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长江沿岸草长鹰飞,赤魔教三年一度的武象会就此开始。
时人将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年纪称为舞象之年,武象谐音舞象,所以武象会的本意是让适龄青年进行擂台比武,从中遴选武艺高强者,前一百名几乎都会被各门各坛一抢而空。所以这也是赤魔教每个年轻教众最为重视的盛会。如能在其中暂露头角,基本可以确定一个不错的前程。但赤魔教教众不下八万,适龄武者数千之众,要想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比武场地就设在凤凰洲。比武前一周,凤凰洲就开始热闹的像过年一样,等到比武真正开始,凤凰洲已人满为患。当然,这些都是赤魔教的教众,虽然凤凰洲临江水岸广阔,但外人未经允许,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进来。
比武到第十天,就只剩下五十人,傍晚,杨浩邀百里俊到江边亭中小酌。
两杯酒下肚,杨浩道:“弟弟,有些事情得跟你说了,我怀疑爹爹和李奇的死,都和金正宇有关。”
百里俊淡然的说早有耳闻,杨浩道:“当时有线报称爹爹接受了伪齐招安,金正宇为牵制爹爹,所以让我和娘返回赤魔教本部以为人质。爹爹无奈只得答应,对外宣称为保护我和我娘的安危。”
百里俊对杨幺存着芥蒂,并不关心,也不予评价。杨浩有些不满,道:“你相信爹爹是一个卖国求荣的人?”
百里俊道:“当然不会。”
他在未穿越前,在北大所获六门学士学位中,正有历史学,中国古代史是重要内容。正史中说过,杨幺多次拒绝伪齐的诏安。所以他这句话倒是没什么虚假。
杨浩道:“金正宇担心爹爹做大,便陷害爹爹接受了伪齐招安,这才是爹爹被害的起因。”
这的确是一个好理由,但李奇呢?李奇已经和赤魔教毫无瓜葛,而且整件事陈雪主说过,义军是被伪齐陷害,这与金正宇又有什么关联?像这种正史无法记录的细节,百里俊便不知道了,此刻不由得不问。
杨浩道:“有些事情陈雪主想必并不清楚。伪齐利用已被招安的帮派构陷李奇,但官兵是怎么来的?据我后来调查,当时襄阳镇抚使李横收到了岳飞揭发李奇的信。我怀疑这封信是由金正宇假造的。”说到此处,已听到他牙齿格格做响。
百里俊道:“因为李奇知道此事,金正宇担心他为杨幺报仇,所以非杀他不可?”
杨浩勃然大怒,啪一掌拍在桌面,大吼道:“你竟敢直呼爹爹名讳?难道你不认这个爹了?”
百里俊无奈,道:“我一时忘了,哥哥莫生气。”
杨浩眼皮耷拉下来,和缓道:“这些年你隐姓埋名,也怨不得你。”继而轻叹一声,“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逼你练武了吧!这就好像天下学子,十年寒窗苦,一朝把名扬。你只有进入十二强,最好三甲,才可能最快的接近金正宇,查到他更多底细。”
百里俊皱眉道:“你不是他一手带大的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找到证据或做些什么?”
杨浩咬牙道:“他害死了咱爹,又怎能不防着养虎为患?”
百里俊道:“毕竟是他教了你一身的武功。”
杨浩冷哼道:“那又有什么用?我这功夫,恐怕走不过他十招。他觉得我只是一只小老鼠,养着我沽名钓誉罢了。”
百里俊道:“金正宇的功夫真这么好?”
杨浩恨声道:“知道他武功到了何种境界的,恐怕都死了!”
看到他痛苦的神情,百里俊心中也不是滋味,暗想我虽不是杨玄,但毕竟占着他的身体,所谓血脉相连,而且杨幺虽不算诚实君子,但毕竟于己也算有些好处。
这时,他脑中忽然闪过在秋浦客栈时,四派中人中毒的情景,便说道:“你放心,报仇不一定全靠武功。再高的武功也敌不过毒药。”又说:“鬼手杨少生的《百毒秘录》在我手上。有时间我去把他取回来,定要好好研究一番。”
他从没想到杀人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竟如此轻松,说完自己也是一激灵。
“武象会”如火如荼得进行着,比武场上最后只剩下十二人,百里俊、郭云龙都在内。
按照惯例,这十二人的比试要在十天之后,前三甲之后不用再比。他们可在这段时间互找对手武功的破绽。而且剩余每场比试,赤魔教众首脑都将到场观看。
这体现的是重视,对十二强更是莫大的荣誉。
十二强中,得胜呼声最高的是金熙柔。她是金正宇的孙女,已经十七岁了,不仅人长得貌美,而且武功得自北天王紫凤珊真传,十分了得。不少人甚至认为她是赤魔教近十年武功最杰出的年轻女弟子。
百里俊向杨浩询问她剑法的弱点,杨浩开口就是:“不知道,玄女剑法没人了解。”又解释说金熙柔的每一场比试他都看了,前八场胜的容易,绝妙招式自然不用使出,所以他也瞧不出玄女剑法的弱点。
百里俊决定到池州城拿回木匣子。早上从百里傲那里拿了腰牌,过江后不消片刻便已赶到埋匣地点。他小心的取出木匣子,打开包裹的油纸,见木匣完好无损,很是欣慰。
睹物思人,陈雪主的惨死让他内心痛苦凌乱。暗想现在虽不是报仇的时机,但这里离宣州不远,既然出来了,又没人认识我,何不去出出气?从匣中取出银票塞入胸囊,匕首贴身插在腰间。
进了宣州城,他买了把辣椒面揣兜里,又捡了块小石头来到万顺当铺,见掌柜竟换了一个黑瘦老头,琢磨以前的掌柜朱启在这里干了十多年,怎么说换就换了?
毕竟与他无关,不再多想,将石头往柜上一撂,笑眯眯道:“老板,俺这宝贝匕首当了,断当,五两银子。”
掌柜见他无理取闹,甚是着恼,转念又想何必跟疯子一般见识?便也笑道:“我这是当铺,不是铁匠炉,要吃饭到义庄去。”
这老板倒是很风趣,百里俊笑笑指着石头说:“瞧你稀罕的,当铺有过规定当匕首非先要去义庄吃饭么?俺这可是蟠龙宝匕,这几颗宝石就能买下几百垧好田,都心疼死俺,这买卖你不会?要是瞎就找你们头儿来。”
掌柜被气乐了,只道他来打秋风的乡下小子,也不跟他理论,随手在账本上撕了一角纸片,说:“好吧!可不是老朽占你便宜,给你五两银子。”说着便将纸片扔了出来。
百里俊抽抽鼻子,面带哭腔大叫道:“掌柜真不给俺当,俺可要找大家掰扯掰扯了。”见掌柜轻笑不语,他拿起石头和纸片坐到门槛放声大哭。
路人不断聚拢瞧热闹,他大声道:“老板,俺当俺家祖传的蟠龙宝匕,你当真只给俺这一角碎纸片?俺都快饿死了,可只想当五两银子买口吃的,你不是糊弄俺不认识银子吧!”
掌柜怒火起了,喊道:“滚犊子,五两银子不是给你了么?”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百里俊擎着那把蟠龙匕首,道:“这把匕首是俺家传宝物,俺手头没有银子,便想当了弄口饭吃,没想到这掌柜却糊弄俺,只给俺这破纸片子。俺一天都没吃饭了,饿的要命,各位大爷大娘说哪有这个理儿?这万顺当铺就是个杀千刀的黑店。”
围众仔细瞧那匕首,啧啧称叹,有人道:“这匕鞘好像是黄金的,你看那手柄上的宝石,闪闪发亮,真是宝贝!”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羡慕百里俊有钱,有的指责当铺欺人,还有人愿意出钱买下,但百里俊只是哭。
掌柜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走出来道:“哪里是不给你当,我看看你那匕首,若是真货,我现在就当给你。”说着就来抢,出手不慢,哪想一手抓空,百里俊已将匕首揣入怀中。
未等他发作,百里俊先怒道:“黑店、黑店,掌柜你之前骗俺不成,现在又来抢了。俺娘死的早,就给俺留下这件宝贝疙瘩,要不是饿急眼了,才不会当,没想到黑店还要欺负俺!”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众人见他哭的可怜,纷纷安慰,又出言指责掌柜。一个老妇人从挎篮里拿出一个馒头,道:“小伙子,我老婆子也没甚好吃食,这个馍你充充饥。”
百里俊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接过馒头便往嘴里塞,含含糊糊的连声道谢。众人见他确实饿的厉害,指责谩骂的更多了。
掌柜见众怒难犯,摸出十几文钱塞到百里俊手中,陪着笑脸道:“你这小伙子,之前也没说清楚,好了,这钱给你吃顿饭吧!”又向众人挥挥手道:“我万顺当铺也不是是非之地,都散了吧,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