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忠良微一迟疑,脸上渐渐露出愤懑之情。
李乐山察言观色,小心的道:“夏兄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夏忠良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实属夏某平生之耻,既然李兄弟问起,夏某也就不避讳了,不过要将事情说清楚,还要从头谈起,当年圣上为了躲避朱棣的耳目,四处躲藏,后来形势趋紧,不得已流亡海外,先后到过南洋的占城、爪哇、暹罗等地,也见到了不少先帝的旧部,他们都对圣上的遭遇很是同情,依靠那些人的资助,圣上逐渐累积了一些财富和人手,也有了复辟的念头,不幸的是后来风声走漏,朱棣立刻派遣郑和,借出海剿匪之名前来征讨,明军船坚炮利,势不可挡,所到之处剿灭的海盗贼党不知凡几,其实那些都是支持圣上的义军。所幸圣上撤离及时,未被明军俘获,但几番折腾下来,不但人员折损严重,军饷也被洗劫殆尽。一年前圣上给我捎来消息,说他现在已心灰意冷,再不做复国之念,对于损失的钱财他并不心疼,只痛惜那件太祖所赠的僧衣,匆忙中未曾顾及,落入了明军手中。夏某得知后决定夜入军营,从对方手中夺回僧衣。”
听到这李乐山脸色一变,失声道:“太危险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这值得吗?”
夏忠良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有所不知,那件僧衣是当初太祖作僧人时化缘所穿,圣上睹物思人,宁可毁去也不愿让朱棣得到,夏某在金陵隐匿多年,寸功未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点贡献了,我算准日子,埋伏在郑和班师途中,伺机干掉了一名兵卒,套上其军服混入了军营,我见营帐守卫森严,自忖无法将僧衣盗出,于是偷偷点了一把火,将那件僧衣付之一炬。火势一起,整个军营顿时大乱,所有人都忙于救火,我也趁机顺利脱身,谁能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另有一人也跟着我潜入了大营,并趁乱将一箱珍宝掳走。对此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最近听说了卧龙岭上发生的一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真凶就在身边,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些年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华天雄早有觉察,他表面不动声色,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利用我来完成其不可告人的勾当。”
李乐山摇着头一阵苦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圆峰一贯的技俩了,这一套他实在是玩得纯熟至极。”
夏忠良接着道:“军营失火,国宝被盗,这些事情令朱棣深感不安,本来他已有意放弃金陵,定都燕京,这一来迁都的想法势必更形坚定。”
李乐山闻言一愣,惊讶的道:“你说什么?皇帝准备迁都?”
夏忠良点头道:“其实这件事大内早有风闻,据说朱棣在江南一直住不惯,早有重回燕京的打算,如今他年纪也大了,可能也想叶落归根吧。”
突然李乐山心头一亮,一个长久的疑问豁然得解!
就听夏忠良接着道:“后来你的出现使华天雄逐渐疏远于我,最明显的就是所有人出征南疆,偏偏让我一个人留守金陵,想来也是对我不放心,怕坏了他的计划,直到从南疆回来后摇身一变成了圆峰,为免老底被揭,他将镖局以前的老人全部清退,却把我留了下来,圆峰这个人实在很聪明,知道跟他相比,我的秘密更大,故此并不急于将我除去,但我已看清了他的本质,不想继续装聋作哑,你是他的左膀右臂,所以第一步就准备向你出手。”
李乐山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盗取国宝乃是圆峰深思熟虑的结果,即便没有我出现,他也会对七大门派采取行动的!”
夏忠良皱眉道:“这一点我一直没想通,圆峰为什么要与七大门派为敌呢?这些年双方一直两不相犯啊!”
李乐山知道夏忠良并不了解薪火传人之事,遂将整个始末缘由给他讲述了一番,毕竟夏忠良身份特殊,有些事情告诉他完全可以放心。
说到最后,李乐山道:“之前我也不明白,圆峰坐镇金陵,何等逍遥,为什么非要冒险掀动波澜呢?方才听夏兄提到皇帝有意迁都,这就全讲通了。”
夏忠良愣了愣,很快也点头道:“不错!一旦朱棣离开了金陵,七派便再无顾忌,失去朝廷这块挡箭牌,招贤馆的秘密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跟着叹口气道:“现在所有事情已然明了,圆峰果然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兄弟,你足智多谋,可有降伏此人的良策否?”
李乐山十分惭愧,讪然道:“此人诡计多端,算无遗策,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夏忠良神情一凛,冷冷的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他能算到一切!”
李乐山一怔,问道:“夏兄可是有意行刺?”
夏忠良庄重的点了点头。
李乐山摇头道:“太危险了,圆峰一直深藏不露,实则武功极高,即便以夏兄的身手也实难成功!”
夏忠良叹了口气,怅然道:“我活了四十多年,一事无成,而今朱棣迁都在即,吾皇也打消了复位之想,我苟且于世实在多余!倒不如舍命一拼,万一能够重创此獠,这辈子也算有点意义了......”
李乐山急忙道:“圆峰大逆不道,罪不容诛,这样的人必须当众公开裁决,私下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了!”顿了顿,又道:“另外,此人手中还控制着薪火传人,那些都是七大门派的希望,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听命于圆峰,在事情搞清楚以前,实不宜草率行事!”
夏忠良明白李乐山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自己去冒险,遂点头道:“我明白了,李兄请放心,夏某不会轻举妄动的。”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据我观察,这段日子以来,天禽四组似乎并不在金陵......”
李乐山愕然道:“不会吧,一个月前我刚回来时,还见到不少高手呢......”
夏忠良道:“当时确实有一些,但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
李乐山挠了挠脑袋,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夏兄你认得准吗?”
夏忠良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在招贤馆毕竟比你久得多,以前我虽然不清楚天禽四组的底细,接触的也不多,但终归还是能认出来的。”
李乐山仔细一想果然不错,天禽四组鸽鹞鹘鹰,印象中至少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也符合薪火传人组建时的规模,而那天席上作陪的高手,撑死也不足十人,其余的究竟去了哪里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皆迷惑不解,李乐山皱着眉道:“本来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接触到那些薪火传人,看看有没有机会加以分化,这样一来......”
夏忠良沉吟道:“李兄弟,以我的感觉,那天禽四组并非是铁板一块,就拿那个马涛来说,此人似乎对圆峰颇多怨言,自打圆峰让你掌管招贤馆,那家伙就在底下大发牢骚,怪圆峰用人存私,咱们可不可以从此人着手,将他拉拢过来......”
李乐山沉思有顷,忽眼神一凛,正色道:“万万不可!”
夏忠良不解道:“为什么?”
李乐山道:“马涛既然表现得如此明显,精明如圆峰者岂会不知?这是对方在故意做戏,万不可上当!”
夏忠良怔怔地道:“不会吧......他们何必如此呢?”
李乐山严肃地道:“错不了,这招贤馆一直大门广开,收纳各路人才,其中难保没有细作混入,马涛此举,正是要将那些人吸引出来,加以清除!”
一番话说得夏忠良冷汗涔涔,无言以对,李乐山接着道:“正所谓貌合神离,貌离神合,天禽四组个个不凡,皆非易驯之辈,但真正心怀不满者绝不能表现得如此明显,至少绝不会是马涛!”
夏忠良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皱眉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为所欲为不可?”
见李乐山也是一脸难色,夏忠良把牙一咬,说道:“管他的,反正事已至此,不如干脆破釜沉舟......”
李乐山见他又要意气用事,正欲出言劝阻,夏忠良伸手一拦,笑道:“李兄弟,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你想想这么多年我是干什么的!要说沉得住气,姓夏的自信还不会输给旁人!”
李乐山这才心中一宽,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夏忠良毕竟不敢在招贤馆呆得太久,于是同李乐山挥手作别,踏着夜色返回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