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瑛本来呆在船上听他们聊天,听了一会见他们聊得都是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大姑娘实在有些闷,便一个人上了岸,想四处转转散散心,她沿着江边信步闲庭,江风徐徐吹来,只感说不出的凉爽舒畅,大姑娘一时兴起,便想练练新学的功夫,这些日子里柳宗棠传授了她一手打袖箭的技法,骆瑛天资聪颖,一学即会,静物对她来说已非难事,想着找寻一些移动的物件练练准头。
走着走着无意间一瞥眼,见远处一块大江石上坐着个和尚,正一动不动在那里凭江垂钓。本来骆瑛并未在意,忽然江面扑通一声水响,就见那钓竿直弯下去,显然有鱼上钩,骆瑛好奇心起,当即驻足观瞧,只见那和尚钓竿一起,刷的一声,一条尺来长的江鲤飞出水面,亮丝丝的钓线在夕阳下泛着光芒,骆瑛看得童心大起,一时也未多想,抬手就是一记袖箭打去,她的袖箭乃是柳宗棠亲手打造,轻如纸,细如针,发出去声息皆无,极难被人察觉,此时那和尚正全神贯注在那条江鲤上,没提防“铮”地一声,钓线应声而断,那江鲤扑通一下落入江中,得意的转了几转便不见了。
那和尚一怔,忙将钓线收回来,一边端详着一边不住念叨:“怪哉,怪哉,好好的怎会断了呢?”说着转过头来,四下望了一圈。骆瑛忙将身子伏在一块岩石后面,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那和尚搔了搔脑袋,伸手从怀中又取出一枚鱼钩,重新系在钓线之上,用手捏着拉了几下,试了试钓线的承重,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骆瑛从岩石后偷偷望去,抿着嘴准备故技重施,继续捉弄这倒霉的和尚。就见那和尚钓竿一甩,不知怎地,那钓钩竟嗖的一下直向骆瑛藏身的地方飞来,骆瑛一愣,未等明白过来,便听那和尚大叫一声:“上钩啦!”钓竿往前一挥,骆瑛陡觉领口骤然一紧,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直甩向半空,大姑娘应变也是奇速,情急中抽出匕首,一刀将钩在后领的钓线斩断,就势在空中一旋,稳稳的落在地上。
此时那和尚也回过头来,只见他全身破破烂烂一裘憎衣,直比叫花子强不多少,年纪看着并不大,只是翻鼻豁口,容貌甚是丑陋,一见对方竟是个大姑娘,不禁也是一愣,神情微显尴尬。
这下骆瑛可不干了,伸手指着那个和尚,怒喝道:“好你个秃驴,你的钓钩往哪里甩呢?”
那和尚把嘴一撇,摇头道:“阿弥陀佛!这么美的大姑娘怎地一点教养也没有,张口就骂人呢?”
骆瑛闻言火更大了,大骂道:“姑奶奶骂你又怎么样,贼和尚,死和尚,秃驴,丑鬼......”
那和尚眉头一皱,说道:“姑娘,你毁人钓具又恶语伤人,如此凶蛮将来谁敢娶你?”
骆瑛哪肯吃亏,当即大叫道:“哪里来的野和尚,胡言乱语,找打是不是?”说着飘前一步,发掌向那和尚击去。她盛怒之下全力出手,这一掌发得极快,那和尚原本盘坐在一块江石之上,待她一掌攻至近前,也未见他抬腿起腰,忽然一个筋斗从骆瑛头上倒翻过去,半空中手臂一探,将骆瑛头上的玉簪一把抽去,双足落地,把玩着手中那支玉簪,自语道:“这个东西不错,正好可以掏耳朵用。”
骆瑛这个气啊,当即大叫道:“死秃驴,把簪子还我!”说着伸手从腰间摘下藤鞭,皓腕一抖,软鞭啪的一声,犹如半空打了个霹雳,她这条软鞭以金丝绕成,又软又韧,抽在身上远较棍棒更为严重,其实她也没想伤人,只是想让对方见识一下厉害,哪知那和尚却犹如未见,身子一转,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去。
骆瑛银牙一咬,抡鞭直上,照着和尚的背影就打,那和尚好像浑然不知一般,眼睛仍看着手中的玉簪,就见他左迈一步,右跨一步,每一步都恰好避过骆瑛的鞭梢,动作一点不快,但骆瑛就是打他不到。
骆瑛越攻越快,转眼已发出三十余招,直累得她娇喘连连,心中却骇异至极:“这和尚是什么人?武功怎么这么高?”
就听那丑和尚哈哈大笑,开口道:“小妮子,不老老实实的在家做女红,却学人家出门打架!今天给你个教训,和尚我没有头发,这玩意留着没用,还给你!”只见他二指夹着玉簪,腕子一抖,嗖的一声,那簪子直奔骆瑛飞来,其速之快,直如箭矢一般。
骆瑛吓得急欲躲闪,未等动身,那簪子已不偏不斜的插在发髻之上,那和尚大笑声中抬腿就走,骆瑛恨死了他的轻狂无礼,从地上一跃而起,喝道:“秃驴休走!今天本姑娘跟你没完!”嘴上喊得虽凶,身子却不敢上前。
丑和尚哪去理她,正在这时,忽听远处有人叫道:“闺女,你且暂退!让老父来会一会这位师父!”
丑和尚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那边赶来三人,其中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而至,人到掌到,一招“乌云盖顶”直扑过来。丑和尚心中明白,此招虽然威猛,但更厉害的还在后面,无论自己左避右闪,都难逃他下一招的追击,若说纵身后跃,又不甘心被对方一招击退,刹那间就见和尚往前一蹿,直向对方掌影撞去,趁着老者微怔之际,忽然身子一矮,如泥鳅般从老者掌下溜了过去。
老者大喝一声:“好功夫!”双掌连环,疾风骤雨一般齐向和尚攻去,和尚看出这老者的武功绝非那女郎可比,当即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全神贯注的与老者周旋。
旁边骆瑛大声道:“义父,这家伙可恶至极,可不能让他溜了。”老者非是旁人,正是西霸天柳宗棠。
本来柳宗棠与柳一郎,焦猛一起结伴而出,在一间酒肆中开怀畅饮,正喝至酣时,柳宗棠却招来店伙,要求结账,
焦猛道:“老爷子,咱们不是说好了不醉不归吗?”
柳宗棠笑道:“说归说,不过咱们这趟可不是游山玩水,岂可只顾着自己痛快而耽误了队伍的行程。”说罢结清了酒钱,一路返回。正走到半路上,忽听江边鞭声虎虎,循目望去,赫然发现义女骆瑛正与一个和尚周旋在一起,柳宗棠略一打眼,便看出这丑和尚身手极是不凡,但人家根本未出全力,不过是在逗着骆英玩,所以骆瑛纵非其敌,倒也不致发生什么危险,后来见对方转身要走,柳宗棠一时技痒,当即下场邀战。二人来去十余合,未分胜负,柳宗棠越打越高兴,斗至酣处,猛然力贯双臂,一招“排山倒海”,双掌齐向对方推去,丑和尚举单掌相迎,二力一碰,柳宗棠摇摇晃晃,忙运“千斤坠”将身子稳住,那和尚却就势向后一飘,大嘴一咧,叫道:“啊呀,人都说拳怕少壮,今天和尚可算开眼了,不行,刚跟您闺女打了半天,和尚累了,改天再跟您老讨教吧!”说完顺势一转身,即想开溜。
柳宗棠哪肯就这么放他离去,叫道:“朋友留步!”飞身过去一把搭在对方肩头,丑和尚肩膀一晃,柳宗棠只觉对方身体滑溜异常,好像水中抓到一尾大鱼,一下子被他滑脱出去,一怔之下,丑和尚已跳出圈外,回一声:“恕不奉陪!”
柳宗棠明白此人若想离开,自己绝留他不住,当下也不再追赶,丑和尚嘿嘿一乐,刚转过身,忽见前面一人堵住了去路,就听他冷冷地道:“我家主人没让你走,你哪也别想去!”口音僵硬生涩,正是柳一郎。
丑和尚鼻子一哼,道:“和尚肚子饿了,要去吃饭,没空陪你们玩。”说着袍袖一挥,径向柳一郎面门拂去,柳一郎头缩颈藏头,避过来袭,同时手中长剑一举,剑鞘径向和尚胸口点去,和尚使招“铁门闩”,用右臂一挡,不料对方腕力大得出奇,直震得整条臂膀酸麻无比。
丑和尚暗吐舌头,心道:“好家伙,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地遇到这么多硬茬子?”想到这再不敢耽搁,就见他沉腰一纵,使一招“一鹤冲天”,沿着陡峭的江堤直趟上去,其速之快如履平地,眼见即要登上堤头时,突见上方冒出一人,此人居高临下,轻笑一声道:“大师父别急,彼此亲近了多时,总该有个交代!”语出掌至,和尚人在空中,只得出掌相迎,双掌相交,不分轩轾,但丑和尚上升的势子却再也无法继续,身子直向堤下滑落,他也真了得,眼看下方柳宗棠众人已蓄势待发,半空中一个云里翻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瞪着怪眼道:“好啊好啊,你们一起上吧!和尚今天认栽了,随你们高兴吧?”说完索性头枕双臂,往地上一躺,摆出一副爱怎样就怎样的无赖架势。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皆是哭笑不得,柳宗棠心想: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怎地行事如此没品,耍起赖来犹如市井泼皮一般。
堤上那人正是李乐山,赶过来一见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前一拱手,说道:“大师父功力非凡,在下李乐山佩服之至,还望请教贵法号!”
丑和尚怪眼一翻,端详了他几眼,开口道:“原来你就是李乐山啊,久仰久仰,和尚技不如人,输了自无话说,明白说一句,你想怎么样吧!”
李乐山笑道:“大师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么多人,才勉强将大师父留下,若论单打独斗,恐怕谁也不是大师的对手,冒犯之处,尚祈赎罪。”说完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
丑和尚却鼻子一哼,给他来个视而不见,旁边骆瑛看不下去了,大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贼秃,充什么大瓣蒜,你给我起来,姑娘跟你再斗三百合!”
正在此时,忽听背后江堤之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痴儿,还不快起来给人家赔礼,嫌丢的人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