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往往可笑。
当初传言岳飞遗书中有战无不胜的兵法和足以睥睨天下的绝学武功,整个江湖为之震动疯狂,不惜大打出手,直至最后灰心丧气,都已认为遗书只是传言。
而真正的遗书就躺在那里,它真实存在,而且它的所有者已是百里俊,他触手可得。
虽有岳安娘遗愿,高祚亲口赠与,但那毕竟是岳家之物,应归还给他们的后人。但现在岳家后人正处在朝廷的监管之下,他决定继续让遗书留在高家,等到适当时机再取出还给岳家。
打定主意,他向北折往少林,不一日便来到少室山,通报了名讳,解下佩剑和短匕,由知客僧引着逶迤而上。
少室嵯峨磅礴,气象不凡。
他无心风景,穿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见少林主持正圆、大脚僧善忍已在等候,赶紧上前深施一礼。
正圆道:“百里教主别来无恙!”
百里俊感觉莫名其妙。
正圆微微一笑,道:“您已继任赤魔教教主之位,此事早已传遍天下,老僧岂能不知!”
百里俊苦笑,暗想金正宇为逼迫自己回去,真是无所不用。
三人落座,看茶后正圆道:“上次一别已两年多光景了吧!听衷成师叔说你中了毒,老僧时刻惦念,今见少侠生龙活虎,病症全无,心内甚慰。但不知施主此来何事?”
百里俊道:“多亏衷成大师舍命相救,这次特来致谢!”
正圆叹了口气,道:“师叔回来时早已毒侵内府,我等无力回天,他早登极乐了。”
百里俊虽心有准备,但还是咯噔一下,眼前发黑。
正圆道:“施主不必悲伤,师叔之所以能回来,已是大彻大悟,已得少林阖寺僧众谅解,而且他也很高兴能传你少林绝技。”
百里俊一愣,寻思衷成千叮万嘱不要说出学武之事,他又怎会说起?正圆难道是想诈我?看来少林门户之见实在太深。便故作惊讶,道:“方丈,当时在下中毒很深,衷成大师一直设法为我解毒,却不曾教过一招半式。”
正圆笑道:“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并无试探之意,实则衷成师叔圆寂前已讲出实情,只因他担心你二人交往之事被外人知道,会给你招来祸患,是以告诫贫僧切莫将此事外传。”
百里俊道:“大师放心,那几招我就烂在肚子里,以后不使便是。”
正圆和大脚僧善忍相视而笑。大脚僧道:“施主,方丈师叔虽无门户之见,但少林几百年规矩不能在他手中破了。所以贫僧有个不情之请。讲出来,少侠如不愿意,也切莫介怀。”
百里俊道:“大师请讲!”
大脚僧道:“若你愿成为少林俗家弟子,便可学我少林功夫,至于教你什么,全凭方丈做主。当然,此事少林也不会对外宣扬的。”
百里俊琢磨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便说道:“难得方丈和善忍大师不嫌弃,在下愿投在少林门下!”想了想,又提醒道:“说好的,必须是俗家弟子,我可不当真和尚”
正圆欣喜道:“少侠请跟我来吧!”
出了客殿,向山下走了一段,岔路后又几转便是初祖庵。从侧门进入,庵后有一根甚是粗大的雕花石柱,石柱旁边有一石碑,上写“面壁之塔”。
石柱下面,一麻衣老僧正面对石柱喃喃而语,手脚皆系有寸粗的铁链。
正圆施礼道:“善允师叔。”
“爷爷?”百里俊又惊又喜,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
其实正圆并非因少林绝技外传不得已才收百里俊为俗家弟子。只因听说他已继任赤魔教教主之位,待知客僧报知他到访时,便和大脚僧善忍商议。若他愿意入少林,一来可多留他在寺中听禅学法,善加度化;二来他在名义上也可受少林节制,防他离经叛道,为恶江湖。
衷成听到喊声,回头见他也是一惊,旋即又转过身去继续口诵经文。
正圆道:“师叔,百里俊自愿做俗家弟子,贫僧特来问问您是否愿意收他为徒。”
衷成怔了片刻,道:“贫僧带罪之身……”
正圆道:“师叔,您只是在这里修行。”
衷成沉吟半晌,点头应允,正圆辞了出去。
衷成以为百里俊为减轻他的罪孽所以才答应受戒,道:“施主,老僧罪孽深重,也不差这一庄,你不必非得如此。”
百里俊嘻嘻笑道:“爷爷,我不知道您还活着,是真心想做俗家弟子。您,您受苦了……”
衷成叹道:“我回到少林,本以为中毒已深,必死无疑。但少林众高僧不念旧恶,每日联手为我运功驱毒,加上少林灵丹妙药,直过了一个多月才算痊愈。我不忍心瞒骗他们,便将这些年潜伏少林、教你武功等事都说了。”
百里俊拉着他手说:“爷爷活着我就开心了。”
衷成微笑道:“你现在可以叫我师傅了。”
百里俊口中喊着“师傅”,一把将他抱住,险些哭了出来。
次日,少林举行了皈依仪式,正式收百里俊为俗家弟子,拜在衷成门下,衷成赐他法名正纯居士,与方丈同辈,地位十分尊崇。
入门后,衷成每日除了给他讲经说法,便名正言顺的教他少林武功。他触类旁通,一学就会,功夫更有精进。
少林规矩,只要师傅会的都可以教给徒弟。只因少林绝技高深,而少林宗旨又讲求循序渐进,是以资质一般人的僧人,一辈子也只能学到一两样绝技。只有七八十年前一位扫地僧悟性最高,曾将六门外功、三门内功绝技集于一身,后江湖人称“九绝神僧”,自是绝无敌手。
百里俊找到了高义,他法号禧宗,在达摩院清修。当时他正在山腰石阶,提着大木桶向山上汲水。
一别三年多,他模样没变,只黑了廋了俊俏了些。他见到百里俊,放下水桶,双手合十道:“不知师叔祖有何训示?”
百里俊拉他到石阶平台处,笑道:“禧宗,我最近练了几套拳,想和你练练。”
高义道:“师傅让我上午挑满五十桶水来。”
百里俊道:“没事儿,你师父要是责难,我去跟他说!”
高义道:“这……”
百里俊道:“什么这那的,跟我走吧。”不由分说便拉着他来到小林子中。
二人站好,百里俊喊了声:“看招!”一招达摩院专研摩柯指“秋风渡羽”横点出来,高义无奈,应以一招摩柯指的“闭门望月”,恰是“秋风指”的圆通化法。
接着,百里俊又慢打了几招罗汉拳、散花拳,都是正宗少林绝技。见他拆解缓慢,变化不多,身法也有些偏差,但招式上都能切中要旨,便道:“善允教的还算用心。”
高义苦笑道:“小僧不敢欺瞒师叔祖,我来少林三年,虽身在达摩院,但每天只是烧水劈柴,浇地种菜,师傅尚未教得一招半式。之前对招都是我看师兄们练来,胡乱记住使出的。”
百里俊顿时恼了,道:“这可像话,难道少林还缺杂役不成?”
高义有些害怕,小声道:“师叔祖莫怪,您入少林时间尚短。咱少林武术最讲根基,刚入门要先练气力,挑几年水是正常的。”
百里俊心下不快,道:“我见你体格强健,中气十足,反应敏捷,学武的根基早都有了。我去批评善允那头猪,不让你再干杂活了。”他越说越生气,古今词汇集于一言。
高义喜道:“谢谢师叔祖,但不可对师傅不敬。若无它事,我去挑水了。”说完便欲走了。
百里俊急道:“高义,你……你真看不出我是谁?”
高义顿住,转过身惊疑的瞧着。
百里俊笑着叫道:“我,就是我,大哥啊!”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自是一番欣喜。
百里俊眉飞色舞的将往事讲了,只听得高义津津有味,心神向往,道:“大哥,要不这和尚我也不干了,咱把老三和小妹喊上,一起去闯荡江湖吧!”
百里俊并没有把高岚失踪的消息告知,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闯荡江湖?”
高义道:“大哥功夫好就行,还能让人欺负我?”
百里俊道:“还不知道老三和小妹他们怎么样了,以后再说吧!有时间我去看看老三。”
高义嘿嘿笑了,央求道:“大哥带上我好不好,我也好想他们。”
正说着,忽听少室山警钟响了两下,高义“咦”了一声,道:“难道还有人敢上少林捣乱?”
百里俊道:“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刚转上石阶,只见一名守门僧神色慌张的往山上奔来,见到百里俊边跑边喊:“师叔祖,山下来了好几百人,说是赤魔教来找麻烦,善忍大师正在山下与他们交涉,命我来找您。”
百里俊笑道:“知道了!你去吧!”琢磨自己来少林本没人知道啊,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寻来了?转身对高义道:“二弟,你先回去,我恐怕不能在少林待下去了,我会再回来找你。”
高义一听说大哥要离开,竟呜呜哭了出来,百里俊安慰了好一阵子,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