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乐山走出了刀阵,龙涛快步上前,连声道:“佩服!佩服!阁下武功盖世,更一身是胆,只是在下不太明白,阁下为何对先前两次试探都无动于衷呢?”
李乐山淡淡地道:“既是试探,自然不必理会!”
龙涛疑惑的道:“事先敝人对这些刀手并无要求,试探也好,真砍也好,都由他们自己决定,阁下是如何分辨的呢?”
李乐山微笑道:“很简单,看他们的眼睛就行了,若眼神不含杀意,就不必在意,否则就要留神了!”
龙涛闻言撇了撇嘴,说道:“这也太玄了吧,阁下真能从眼神中看透对方的心意吗?”
李乐山笑道:“当然也不尽然,比如到了二寨主这种火候,杀人已成习惯,自然就不会有异样的神情,这些人毕竟还是嫩了点!”
一句话呛得龙涛面红耳赤,却也无话可说。正这时,寨门那边一个声音大笑道:“说得好!早听说镖局联盟的李乐山乃当世之俊彦,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甩头望去,就见从寨门内走出一伙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耸着两道棕黄色的浓眉,一对豹子眼奕奕有神,鼻直口阔,唇下短髯如针,相貌十分威严。
那三十六名刀手一见此人出现,立即将钢刀往身后一背,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龙涛趋步上前,躬身道:“大当家!”
那中年人横了他一眼,沉声道:“龙涛,你就这样迎接客人?”
龙涛道:“他们口口声声喊着要拜山,属下觉得,既是拜山,便该遵照拜山的规矩,所以就......”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摆出刀阵招待人家?”
龙涛的目光明显惶恐起来,一脸不解的神情。
那中年人恨声道:“你知不知道,幸亏人家采用文闯的方式,否则的话,我这些精心训练的弟兄,不知要折损多少呢!”
龙涛想起方才李乐山露的那一手武功,情知此言非虚,不由得额头汗起,惶恐的道:“属下无状,自请处分!”。
那中年人鼻子一哼,道:“处分是一定的,但你擅自摆出刀阵,冒犯了贵客,现在先过去,给人家磕头赔礼!”
大当家发话,龙涛哪敢不听,遂垂头丧气的走到李乐山跟前,躬身道:“龙某有眼无珠,冒犯了虎驾,望李兄大人不计小人过,见谅则个!”说着双膝一弯就要下跪。
李乐山双手一搀,说道:“不敢!阁下此举乃是彰显贵方之威,何错之有?你我各为其主,赔罪万不敢当!”
中年人见李乐山并未介怀,当即打了个哈哈,道:“李大侠高风亮节,在下深感钦佩!”跟着对龙涛道:“还不快给我退下!”
龙涛老大没趣,灰溜溜的退至一旁
那中年人双手一抱拳,对众人道:“众英雄请了!在下孟江,忝为此地的当家人,闻得金陵镖局众英雄来到云南,大家同在武林,为尽东道之谊,孟某已在寨内备好粗肴薄酒,专为诸位接风洗尘!”
柳宗棠冷笑道:“孟寨主早知我等会来拜山?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孟江哈哈大笑道:“孟某粗晓技击,却非半仙之体,岂有那个本事?”
柳宗棠道:“那我等此番前来,贵寨何以事先便做了准备?”
孟江笑道:“此事说来惭愧,容孟某为诸位好好解释一番,此地名为卧龙岭,本是一座无主山林,前些日子孟某看中了这里,于是拉着一伙兄弟在此开山立柜,由于刚开始动工,为免有人打扰,便派了几个兄弟在下面山道上把守,这些天来一直风平浪静,不料今日传来消息,山脚下来了个年轻的女子,骑着马硬要进山,我们的人自然不让,结果双方发生了冲突,没想到那女子十分厉害,几下就将我方两人打翻在地,我那些儿郎也是年轻气盛,数十人一拥而上,最后那女子寡不敌众,被擒回寨中,敝人得知后将他们狠狠教训了一番,原打算亲自送她下山,后来经过一番了解,才知竟是金陵镖局联盟来到了云南,孟某久闻诸位的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结识,我知道诸位一定会前来要人,于是斗胆将骆小姐留在寨中,孟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这番话讲出来,群雄无不大感意外,他们原以为对方将骆瑛劫掳上山,必心怀不轨,都做好了一场火并的准备。哪知对方一上来就开诚布公,以礼相待,难道真如对方所言,这只是一场误会?
柳宗棠一时间难以定夺,抬眼望向李乐山,李乐山沉思片刻,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也要进去瞧瞧,见到骆瑛,一切自然明了!”
打定主意,李乐山对孟江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少不得要进寨叨扰一番了。”
孟江连声道:“哪里哪里,诸位都是中原武林的大人物,平时孟某请都请不来,此番天赐良缘,快快里面请!”
群雄随着孟江一伙走进寨门,一路只见很多屋舍油漆未干,果然是刚建不久,孟江边走边道:“实在对不住,眼下会客厅尚未建成,只能先请诸位去那边的凉棚委屈一会了。”
众人循目望去,前方果然有一座巨大的凉棚,四角黄色木柱架起营帐,里面相对摆着两列席位,看着十分宽敞。
此时那凉棚里正坐有一人,眼见众人出现,那人起身迎了出来,柳宗棠仔细一瞧,赫然正是义女骆瑛。
柳宗棠立刻紧走几步,上前道:“孩子,你没受委屈吧?”
骆瑛微微一笑,道:“孩儿不孝,累义父牵挂了,我很好。”
李乐山也走过来道:“骆姑娘,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骆瑛的脸上略显尴尬,低声道:“我驱马路过一处山道,不经意道旁突然跳出几个人。我那坐骑受了点惊吓,我一气之下骂了他们几句,结果......我们就动起手来,他们人多,我就被他们擒到这里了......”
柳宗棠低声道:“你看他们......会不会是焱门中人?”
骆瑛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焱门?怎么可能?义父您想哪去了?其实这位孟先生立足于此,正是为了对付焱门。”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是一怔,莫非之前那个马贩子所说的伐焱之师就是眼前这伙人?
旁边孟江走过来,微笑道:“诸位,你们若是对敝人有何疑虑,但言无妨!”
柳宗棠打量着孟江,沉吟道:“孟寨主,方才听小女所言,阁下在这卧龙岭开立山门,是为了.........”
孟江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孟某的目的与诸位一样,都是准备对焱门采取行动,众所周知,这些年来那焱门愈发嚣张,已对其它同道构成了威胁,我早有意与之一斗,见此处林泉无主,便占据下来,组建一支伐焱之师,今日何幸,遇到这么多志同道合者的朋友,借此机会大家正好可以坐在一起,好好交流一下。”
这一下众人恍然大悟,想不到刚刚踏入云南境内,竟遇到了这么一伙“同志”。此时李乐山望着面前的孟江,心中疑窦丛生,想起那樵夫所言,这卧龙岭一个月前尚是无主之地,这伙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己方撞在了一起,这一切真是巧合吗?要说对方的言行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态度也很和气,但李乐山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秘,为免发生不测,当即拱了供手道:“孟寨主,今日我们双方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既然眼下误会已消,我等不敢过多叨扰,这便告辞了。”
孟江闻言当即眉头一皱,说道:“李大侠,您这样做就不合适了,正因为双方发生了一点误会,咱们更要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好好亲近一番,否则的话,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衔恨未解,芥蒂仍存吗?”
李乐山笑道:“阁下言重了,我等来此只为寻找骆瑛,见到她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孟江笑道:“那就更要庆祝一番嘛,不瞒诸位说,这几日我这里也来了几个朋友,都是云南的武林人士,对那焱门看不过眼,特意来为孟某捧场助威的,他们听说有中原的朋友来到云南,都想见识一下诸位的风采,这点面子李大侠总不会不给吧!”
李乐山闻言心中一动,暗想:“好家伙,还邀了帮手呢,看来这里面果然大有文章,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反正此刻已入虎穴,索性就看看你们能玩什么花样出来。”想到这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李某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江闻言大喜,开口道:“这才够朋友,请里面入席!”
凉棚中早已摆好席位,席面是两人一桌的矮几,上置杯筷。每张桌下都铺了虎皮,显得气派非凡!
双方分宾主落座,李乐山、柳宗棠与一空老僧均单占一席,其它人两两合坐一席,待所有人坐定之后,孟江吩咐一声“上菜!”
只见厅后转出一批仆役,各捧食盘,将准备好的菜肴端到每一席上。另有一队俏婢,手捧酒爵,为每人面前摆好酒杯,斟满美酒,霎时间整个大厅香飘四溢,光闻酒香,便知是百年佳酿,菜也十分精致,虽只是六道冷盘,但色、香、味、形无不俱佳,显然都是出自名厨之手。
孟江见酒菜俱已上齐,遂含笑起身,举杯道:“今夕何幸,佳宾云集,孟某先浮一白,以示敬意,请。”说着引杯入口,先干为敬。
众人也一齐举杯,有些人本来还担心酒中暗藏玄机,后来见孟江饮的也是出自同一爵中,便放了心,纷纷一饮而尽。
甫一饮罢,身后的俏婢立刻乖巧的为众人重新将酒斟满。
孟江招呼道:“有酒无肴不成席,大家不要光顾着进酒,吃菜吃菜!”见主人家这般盛情,众人便也不再客气,索性放下心思,举箸夹菜,痛痛快快的吃了起来。
酒过数巡,李乐山开口道:“孟寨主盛情相宴,我等感激不尽,方才听说贵寨还来了不少云南的武林朋友,何不请出来一见,大家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孟江笑道:“孟某正有此意!”说罢向旁边陪席的龙涛一使眼色,龙涛心领神会,当即向众人告个罪,快步出厅而去。
约半盏茶的工夫,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孟江笑道:“他们来了!”说着起身出迎,李乐山等人也纷纷放下酒杯,举目相望。
只见远处高高矮矮走来一伙人,最前面的是一个铁塔般的巨汉,身高足有一丈开外,精赤的上身斜披着一块豹皮,露出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手臂青筋虬结,好像爬着无数条小蛇一般,一张大脸浓眉虎目,棱角分明,巨大的鼻翼上扣着个银环,模样极是威猛彪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也是异族装束,肩膀共扛着一根碗口粗的熟铜棍,一丈来长,通体乌黑。看三人的样子绝非汉族人士。孟江介绍道:此人名叫巴天龙,人称“南天王”,是云南苗峒的一个首领,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有苗疆第一勇士之称。
接下来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番僧,一领大红的僧袍,宝相端庄,面容祥和,走到李乐山众人面前双手合十,微微一笑,令人感觉十分亲切。孟江介绍道,这一位是大理天龙寺的高僧嘉隆法师,佛法武功俱臻上乘,在大理国地位十分尊崇。
第三个是一五十来岁的矮胖老者,赤红脸,狮子鼻,方海口,两只细长的眼睛凶光闪烁,此人是云南黑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人称八臂神魔彭霄的便是。
再后面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穿一身蓝色长衫,身直背挺,面色阴沉。此人一露面,柳宗棠立时一怔,原来此人名为吕仁杰,当年曾是西北一带赫赫有名的独脚大盗,此人生性孤僻,少与人交,仗着一手飞刀绝技,在道上专做黑吃黑的买卖。遇着有人强抢商队的,他先是不动声色的潜伏在一旁,待对方得手时,飞刀猝然发出,攻其不备,对方往往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便留下满地的财货一命归西了。因此得了一个“无影飞刀”的绰号。后来偶然一次,柳宗棠与他在秦岭太白山上相遇,二人话不投机当场动手,最后吕仁杰十二柄飞刀全部发出,俱被柳宗棠用铜钱在空中套住。于是吕仁杰把脚一跺,远走他乡,从此中原再无此人的消息,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出现了。
队伍最后面的是个锦袍老者,满头白发如银,面色却很红润,弓腰驼背,瘦骨嶙峋,走在路上颤颤巍巍,似乎一阵山风都能将其吹翻。孟江引荐道,此人复姓端木,单名一个崖字,精通岐黄之术,一向在南海荒岛独居,少履中原。此番受孟江的邀请来到卧龙岭,听说有中原好汉到此,说什么也要过来见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