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澈被横放在马背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两侧树木迅速倒退,忙叫道:“娘,咱们快回去,爹爹他还在那里啊!”他连叫两声,不见刘颖回答,回头一看,只见刘颖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似乎随时都会从马上摔下去,不由大是一惊,颤声道:“娘,你的病发作了?”
刘颖吐纳良久,这才勉力理顺气息道:“我不碍事,你别辜负了爹爹的一番苦心……”说着顿了一顿,道:“澈儿,你不是一直好奇咱们为什么要去江宁府么,并且觉得我们在瞒着你什么吗?现在娘亲告诉你,其实你爹爹原名南宫恒,便是江湖南宫世家的家主,所以你的真名叫做……南宫澈。”
关于此节,朱澈早已听浊水四浑和阎霍二人说过多次,只是心中一直半信半疑,直到这时听刘颖亲口说出,方知此事千真万确,不禁喃喃道:“我真的叫……南宫澈?”
刘颖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只短剑,塞入南宫澈怀中,低声道:“这柄短剑你带在身上,将来或许有用。”说着又轻抚南宫澈脸颊,叹道:“娘亲多希望……你真的姓朱,不姓南宫。”说完一滴泪水顺颊流下。
便在这时,后方马蹄疾响,朱澈喜道:“定是爹爹赶上来了!”回头看去,却见是霍武纵马疾驰,朱澈大惊,叫道:“我爹爹呢!”
霍武哈哈大笑,大叫道:“你爹爹现在正被我师弟大卸八块,我们先砍他两只手,再砍他两只脚,再把身子砍成三段,随后一刀把他脑袋也砍下来!”
朱澈大怒,道:“你这……你这恶人!我跟你拼了!”忍不住便要跳下马去。
刘颖一把拉住朱澈,道:“澈儿,别听他说,你爹爹一定还活着。他既要得知南宫家的秘密,就绝不敢害你爹爹的性命。”说着抱住朱澈,在他耳旁轻声道:“再这么下去咱们都会被这恶人捉住,一会儿娘挡住这恶人,你便抱紧马脖子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倘若你能脱身,就去江宁府的赤梧桐林。”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又喃喃道:“倘若你不愿去,那也无妨,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都是爹娘的好孩子……”说到最后,语音已然哽咽。
南宫澈急道:“娘亲,你……”这个“你”字尚未出口,只听刘颖一声清叱,在马臀上用力一拍,整个人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向着从后追来的霍武双手齐出,只听嗖嗖嗖破空连响,十数枚小石子激射出去。
霍武追在二人身后,见刘颖对朱澈窃窃私语,已猜到她有舍身护子之心。“水中清莲”擅使暗器,其一手“漫天花雨”更是武林一绝,霍武只见刘颖身子微一后仰,立时一把扯下外衣,果见刘颖十指交错,如莲花绽放,使出的正是这招“漫天花雨”。
霍武大喝道:“来得好!”将外衣舞成一个大圈,将射来石子尽数裹住,笑道:“‘水中清莲’不过如此!”纵马上前便欲点倒刘颖,却忽见眼前青光一闪,一枚尖物从刘颖口中射出,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待霍武惊觉,与那尖物已是相距极近,霎时间左目剧痛,紧跟着胸口一闷,已被刘颖踢下马去。
刘颖一击得手,立即连发暗器,岂料霍武一经落地,立马飞身弹起,双掌护住要害,又如狂风暴雨般拍了过来。刘颖不料这人悍勇至斯,见他满脸是血地扑身而来,不由心生惧意,倒退两步。
霍武伸手拔去左眼尖物,只见是半截玉钗,咬牙切齿道:“好哇,老子刚才当真大错特错,‘水中清莲’名不虚传,厉害得紧!”说到最后一个“紧”字时,狠狠拖长声音,一把捏碎手中断钗,暴喝道:“你们谁都别想走!”
朱澈坐在马上,被霍武这一声怒喝震得险些晕去,想到自爹爹之后,竟连娘亲也离己而去,不由心中悲痛万分,想要调头回去,但那马挨了刘颖一掌,吃痛之下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任朱澈如何勒马都是不停,蛮劲发作之下,径直冲入一片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那马儿突然双腿跪地,倒毙途中。朱澈猝不及防,从马上重重摔在地上,朱澈脸埋在土中,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再无半点气力,恨不能一闭眼就此沉沉睡去,只是一想起爹娘嘱托,心头募地一震,伸手擦干眼泪,又支撑着爬起身子。
树林中光线昏暗,朱澈越往深走,越不知方向,再回头看去,便连来路也寻找不见,一时间走投无路,只觉寒气袭人,寂寂寥兮,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朱澈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颓然坐倒,喃喃道:“爹……娘……你们在哪……”忽觉背后一阵微风掠过,一人冷冷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朱澈一惊回头,只见阎闫满面狰狞,站在身后。朱澈不料自己这般快就被追上,心想来人既是阎闫,那么娘亲多半已被霍武擒住,心中更加悲痛,怒喝道:“我爹娘呢?”
阎闫哼了一声,身形一晃,纵到朱澈身前,抄起手来便是一拳,朱澈只觉左眼眶大痛,眼前金星乱冒,正要向后栽个筋斗,身子却又一紧,已被阎闫提了起来,噼噼啪啪打了四个耳光,喝道:“你爹娘毁我师兄一目,这笔账怎么算?”
朱澈强忍痛楚,怒道:“那是他……活该!”
阎闫大怒,一把将朱澈高举过顶,摔在地上。这一下用力极重,朱澈腰背欲断,险些昏死过去,咬牙道:“你们作恶多端,会有报应的……”
阎闫大笑一声,将朱澈又提了起来,森森道:“报应好啊,你娘毁我师兄一只眼睛,我现在就扣了你的一对眼珠子,这叫做报应不爽。”说着伸出食中二指,便向朱澈双目刺来。
朱澈见他当真要剜自己双目,霎时间惊怖之意达至极点,不由大叫一声,只觉一股热气从体内深处升腾起来,也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出,只听砰的一声,阎闫身子倒飞数丈,竟撞在身后一株大树上。
这一下朱澈与阎闫均是大吃一惊,阎闫道:“怎么回事……你小子竟然?”想要爬起身子,只觉喉中一阵鼓动,低头喷了一口血出来。而朱澈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更是莫名其妙,不懂自己只这么用力一推,何以能将阎闫这样一个高手推飞出去。
朱澈见阎闫竟一时爬不起身,忙转身狂奔,岂料刚跑开两丈,左小腿上一阵剧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只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自己腿上。朱澈拔去匕首,也顾不得包扎伤口,便去起身再跑,但阎闫手劲何等之大?这一掷之下入肉甚深,朱澈左腿微一用力,便觉剧痛入骨,复又摔倒在地。
阎闫深吸一口气,道:“南宫世家果然有点门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夫,这些日子……倒是我们看走眼了。”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来。
朱澈本想说自己不会武功,但见阎闫盘膝坐定,显然是要运功疗伤,心想:“这恶人似乎伤的不轻,机不可失,就算是爬,我也得爬出去才行。”但他身子刚动,便听阎闫冷声道:“你只要再敢动一下,我便把你另一只腿也废了。”说着将另一柄匕首亮了出来。
朱澈一惊,知他所说绝非虚言,而以自己之能也决计避不开这一刀,一时间彷徨无措,不敢再动。如此僵持约有小半时辰,阎闫长吐出口气,缓缓站起身子走到朱澈身边,踢了他一脚,只这么微一用力,又觉胸口隐隐作痛,不由怒道:“我跟师兄行走江湖罕逢敌手,想不到今日非但折于你爹娘之手,就连你小子也敢栽我们一跤,小兔崽子,你刚刚那招是什么名头?”
朱澈只是随手乱出一掌,哪里有个什么“名头”可说,闻言怒道:“我不告诉你。”
武林中对本门武学看管极严,不说名头之事丝毫不奇,阎闫哼了一声,心想时辰不早,须得赶紧带这小鬼回去,喝道:“起来!”
朱澈道:“我不走!”
阎闫冷笑道:“还由得你了!”伸手抓他手腕,朱澈大喝一声,双掌又向他击去,阎闫大惊,身子向后急退,运双掌护住前胸,岂料这一回空空如也,半点掌风也未激起。
阎闫大怒,提起朱澈道:“臭小子,竟敢戏弄老子!”正要挥掌去打,猛觉一股劲风自头顶直扑下来,急忙提着朱澈从旁跃开,叫道:“什么人!”
只见地上一团影子倏地欺近,不等落地,又倏然向上飞去,抬起头来,只见那团黑影已迅捷无伦地升入高空,在树影中模模糊糊,依稀看得出是在来回徘徊。
阎闫见这人身形兔起鹘落,轻功之高实是生平从所未见,提气大叫道:“何方高人驾临,还请现身相见。”同时出手点住朱澈哑穴,不让他张口求救。
却见那高人始终在林间来回穿梭,阎闫又问两遍,见那高人仍不回答,拱手道:“高人既不愿现身相见,那便容在下告辞了!”抓起朱澈正欲离开,那黑影凌空一顿,倏地又扑向自己。
阎闫也早猜到这人决计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去,当下一步站定,待那人将至头顶,大喝一声出掌向上拍去,他既知对方武功极高,这一掌自是倾尽平生之力,但怎知就在这一掌堪堪将及对方之时,那身影竟又哗的一下向上腾高半丈,登时击了个空。
这一下直是让阎闫惊的非同小可,但想一个人纵使功力再深,轻功再好,也决不能在落至半空之时硬生生将身子向上拔高,霎时间心中大骇道:“这人武功奇高无比,我万万不是敌手,可怎么办?”正惊之间,忽见空中有什么东西缓缓飘下,伸手一抓,竟是两根羽毛。
阎闫又是一怔,抬头凝神细看,这才发觉树影中那团黑影身形宽大,不似人形,正巧一缕月光穿透树影,阎闫眼前一亮,只见那是一只棕深色的大雕,大笑道:“原来是个畜生。”
他既知对方是兽非人,霎时间惊惧之心尽去,俯身捡起五枚石子,向那大雕掷去,岂料那雕儿甚是灵性,一见他抬手,立马向上高飞避开,一见他垂手,又俯冲着袭击而来。
阎闫又掷出数枚石子而不中,心念忽地一动,暗道:“这畜生何以会没来由地袭击我?定是受人训练指使的。”他伤势未愈,尤其是适才那全力一掌,更是牵动内伤,想到近旁可能有人伺机窥视,不由心中更惊。
就在阎闫略一分神之际,那大雕仰头一声长鸣,林中又有四只大雕冲了出来,各自分站一角,展开双翅,将阎闫与朱澈围在骇心,闫阎见势不妙,正要纵身扑上,四雕同鸣一声,八只翅膀一齐振动,霎时间林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这四雕的力气好大,阎闫与朱澈但觉强风袭面,难以视物,阎闫大怒,舞动匕首在周身乱砍乱划,那第一只大雕从空俯击而下,伸爪抓住阎闫手腕,雕爪锋利有劲,不亚于铁爪弯钩,阎闫剧痛难忍,大叫一声,不由将匕首与朱澈同时放脱。
朱澈身子尚未着地,但觉后领一紧,已被那大雕紧紧抓住,但听一声轻鸣,五只大雕振翅几下,翱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