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李乐山再不犹豫,沿着山道重新回到少林寺上院门前,仔细一观察,寺门似有些微变化,想必是里面那个人曾经出来,查看自己是否已经离开。李乐山心中冷笑:这一记回马枪管教尔等防不胜防!想到这当即展开轻功,飕的一声跃上墙头。
站在高处循目望去,只见整个少林上院内殿堂处处,屋舍连绵,李乐山此前从未到过少林寺,对各座殿院的名称用途全不知悉,兼之此刻天色已晚,黑暗中到哪里去寻那方丈的禅房?一时彷徨无计,只得小心翼翼的四处查找,每见房中亮有光影,便俯耳窗外,盼能听到什么线索。他高抬足轻落步,鹿伏蛇行,仗着身形敏捷,一路未发出一丝响动。然而少林寺内大大小小的殿宇禅房数以百计,东一座、西一座,覆盖了整座少室山头。想在这里找出一个人实不啻于大海捞针。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李乐山暗自盘算:“这样子可不是办法,干脆捉住一名寺内的僧人,逼令他带我去见方丈,只是少林武僧大都尊师重义,倘以为我是要不利于方丈,多半宁死不屈,决不肯出卖方丈。我又不能真的下重手相逼,这可如何是好......”正为难之际,忽眼前一亮,发现前方不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原来是寺内生火的灶房。
李乐山心中一动:“对了,不如去灶房找个火工来,那些杂役算不上正牌弟子,找他们问话,说不定会有所获。”想到这加快脚步,循着那炊烟起处摸去。刚一靠近,便见前方一所屋舍前站着个僧人,只见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正向屋内大声喝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方丈的斋饭怎么还没备好?”
李乐山一怔:这声音如此耳熟,好像就是方才守门的那个僧人!
就听屋内有人回应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说着从里面转出一个火工僧人,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食,外面那个僧人迈步上前,一边用食盒装好,一边抱怨道:“慢慢吞吞的,误了时辰你担当得起吗!”
李乐山心中窃喜,这人既是去给方丈送饭,那么只要缀在其身后,定可见到方丈圆真。眼瞅着那僧人装完食盒迈步离去,李乐山也随之而动,他不知对方武功深浅,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的跟在后面。那个僧人哪会想到少林寺中还会被人盯上,捧着食盒头也不回,行速甚疾,一路遇到不少走动的僧人,李乐山一面要跟紧目标,一面又要留神不被其它人发现,多亏他武功既高,人又机敏,换另一个恐怕早被巡院的武僧发现了踪迹。
也不知穿过多少院落、洞门,四周环境越发寂静,已看不到寻常僧侣的身影了,除了地下的虫鸣外再无声息。
李乐山暗想:看来这里已离圆真闭关的地方不远了。
又行了一阵,前方现出一座小独院,只见那守门僧走到院门前,刚一站定,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宝树吗?”
那守门僧答道:“正是弟子!”
呀的一声,院门推开,里面出现了一个枯瘦老僧,李乐山从未见过圆真,此时站在暗处凝神观瞧,只见此人年纪少说也有六旬往上,满脸皱纹,稀稀疏疏的长须已然全白,面容枯槁,神色颇形憔悴。
李乐山见过的武林掌门不在少数,其中很多都是上岁数的老者,但哪个不是精神矍铄,威风凛凛,令人一见就知道非同等闲!偏偏眼前这个老和尚弓腰驼背,瘦骨伶仃,他真的是少林寺的方丈圆真?
只见那守门僧宝树对着老僧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随后放下食盒,取出里面的汤碗,双手端至老僧近前,轻声道:“方丈师伯请用!”
老僧接过在手,慢慢啜饮起来,边喝边道:“今天这汤的味道怎地这么苦?”
那宝树道:“这说明方丈师伯的触觉渐形敏锐,是身体康复的征象。”
听到这李乐山心中一动:身体康复?莫非这老僧生病了?
这时就见那老僧身子一震,抬起头瞪着宝树道:“你说什么?谁说我身体有恙的?”
一丝讥色在宝树脸上一闪即逝,遂躬身道:“方丈师伯在上,恕弟子方才有口无心,胡言乱语。”
老僧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汤,转眼一碗汤食饮毕,老僧将空碗一递,宝树接过放回食盒,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僧微微一愣,问道:“宝树,你还有什么事?”
宝树开口道:“禀方丈,今日有个不速之客造访我寺,口口声声说有要事求见方丈师伯。”
老僧哦了一声,问道:“来者何人?”
宝树道:“那人自称是什么金陵镖局联盟的李乐山。”
老僧凝眉半晌,似乎在极力回想,最终摇头道:“不认识,他有何贵干?”
宝树道:“弟子问了一下,他说眼下白莲教东山再起,不日即将兵侵少林,要我等小心防范!”
老僧闻听一怔,随即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摇头道:“荒唐,白莲教早已销声匿迹多年,但有余寇也不足为虑,再者说,白莲教与我少林井水不犯河水,向无宿怨,他们有什么理由来攻打少林?简直岂有此理!”
宝树点头道:“弟子也不相信,所以寺门都没开就把他赶走了,不过后来仔细一想却有些担忧,如果真是子虚乌有,那这个李乐山为什么要特意赶来报信?要知道此人最近在江湖上名头甚响,绝非碌碌之辈!”
老僧眉头微微一皱,望着宝树道:“你想说什么?”
宝树一笑,道:“弟子不过是个守门的知客僧,人微言轻,这等武林大事轮不到弟子去操心,不过有一件事弟子很好奇,师伯您老人家半年多前当众宣布,闭关钻研‘混元金刚指’的功夫,听说此功在七十二绝技中排名第一,最是难练,您老人家天纵奇才,又闭关了这么久,想必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究竟到了何等境界,能否给弟子演示一下?”
老僧闻言一怔,当即道:“你......为何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语气中已明显带着不满之情。
宝树却恍若未觉,兀自道:“听说‘混元金刚指’大成时,劲力可达丈许,弟子怎么也想不通,还望师伯不吝赐教。”
老僧一言不发,只定定的望着宝树,宝树微微摇了摇头,哂笑道:“怎么了?方丈师伯,难道说您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此时李乐山躲在暗处,越听越不对劲,这宝树不过是一守门僧的身份,但言语之间显得十分无礼,就见那老僧表面上镇定如恒,一双手却微微颤抖,显得内心极不平静。
宝树等了半晌,见对方始终没有表示,遂轻叹一声,道:“方丈师伯,您总教导弟子,出家人不可打诳语,弟子不懂,为何您明明已受了重伤,却一直故弄玄虚,秘而不宣呢?”
隔了好久,老僧缓缓说道:“我受伤的事,还有谁知道?”
宝树道:“弟子每日给方丈送饭送药,与您老人家接触最多,长期观察当然看得出方丈状态不对,不过弟子亦知此事利害重大,从未外泄于他人。”
老僧这才面色稍霁,点头道:“很好,你做事我一直很放心。”
宝树笑了笑,道:“弟子一直牵挂着方丈的身体,不知您老人家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老僧轻轻摇了摇头,忧形于色的道:“说来奇怪,这‘九转回春汤’的方子是我亲手所配,本该对治疗内伤最是显著,开始几个月服下后确实效果明显,但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期却每况愈下,直觉一日不如一日,这汤的配方没有变化吧?”
宝树淡淡地道:“这汤一直是弟子亲自监督把关,不会有什么差错,只不过......”
老僧脸色微变,望着他道:“只不过什么?”
宝树道:“弟子见方丈迟迟未能痊愈,心急如焚,于是近两个月来,我交待火工每次熬汤时,多加了一味药进去,以兹助力!”
老僧悚然一惊,急声道:“你说什么?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就见宝树阴测测的一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几钱‘东流水’而已,要不了命的!”
他这话一出,莫说是圆真,便是隐身在暗处的李乐山也险些惊叫出声来,东流水之名,他学艺时曾听师父提过,其实此物并非毒药,常人吞服并无大碍,但却是习武之人的催命符,越是功力深厚者越是畏之如虎。究其原因,全在于它能将练功者辛辛苦苦修练出来的内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化除殆尽。
须知高手交锋,刀剑也好,拳脚也罢,拼到最后,并不在于招法如何多变,主要看谁的内功更强,只因再精妙的招式也难免存在破绽,而一个人内功大成之后,无论使用什么武功都可化腐朽为神奇,无往而不利。但如果失去了内力,一拳一脚全无力道,外不能攻敌,内无以护体,那便与废人无异了。正所谓数年汗水,尽付东流。不过李乐山曾听说这种“东流水”其味甚苦,并不难被察觉,圆真身为少林掌门,自非蠢人,怎么会轻易的中招就范呢?
就见那宝树一脸得色的道:“方丈师伯,实话对你讲,最初你服的回春汤确无问题,因而功力恢复的很好,后来我见你放松了警惕,便在每次的汤药中加入了半钱东流水,这么轻的剂量就是怕你有所觉察,虽然每次药量极微,但长期累积下来毒性已然非浅,算起来眼下你的内力已十去其九,不足一成,本来按部就班的话,再不出一个月便可大功告成,但因为今天李乐山的出现让我改变了计划,未免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我冒险加大了些剂量,若非如此,恐怕你死到临头也不明白是如何着的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