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绍兴五年的事儿,岳飞攻破寨子那日,李奇背着你奋勇厮杀,却始终无法冲破岳家军的包围。
岳飞见他武艺高强,不忍杀害,便邀其单打独斗。他以拳对刀,二人连斗三天不分胜负,互生相惜之心。李奇见岳飞公忠秉性,智勇超伦,便真心投靠了。我二人互生爱慕,便在岳飞的张罗下成了亲。之后,李奇、黄佐、马月、张宝灵、郭麒雄、谢晓军、杨少生等各带一批人分头赶往襄州插云岭……”
……
李奇夫妇带着王中烈等九人同行。
这时的杨玄只有四岁,李奇夫妇认做义子,改名李玄。他小脸胖嘟嘟,白净净,浓眉大眼,象年画中的娃娃。陈雪主对他又怜又爱,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糖果晃了晃,“玄儿,看这是什么?”
李玄扑闪着大眼睛,伸手就去抓,陈雪主把糖握在手中说:“我是你娘,玄儿乖,快叫娘,娘就把糖就给你。”
他本是痴儿,却痴的与别人不同。见陈雪主不给,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啾啾着嘴不说话。一路上陈雪主又哄又逗,但除了吃和玩能让他短暂开心,更多时便是抄着双手怔怔的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这确定是个傻子,而且是没救的那种……
众人连日晓行夜宿,沿途都由王中烈打点。他还买了一辆箱车,将李奇一家安置其中,自己变身车老板,其他人骑马随行。
这日来到荆门已近午时,众人在一家酒楼靠窗的位置分两桌坐下,李奇一家和王中烈同桌。
正吃饭时,忽听街上一阵喧闹,一队官兵明枪亮戟、凶神恶煞般吆喝着四处张贴告示,整个街面顿时鸡飞狗跳。
高头大马上一名军官执鞭喝道:“金国就要打过来了,前方战事吃紧,为筹集粮饷,巡台大人有令,从今日起各商铺摊位税银加倍。有抗税者以通敌罪论处。”
整个街面顿时哗然,众人交相议论,愤然不平。老百姓能说点啥?无外乎骂骂咧咧,诉苦抱怨,还不敢高声,偶尔有文化的来一句“苛政果然猛于虎也。”
“官爷,上个月税钱已经加过,我这小摊子月例五百文,要是加到一贯,别说赚钱,我还得倒贴,一家老小岂不得喝西北风?”一个卖肉的屠夫壮着胆子喊道。
“啪”一响,马鞭凌空一批,那军官厉声道:“国难当头,还计较什么个人得失?你们不交税,前线将士饿着肚皮打仗么?等金兵打进来把你们槌骨沥髓,祖坟掘尽,哭他妈都找不着调!别以为这就算完,过两日还要加人头税,每人每月一百文。抗交的法不容情!”
众百姓更是交头接耳的咒骂。人群中又有人喊道:“官老爷,支援国家我们倒也没话说,但这税也太多了,我们可以拆房卖地,勒紧裤带,但你说全城要饭花子交不交税?他们不交我们也不该交。”
瞧热闹的总不怕事儿大,四面哄笑起来。
那军官有些恼了,冷哼道:“保土卫国,人人有责,到时候打起仗来,恐怕全城精壮都得参军,那些乞丐不上前线还能到哪里去?”
这时,一个秀才打扮的青年推开人群,向军官缓缓躬身施礼,摇头晃脑说:“军爷此言未免偏颇。金贼入侵,国家多难,举国奉衣捐食,四方尽起抗争。晚生虽麻衣秀才也愿捐身为国,各级官吏自也当上奉天恩,报效国家。然府台张大人,道台李大人,不思军务,枉顾民情,夜夜笙歌,日日饮宴,纵情娱己,挥霍无算,不修甲兵,不正卒伍,百姓侧目,怒不敢言……”
他一阵酸腐,在场大多数听得不甚明白,但见他说得激昂慷慨,又娓娓动听,不自禁爆出一片彩声。
那军官勃然大怒,鞭子如毒蛇般吐出,立时一道鲜血自他脸上溅开。
自古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秀才想必一直苦读圣贤书,先前也只感受了暴政之戾,此时他才深知兵蛮之恶,气怒交并,捂着受伤的脸,也忘了拽文,终于骂出一句普通话:“狗官,有本事你打死我,还能打死全城老百姓?”
这一句倒也显示出他七分胆量,器宇非凡,群情汹涌激愤,立即将他护住,与军官对峙起来。
王中烈看不下眼,刚欲起身,被李奇制止:“这里离府衙不远,要教训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哼,你个酸儒,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御敌,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似你这般妖言惑众、诽谤朝廷,自当拿回府衙判个谋逆之罪。来人,给我拿下。”
那军官怒喝着,几个官兵一哄而上欲捉秀才,众人自发组成人墙维护,场面渐乱。军官挥鞭乱抽,骂道:“大胆刁民,有阻挡本官办案者与酸儒同罪。”
所谓民不与官斗,众百姓惧怕起来,只得让开,两名官兵上前将那秀才按倒在地,反剪了双手。
突听“咔嚓”一响,酒香漫卷开来,众人回头望去,一个年轻书生轻摇折扇信步走来,羽扇纶巾,英姿飒飒,身后亦步亦趋的跟随一个中年人。那“咔嚓”声响正是那中年人将怀抱的酒坛子摔碎在地。
中年人头发一半黑一半白,而且泾渭分明。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条形黑布包囊,从外观看应该是一把刀。以黑布裹着,只是不想外人以刀识人。
这是一把象征着身份的刀……刀可能远比人要有名。
陈雪主瞧着笑笑,道:“奇哥,你看这书生身材娇小,容貌娇妍,折扇上绣着蝶绕牡丹,我猜是个女子,而且姿容不错。”
听陈雪主这么说,李奇微笑点头道:“这主仆二人来头不小!”他观察的重点自然是那中年人及他身后的刀。
此时那书生已走到军官马前,笑脸盈盈,拱手一礼,道:“军爷说酸儒,可是说小可这坛濡酒酸了?适才小可将酒坛砸了,但闻酒香四溢,闻之而醉,令人畅然,可见这是一坛好酒,哪里是什么酸儒?”
军官见这气派,知这二人来者不善,言语留了些余地:“你又是哪头蒜,想要多管闲事么?”不管动文动武,总得先弄清对手身份,做到知己知彼,这可是古往今来被冠以为成熟的标签。
书生指着秀才道:“就是蒜,军爷,我看还是算了吧!您瞧这秀才弱不禁风,您的手下各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要是一不小心把他打傻了踢死了,朝廷不是又少了一个纳税的?送进大牢还得管饭吃。军爷聪明,这个帐应该算得清楚才是。”
“国有国法,识相的不要纠缠,否则军爷我手下无情。”这军官虽蛮横,却还想着探明情况再说,这一犹豫……
“说到国法,我倒想请问军爷,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朝廷何时设了实话实说的罪名?说到下手无情,小可倒也没什么手段。”
“段”字刚出口,但见他折扇一张,一点寒光自扇面射出,身子向旁一纵,三拳两脚只用了一半——两脚将押着秀才的官兵踹翻在地,动弹不得。
那边只听“哎呦”一声,军官捂着左眼从马上跌落,鲜血从指缝里涌出。他武功本也没差到这个程度,只是猝不及防,被那书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他近的官兵上前将他搀起,余人提刀向书生砍去。当先一名官兵斜刀劈下,书生侧身躲开,反手用扇骨打在他手臂,他一声惨叫扑倒,刀也脱手滚落。
未等刀落地,那书生用脚钩动刀镡,刀身飞出正撞在另一名士兵胸口,冲力竟将他震得向后摔倒。
三下五除二,又有几个不知死的官兵冲在前头,结果悉数被撂倒。众官兵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持械虚晃,再不敢上前。
这时那军官已被扶着站起,鲜血早将胸前染红了一大片,他那蛮横劲儿也随着身躯稍稍挺立,吼道:“你这杂种,有本事留下姓名居处。”
他本来还想说“找你算账”一类得狠话,但想想牛逼没装成,还让人打瞎了一只眼睛,话到嘴边生生噎了回去,就好像他那被打凹的眼球儿,再也拱不出来。
书生不怒不急,微微拱手一笑,道:“小可姓林,名朝英,适才展示了一点点下手无情的残脚猫功夫,军爷见笑。”
这架势,似乎完全没把这些官兵放在眼里,连同不远处的衙门也一同忽略了。
军官“哼”了一声,再未敢撂下一句话,带着众士兵离去,周围嗷嗷的传来一片叫好声。
被打的秀才勉强站稳,脸上血已止住,躬身向林朝英致谢,林朝英笑着客套几句。
所谓见英雄,惜英雄,李奇见他不仅身手了得,又有侠义心肠,顿时生了结交之心,高声道:“林公子好身手,好气魄,但那恶官吃了亏,定然纠集人马再来报复,您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寡不敌众,性命不保。”
林朝英向楼上瞧了瞧,盎然道:“这位大哥也忒小瞧人了,在下虽武功平平,但也不至于怕了几个没用的虾兵蟹将。”
李奇见激将奏效,笑道:“既然如此,在下请公子小酌一杯如何?还有那位秀才,若不嫌弃,一并上来。”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朝英说完,秀才也拱手施礼,“谢先生不弃。”二人上楼去,那中年人始终未说话,一直恭敬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