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轩有意转移话题,问金风道:“道长,临别时李乐山可曾作过什么交待吗?”
金风道人道:“李乐山建议我们化整为零,分头赶路,此法固然高明,但咱们伤员实在太多,大家走在一起,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青灵子道:“道长所言极是!李乐山的话虽有道理,但事出从权,我们也不必什么都照他的安排。”
柳宗棠鼻子一哼,道:“老夫就相信李乐山,他既然如此交待过,那咱们便就此分手吧!”他本就对七大门派心有不满,趁此机会索性便与之分道扬镳,当下招呼上柳一郎,二人飞身上马,向金风道声后会有期,随后催坐骑扬尘而去。
青灵子气呼呼地道:“柳宗棠这老匹夫,跟我们本就不是一路的,走了最好,省得让人看着生气。”
金风道人见孟江自始至终一直默然不语,知道昨晚一役,点苍派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基业尽遭倾覆,兴派之望已成泡影,金风心有不忍,故意搭话道:“孟兄,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当如何?”
孟江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脸上毫无表情。
就在此时,司徒轩忽有所觉,站起身向远处望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咦?怎么这么久了,后面的人还没上来?”
众人闻言均是一怔,仔细盘点之下,似乎仍是之前的那三百来人,这么半天过去,人员好像并未增加多少。
金风道人心头一震,叫道:“不好,莫非出了意外?”
青灵子道:“我去看看!”未等他动身,就见身旁人影一晃,孟江已抢先冲向远处一个高坡,其他人也赶忙随后而至。
站在高处举目观瞧,只见数里外尘土飞扬,一大队骑兵正如乌云一般席卷而来,瞧那阵势少说也有五六千之众,沿途只要见到有掉队的各派弟子,便是一阵疾矢射去,山谷空旷,毫无避处,那些人就如活动的靶子,一个个中箭而亡。
见此情形,这些掌门无不大惊失色,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听孟江一声大喊,忽地从高坡一跃而下,迎着远处追兵的方向疾冲而去。
金风等人欲拦不及,纷纷叫道:“孟掌门,不可!”“孟兄,快回来!”
那孟江犹如未闻,兀自脚下生风,如飞蛾扑火般毫不迟疑。昨夜他眼见自己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心灰意冷之余,只觉这世上再无什么值得留恋了,此刻见敌人仍不肯罢休,激愤之下当即豁出一切,只求能多杀几个官兵,以解心头之恨。
此时在场尚有数十名点苍派弟子,眼见掌门人如此悲壮,一时间热血盈胸,纷纷抄起兵刃,追随着孟江齐向官军杀去。
金风等人见状急得搓手顿足,却毫无办法。转眼间孟江已奔至敌人队伍近前,那些兵勇见他独自而来,还以为是前来投降的,便没有放箭,等对方赶到近处,正欲问话,不料孟江长剑疾出,抬手便将二人劈于马下,官兵登时一片大哗。
孟江一击得手,精神为之一振,眼见一杆长矛刺来,当即就地一滚,钻到一匹坐骑腹下,像这等“懒驴打滚”的招式,因为姿态不雅,有碍观瞻,一向为名家所鄙,但此时孟江心如死灰,哪还顾及什么尊严身份,就见他东一钻,西一滚,从这匹马下溜到那匹马下,官兵无法放箭,纷纷挺长矛去刺。但孟江身法敏捷,翻滚腾挪,尽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骑兵们枪沉戟重,哪里伤得着他?但孟江也不轻松,他不光要躲避敌人的兵刃,还要留神千百只马蹄的踩踏。忽然间灵机一动,抡长剑径向马腿斫去,这一手“地趟剑”旨在攻敌下盘,此时使出来效果奇佳。一时间血花迸射,马腿横飞,一匹匹战马哀鸣着扑倒在地。很多骑士未及反应,便随着战马一同翻倒,孟江手疾眼快,抢过去就是一剑,将敌人一一了结。更有不少战马受此惊吓,奋蹄脱缰,横冲直撞。很多人跌在地上未及爬起,又被马蹄践踏,一时间整个队伍乱成一团,死伤不计其数。
孟江越战越勇,倒在他剑下的敌兵也越来越多,一时间信心倍增,暗想:照此下去,任你千军万马又奈我何?今日凭这手中三尺青锋,誓要血染黄沙,为我死去的同门报仇!正在意气风发之时,突然右腿火辣辣的一痛,低头一看,已被人一枪刺穿,孟江大吼一声,一剑将那枪杆斫断,跟着剑光回掠,将那人头颅劈成两爿。不料情急中未及防范,左肩头被戟尖扫中,整个膀子几乎失去了知觉。刚转过身,后背又挨了一刀,孟江身子一晃险些栽倒,情知大限将至,咬着牙抡剑狂挥,动作已无半点章法。众兵见他状如疯虎一般,均是又惊又惧,脚下连连倒退,此时的孟江一身是血,见人就杀,忽然间脑中一阵晕眩,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住。众兵见有机可乘,数十支长矛一齐搠去,登时将他戳成血糊糊的一团碎肉,难辨人形。可叹孟江这位点苍派门主,就这样惨死在沙场之上。
此时其余那些点苍派门人已然赶到,眼见此景,无不睚眦欲裂,不顾一切的冲入敌群,这些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个前赴后继,杀得如痴如狂,奈何官军数量实在太多,最后所有点苍弟子全部罹难,点苍一派就此完结。
等到官兵们重新将队伍集结齐整,那边各派众人早已远去。二百多人沿着山道奔驰了一阵,发现远处群山中现出一条羊肠小道,众人生怕被敌军追上,不敢走大路,遂将马匹沿路驱散,自己则沿着小道步行进山。行不多时,但见上空铅云压顶,一场大雨眼看即至。
金风道人点头道:“要来雨了,甚好甚好。”
旁边骆瑛不解道:“道长,这是怎么说的?”
金风道:“此雨正好可以替我们清洗掉路上的行迹,让敌人无法循迹追来。”
又走了一阵,天色愈形昏暗,众人急欲寻个避雨的地方,金风一抬眼,遥见远处密林中红墙半掩,檐角微现,遂唤来一名武当弟子,令其前去一探。不多时那弟子飞奔而回,远远叫道:“掌门人,那是一座荒庙,里面没有和尚。”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加快脚步向那寺庙疾赶。行到近处,只见门漆斑驳,连上面的寺名都看不出来了,走入寺中,感觉这是一座十分巨大的古刹,殿宇重重,庭院深深,只是残扉半阁,荒草丛生,显然已废弃多年。众人无暇参观,一路直来到大雄宝殿,刚推开殿门,猛然间忽拉拉一阵异响,一群蝙蝠从里头迎面飞来,众人猝不及防,都惊出了一头冷汗。进到殿中,金风命人点起亮子油松,只见殿上耸立着几尊巨大的佛像,多半泥漆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架子,看上去颓败至极。
便在此时,外面白光闪耀,一阵霹雳声咔咔响起,跟着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倾洒而下。众人暗叫庆幸,己方人数不少,这大殿虽然破旧,但空间足以用来遮挡暴雨。
连日的鏖战疾行使得每个人疲惫已极,此时一经放松,再支撑不住,也顾不上这殿内蛛网满结,积尘尺厚,纷纷各寻位置,和衣而卧,转眼间二百多人东倒西歪,铺满整个大殿。这时外面大雨倾盆,雷鸣电闪交错不绝,金风道人倚着一根合抱粗的殿柱而坐,望着檐头顺流而下的雨水,宛似一道道小型的瀑布,仿佛永远流淌不竭似的,他出了一会神,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鼻息声,不由得思绪如潮:“倘若此番老天开眼,教我等顺利的重返中原,必要踏平镖局联盟,将华天雄生擒活捉,一雪今日之耻。”忽又想起来:“李乐山曾经郑重的告诫于我,务必要忍辱负重,等待时机,轻易不可作复仇之念,他此言何意?难道是看出我们之间实力悬殊,提醒我们不要去送死吗?”转念又一想:“那华天雄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将我们诱入毂中,若是明火执仗的正面交锋,嘿,一个成立不过十年的镖局联盟怎么会是七大门派的对手!”想着想着,架不住困意汹涌,遂倚着殿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