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眼睛一亮,大步奔向茶棚。茶棚内仅有的几个座头已满载,他便坐到田娃那桌,高声道:“老板,来壶好茶。”
不多时老板提着一壶茶过来,高玄套近乎说:“生意红火啊!老板发财。”
“小本生意,糊口罢了。”
“客人这么多,您老一个人可是够忙的。”
“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舍孙女在后房替老朽打打下手。这孩子可勤快哦……客馆慢用。”
“你小子怎么坐到我的桌上来了?”田娃被下药色诱,一直晕晕乎乎,这时才发现桌边多了个人。
高玄故作神秘,小声说:“你是郡守田大人的亲信吧!”
亲信?田娃自知只是打杂跑腿兼背锅的下等人,外人名曰“狗腿子”。这被人一吹捧,立觉飘飘然登了天的感觉,不自禁把手拢在嘴边,反问式小声承认:“当然啊!你怎么晓得滴?”
高玄轻撩衣衫,露出半块黑色的木牌子来。这一招他是跟冷冲学的,只不过人家用的是真牌子,而他这枚只做了下半截。之所以做半截,只防留下罪证。这正是他用心之处,总会比别人多想一点。在牌子雕成时,他自鸣得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骗子没道具,如何干出大事业?”
此时,田娃一瞧那木牌,大惊道:“你是……”
高玄嘘了一声,“小心说话。你碰到了令江湖闻风丧胆、让官府谈之色变、使百姓夜不敢出的超级巨骗,号称美动两浙、技压绿林、霸冠江湖、天下第一的倪大娘。”
“齁……啊……哦?”这名头、这绰号好大好吓人,着实让田娃感叹了好几个字儿,又想了半天,高玄说的词却也一个没记住。虽然什么都没记住,人却被吓醒了不少,向后房瞧去,说:“她……她叫啥名字?绰号咋那么长?听样子好厉害的嘛!”
“他叫你大娘。别莽撞,捉贼拿脏,你若现在出去揭穿你大娘,到时候你大娘不承认,你能把你大娘怎么样?”
田娃琢磨,这话虽听着怪怪的,但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哈,重重的点点头,又有些疑惑,问道:“这……倪大娘?骗子?”
“对,你大娘就是骗子。刚才你和你家公子在街上的义举我都看到了,所以知道你是田家高级人物。我是浙西捕头,你大娘在两浙作了不少大案,两浙衙门各开出千花红捉拿她!我跟她搞了好久,可惜她太过狡猾,每次都功亏一篑,这次我一直跟到这里,就是准备干她领赏。况且你知道么?她这些年犯案累累,偷来的金银珠宝都洗成了银票,足有十几万两!”
十……十几万两?田娃整个人都懵了,暗想整个南京路一年的钱赋也就三十几万贯,一个倪大娘就抵得上大半个南京啊!
田娃边听边琢磨,还在心里念叨:那可是十几万两——半个南京啊!就给我个零头,几辈子也花不完用不尽,能买多少土地房产仆妇花姑娘……
说也奇怪,想着想着吧,就好像那闪亮亮的银子已经抱在怀里,激动的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舔着脸说道:“要不我给你打打下手?毕竟我是坐地户,还有些门路!”
高玄故作犹豫,思索片刻道:“那也好,老兄你有面儿有地位,这事儿没你真不成。”
“那……那……那……那接下来怎么办?”田娃已经有了一种“银子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连舌头都捋不顺了!
高玄心里鄙夷到一阵凌乱,面上却故作冷峻,偷眼瞅着后屋道:“一会儿她可能从这里溜走,只要她主动脱离你的视线便算诈骗,这个你懂的比我多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
“千万别向后看,让她顺利逃走,我尾随找到她的贼窝,来个人赃并获。”高玄继续忽悠,“但光有脏物不行,还得有人证。你一会儿回府衙报案,让此案做实,到时我捉她回去,两相对质,铁证如山,不过这脏银和花红……”
想到银子,田娃口角流涎,拉着高玄颤声道:“此事做成,大……大哥居功至伟,当然是大哥拿大头。”
高玄沾了假胡子,又弄黑了脸,看上去年龄自然大了不少,是以被田娃喊做大哥。当然,此刻高玄让他叫爷爷,他也“义无反顾”了!
“没想到你还这么豪爽!你这兄弟我交定了。”高玄道,“既然是兄弟,我怎能占你便宜,那脏银和花红……咱哥俩一人一半如何?”他是真豪爽,但对田娃这种人,豪爽这种事仅限于白条式的银子。
田娃欣喜若狂,猛的站起,一下子又被拉回座位,高玄以不容置疑的大哥式口吻说道:“你现在走了,你大娘一定怀疑,我还如何跟踪她?你别乱看乱动的,我让你走你再走。”
田娃顺从的哦了一声,果然低头再不说话,一动不动。
田娃能得田沁信任,也并不是如何蠢到不可救药。只是迷药、色诱、高帽、金钱,加上高玄无与伦比的表演天赋,这些要命的元素一搭配,还有谁能不上道?田娃未秀于灌木林的智力更是早被掏空。尤其是这银子,药性极其猛烈,别说抱在怀里的,就是听一听也能让人神清气爽。
田娃也确实被灌晕了,他也不想想,高玄一个人去缴贼赃,若真能拿到那十几万,还会在乎那区区两千的花红而回来跟他平分?
高玄见他猪头二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若真和这猪头合作,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愚蠢太可怕了。笑的是人家竟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问。他早把假名字想好了,叫吴耋——我爹。可惜人家没问啊,还带自己主动交代的么?
就比如自我介绍时说:我叫我爹……。这像话么?但如果对方问了,你再回答,那就不一样。比如: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在下免贵姓我,单名一个爹字。对方哦了一声,说原来是我爹,久仰久仰!
……
过不多时,一个穿着农家粗布衣衫的女子从后屋走了出来,高玄不用看也知道她便是沙思甜。这一步在他打听茶棚有几人照看时已经算到:她无外乎用辣椒抹眼睛,然后向茶棚老板说被人挟持、拐骗等扯柳子的鬼话儿,诉悲惨装可怜博同情,又和老板孙女换了衣衫,趁田娃不注意,大大方方走出去。只要拐出门口,田娃即便回头,这个方向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等沙思甜走到林边,高玄仔细看了一眼,记住入口标志物,道:“田兄,走吧!”
田娃如得军令,带着一颗飞扬的心,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