,马上接口道:“金教主,这些年我疲于奔命,穷困潦倒,记性有些不大好了!”
金正宇道:“当年咱们分头追赶七盗,结果中了埋伏,虽将他们斩杀,但我的左肩、你的左腿也都被贼人用利器贯穿,至今刮风下雨我的肩膀还隐隐发痛,你的腿还疼么?”
元通道:“我的腿早不疼了!”
金正宇道:“那剑创疤痕我想无药可去吧!”
元通登时慌了,腿也有些发抖,金正宇怒道:“我伤的是右肩,元通伤的是右腿,你根本不是元通。”
当年追杀塞北七盗时,元通根本没有受伤,这事情只有在场的三王知道,他们立时起了疑心,仔细瞧着元通面相,这一看便觉有诸多不似之处。
姬大勇眉毛倒竖,高声吼道:“快说你是谁?不说实话,老子这就宰了你!”
刘喆窜起来道:“你们别来恫吓。刚才元通已经说了,他本已老迈,这些年又被人迫害,记性有些差,当年的事好多都忘了。”
姬大勇虎目一瞪,叫道:“屁话,别的事情都忘了,偏偏金教主的事情就记得?再说,难道记性坏了,伤疤倒能长好了?”
刘喆缩缩回来,无话可说。
刘义功沉吟思索,暗想难道自己走了眼,这人当真不是元通?
姬大勇见对方无话可说,这边又没人拦着,更来了情绪,大步上前,一刀抡起,便欲砍杀元通。
金正宇及众人皆大吃一惊,万一他杀了元通,反倒死无对证。
谁知他抽刀迅猛,偏偏在空中停下,而假元通早都吓得摊倒在地,祈饶道:“金……金教主,我……我确实不是元通,我叫元明。”
堂内外众人立时尖叫起来。刘义功猛然间已琢磨明白,知道又上了当。
真正的元通早已病故。去年初夏,沧海镖局以岳飞遗书的假消息陷害赤魔教之时,刘义功四处散播对金正宇不利的谣言。金正宇知道这事情迟早要来,便提前部署,安排元明假冒元通的身份投靠了刘义功。那时刘义功已从高丽皇宫买出通事馆花名册,又见有元通这个证据,以为十拿九稳,却没想被金正宇钓了鱼。
姬大勇把刀架在元明肩头,厉声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元明哭道:“我是元通的亲弟弟,这些年一直在荆湖做点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偷瞧刘义功,“去年开春时,刘教主,哦……刘义功找到我,让我冒充……”
刘喆反应倒也快,未等他说完,怒道:“你个老匹夫,竟欲陷害金教主,挑拨南北明教关系,这是死罪!”抢步上前举剑欲砍。
姬大勇飞起一脚踢在他胸口。他本来身强力大,没想到一脚踹到刘喆身上,自己却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倒,这才发觉毫无内力,而且丹田隐隐发痛,不觉大骇。
易乾罡、紫凤珊不明所以,以为刘喆内功了得,刚想运展功力,俱发现内力尽失,而且一运气就痛的厉害。
姬大勇爬将起来,又一刀辟出,哪想刘义功突的一拳打在他小腹。他兵器脱手,人也翻倒在地,但嘴里仍呜呜嚷嚷骂个不停。
忽听刘喆放声大笑,道:“任你们武功再高,没了内力,也如鸡犬一般。”
门口南方明教教众纷纷亮出兵刃,朝外高喊:“谁也别动,动就杀了你们教主和头领。”赤魔教教众也举着兵器,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冲进来,场面顿时纷乱起来。
金熙柔急的眼圈通红,刚想挺身上前,忽觉背后被人一点,动弹不得,只听百里俊小声道:“我给你解开穴道,你千万不可鲁莽。”说完又在她背后点了两下。
金熙柔确实很听话,站着没动,因为她其实也毫无办法。
这时杨浩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向刘义功走过去。
刘义功只道已大获全胜,满脸笑容,张开双臂迎抱。哪想杨浩右臂展动,一只短匕已刺入他心口。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返身在刘喆胸口点了两指,刘喆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