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舟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台州,人们纷纷驻足打量这位走在戚继光身边的年轻男子。
听说他曾经大闹京城,一剑把永乐皇帝所建的午门给斩塌了。
是不是真的啊?
他看起来不过如此啊。
和剑仙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人们更熟悉的还是李温良的传奇,他曾以滔滔剑气击破蒙古大军,救先帝于万军,挽狂澜于既倒。
听说这个年轻人是李温良的学生,他能像他老师破蒙古大军一样大破倭寇吗?
类似的嘀咕伴随着几人一路,戚继光歉意地笑笑,“抱歉,倭寇高手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
“将军是说凌空断矢?”林寻舟冲众人笑笑,收回目光,“确实非常厉害了。”
“所以我才写信给胡大人,请招揽武林高手,只是没想到一等就等来了天下第一高手。”戚继光感叹道,“平倭之日,又进一步。”
“在下全听将军安排。”林寻舟道,既然是戚继光主持大局,他自然是完全相信的。
戚继光没想到林寻舟如此信任,他本以为这样的高手或多或少都有些桀骜不驯的,尤其是这位。虽然吃惊,他的语气却依旧沉稳,“多谢信任,只是不知先生对上那倭首能有几分胜算?”
“将军——我连那倭首都没见过,就让我报几分胜算,未免强人所难了吧。”
“呃……”戚继光有些尴尬,“是本将唐突了。”
“看来大人苦于此人久矣。”
戚继光点点头,“自从本将率军与倭寇打成平手之后,已消失数日的倭首很快复返,在城外连连挑衅,身后还率着数百倭寇。有倭首坐镇,官军斗志低沉,本将也无法带兵出城作战,直到近日援兵汇聚台州,本将又再在此招兵,倭寇才暂得消停。”
“嗯……”林寻舟沉吟道,“他们果然还是崇尚三国时的汉家战法,两军交战,主帅先行单挑,胜者率部乘胜追击,败者仓皇逃遁。将军不出战是对的,一旦落败,势必兵败如山倒。”
“惭愧啊。”戚继光叹道,“某从军多年,向来认为兵士要的进退一致,攻守得当,向来不屑于个人武功,没想到如今被区区一人把持士气。”
“那将军是拿他毫无办法了?”
“愿闻先生妙计。”
“好办。”林寻舟不假思索,“每个倭寇都做着自己天下无敌的美梦,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只要让他们清醒地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那么所有的倭寇都会丧失斗志的。”
“他们是靠刀谋生的人,除了刀什么都不相信,这样的人,是很容易成为武林高手的,但同时,这样的人也是脆弱的,真正的高手不会向外寻求寄托。”
“所以很简单——直接放出话去,说我在这里,等他来战,然后打败他就行了。”
“先生如此了解倭寇!”戚继光惊叹。
“不算了解,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而已。”
“大家?”
“后人。”
“后人?”
“将军你啰嗦了。”
倭寇驻地。
经过数日的恢复,北六息气色大为好转,但还是需要针灸。
女子默不作声,将针带排开,依次取针扎上。
右脸,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从耳旁一直延伸到嘴角,同时右侧的头发也被剃短数寸,让她无法垂发遮脸。
“还跑吗?”北六息问她。
女子点头。
北六息便不再多言,闭目养神。
今天外面格外喧闹。
松浦隆信正在小心擦拭他的佩刀,申不时坐在他旁边,皱眉不语。
“已经过去三天了,吾辈再不应战,武士颜面何存?”
“再等一等吧。”申不时劝道,“等北兄伤好,也等援兵感到。”
“我去与他单挑,要旁人何用?至于援兵,你说的是上杉的那一帮手下?他们也配做武士?不过是拿着刀的农民罢了。”
最后一次擦拭刀身,松浦隆信将刀竖起,刀身明亮可见人影,缓缓收刀回鞘,“我意已决,申君只需坐镇后方,带着属下欣赏我的神武之姿即可。”
“我会提防官军偷袭的。”
就在台州军民准备与倭寇再战之时,应天城内却是一派喜庆之景。南直隶镇守太监钱芳所认的义子今日大婚,整个南直隶的权贵都交相送礼,城中的墨香阁、成衣坊更是被权贵包场,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送一份贵重又不失文雅的大礼。
李让今天告了假,衙门里所有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让他难受。
小人物忙着趁机巴结大人物,大人物又要忙着结交其他的大人物。
一旦人们选择了某一条路,那么所有的活动都会被用作交际吧,上至红,下到白。
鞭炮齐鸣声响彻整个城东,那里是权贵们住的地方。
杨府自然不在其中,但离城东也不过数街之远,依稀能听见喧闹声。
李让站在院中,呆呆地听着,觉得十分不解,为什么成亲这种喜事都有人要去掺入铜臭味呢?
屋里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顾少言在修缮杨府中的陷阱,自从那夜遇到了杀手之后,他就开始修缮以前的陷阱,造更多的陷阱。
虽然李让不会武功,却也能看出这些陷阱没什么用:只是一些树枝短绳做成的简陋小弓,还有一些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在他表示了自己的担忧之后,却被顾少言一顿反讽,理由就是:你又不会武功,当然看不出来它们的妙用。
此后李让便不再多说,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站在一旁看着。
咻地一声,顾少言以木代箭射出,短木直冲墙壁而去,却应声而断。
李让又想说这有什么用,但硬生生忍住了。
顾少言一边忙活一边和李让搭话:“你要是愿意走,我也不用搞这些麻烦的东西。”
“绝无可能,杨府是老大人的故居,更是灵位所在,怎么能因为什么提防大内高手我们就要狼狈逃窜。”
“真是不知者无畏啊。”顾少言瞥了他一眼,“我掌管天子亲军,太清楚大内高手是怎样厉害的人物了,我甚至都有些后悔让林寻舟那么早就走了。”
“你没有把握?”
“很难说。”
李让叹了口气,“寻舟是一定要走的,东南百姓的命,比你我的命重要——我们就不能先发制人吗?”
“怎么先发制人?直接去把钱芳杀了?先不说做不做得到,我们根本什么证据都没有,私杀朝廷重员,我们会像林寻舟一样被贴在城门上的,何况我们没他那本事,到时候就是四处逃亡,朝不保夕。”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跟胡宗宪说这事啊?”顾少言疑惑地问道。
“我说了,但是他说知道了,就让我走了。”李让也一脸莫名其妙。
“嗯……”顾少言沉吟了一会,“胡宗宪是严嵩门生,又是钦差大臣,按理说应该不怕钱芳的啊,他在忌惮什么呢?”
“莫非钱芳的靠山更大?”
“钱芳是宫里的人,靠山再大,应该不出那几个掌印太监吧。”
“会不会是陛下?”李让突然问道。
顾少言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大明皇帝派人卖火器给倭寇?你是在逗我吗?”
李让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顾少言大手一挥,“行了,别妨碍我了,出去待着,别乱踩了陷阱。”
李让又被赶回了院中,他又站在原来的位置,听着墙外的声音。喧闹声已经小了很多,想必该送的礼也都送完了。
权贵们的亲事,也是,因为两情相悦吗?还是为了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