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两天,才能保证没有余毒。”万俟楠孑收针后,告诉舒千里。
“楠孑,赶紧陪我回香料铺吧,算日子只有这最后两天时间了。”舒千里突然一本正经地对万俟楠孑说道。
“去救那个给你下毒的女人?舒千里你是不是有病啊。”万俟楠孑不悦道。
“我就是有病,才要你医治。楠孑,求你,人命关天。”舒千里拉起万俟楠孑的手,直直地盯着她请求道。
万俟楠孑从未见过清高自诩的舒千里这般模样,只得应允,但心里戚戚,不是个滋味。
来到香料铺的内室。
不过大半天时间,段天天应是已经清醒。
舒千里和万俟楠孑却看到段天天已经蜷缩在床榻上,豆大的汗珠满脸都是。
而屋内的香料早已洒满了一地,显然段天天自己难压旧毒复发,已近无法克制的地步。
“千里……”段天天看到闯入者是舒千里,吃力地唤道。
“楠孑,求你救救她。”舒千里转向万俟楠孑,开口。
万俟楠孑没有转头看舒千里,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床榻上挣扎的段天天,然后,开口问道:“舒千里,你喜欢她吗?”
舒千里愣住了,可段天天疼痛的低吟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看向了段天天,然后坚决地回答:“喜欢,求你救她。”
万俟楠孑非常慢地转头看向了舒千里,眼神里都是震惊和失望。
只是舒千里一直低着头,万俟楠孑看不到他的眼神。
“既然是你喜欢的人,我帮你救她,以后我们两清,也再不是朋友。你出去吧,我解毒不需要你在现场。”万俟楠孑的声音极度冰冷。
舒千里依旧低着头,摇着轮椅出了内屋,并关好了屋门。
…
当段天天终于消失了疼痛,纠缠的灵魂再次回到自己的肉体。
她慢慢起身,走到在房内正给她煎药的万俟楠孑身边。
“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你谢舒千里吧,是他求我救你的。”万俟楠孑并没有看段天天,盯着沸腾的药罐,低眉耷眼地说着。
“你是叫万俟楠孑是吧?”段天天显然在和万俟楠孑套近乎。
万俟楠孑却没有心情和她说话,没有回答。
“看年岁,你应该是西潭万俟家的小女吧?”
万俟楠孑还是没有回答。
“我原先还以为万俟楠孑是你姐姐的名字。”
万俟楠孑依旧没有说话。
“没想到你们万俟家和舒千里有婚约不是万俟楠孑,而是你的姐姐万俟茜雅。”
“你什么意思?”万俟楠孑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见万俟楠孑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段天天的神情变得真诚。
“我只想告诉你,舒千里心里的人是你。他是喜欢你的,或者可以说是爱你的。”
“不用你安慰我。”万俟楠孑听到这,双眸突然觉得有些温润,她继续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悲伤情绪。
“因为每一次在百媚香幻化的梦境中,他抱着我,却都喊着你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不用替他骗我?”
“没有骗你。他在自己幻化的梦里,而我是清醒的。我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他梦里所说所做,而他也没有问过。”
“不会,他一贯小心,不会有他不允许却轻易让你知道的他的事情。”
“可能就是因为他一贯自负,所以他不认为他做了什么自己不可控制的事情吧。但,如果不是他抱着我的时候喊的是你,我怎会当时误解你的名讳就是和他有婚约的万俟家长女呢?”段天天说得恳切。
“可是他清醒的时候还是要我救你,还是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喜欢你。”万俟楠孑哑声说道。
段天天笑了笑,刚刚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中毒正烈,但她也是知道的,她承认此刻她心里是欢喜的。所以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喜欢你的,他瞒不了我。”万俟楠孑补了一句。这话却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让自己彻底地死心。
“万俟姑娘,其实我很想知道另一件事,你可以告诉我吗?先不用着急给我熬药了。”段天天突然话风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
“段天承。”段天天一字一字地说出。
万俟楠孑听到这,转头看向了段天天,面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
“……”
“你是说,当年在你的缺客栈,没有路尘阁施压,也没有江湖仇家的胁迫,是我哥哥自愿找你换的?还换了我们通天段家所有机密的卜算之法?”段天天从听到万俟楠孑讲述开始就一直在摇着头,完全不能相信。
“是。并且,我认为,你之所以能被人救命且能活下去,也是路尘阁为了保证你大哥的衷心所留的后手,不然你早就死了很多年了。”万俟楠孑说道。
“但是,我大哥居然没有到路尘阁拿我要挟他的那个地步,就已经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了?”段天天几乎是浑身都在发抖地问完这个问题的。
“对,据我所知还感激涕零。”万俟楠孑并没有隐瞒分毫。
“所以我才会变成弃子,在无人的角落自生自灭?若不是朝颜哥哥怜悯,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段天天在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她还需要说出,来期盼着对方的否认。
“是的。如果当年你有要挟的价值,你或许早就可以活命了,不用辛苦白挨这么多年。毕竟路尘阁出面管我爹或者我大哥要解药还是轻而易举的。”万俟楠孑毫不避讳地说出,对于段天天来说曾经错过的最好出路。
只是,她的出路,却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虽然是最疼她的大哥,但当事人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推入了深渊。
“原来如此,谢谢你。”
“不客气。”
段天天从激动的情绪中恍然走脱,双眼垂目,双手也不自觉地下垂,她的面颊没有任何血色,曾经灵动魅惑的神情也变得苍白麻木,那是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
只是,后来的万俟楠孑,才在午夜梦回的记忆里读懂罢了。
段天天直挺挺地走到她摆放香料的柜子边,翻找着东西。
翻找了一阵,转头看向万俟楠孑,似在回忆着地说起:“我原来也有个青梅竹马,他真的和舒千里给人的感觉很像,温润儒雅,既聪明又内敛,对外在的争名逐利都淡漠得很,却对我很好很好。但是,他死在段家被灭门的那日了。”
“段天天,你要知道,舒千里他原来并不是这样的,是他的经历让他成为了现在的他。”万俟楠孑回嘴道,他眼中的舒千里可全然没有段天天口中的那么超然世外,犹如落世谪仙。
“所以,我想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命数,也有本该属于我的那个人。就像我当年就该随着段家一起消失一样。如今知道事情始末,才知我当年不该迁怒这个江湖、路尘阁甚至还有你的缺客栈和西潭,就像如今我也不该再连累你和舒千里。”段天天双眼早已失神,浑浑噩噩地说着。
“不,也许你已经在我和舒千里之间了。或许,已经取代了我罢。”万俟楠孑否认着,心里的倔强让她认输,不能再自以为是。
“不会啊,你爱他,而他心里自始至终惦记的也只有你,我不过是因为他可怜罢了。就像我现在还活着,也是多余的。”
段天天说到这,突然,就像失去了重心一般地向后到了下去。
衣裙飘扬、袖摆舞动、长发四散,‘砰’地一声巨响,段天天倒地。
她的嘴角已开始不断地溢出了黑色的血液。
万俟楠孑闻声骤然抬头,两个健步赶忙追了上去,手里的金针和她奔过去的速度一样快。
只是万俟楠孑就算第一时间封住了段天天的几大经脉,也停不下她毒血涌出速度。
此时,屋门也被听到屋内大动静而匆忙赶到的舒千里用内力撞开。
只是,舒千里的轮椅却止步在了屋外,他看清了屋内的状况,痛惜地摇了摇头。
弥留之际的段天天转动眼眸看向舒千里,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出了她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愿你来生能过得无忧无虑,再也没有痛苦。”舒千里说完,最后冲段天天笑了起来。
看着段天天闭上了双眼,停止了呼吸。
不断在段天天身上扎下金针,希望能挽回她性命的万俟楠孑,也终于停手。
她手下是一个再也无法救醒的人。
万俟楠孑已不知所措,挂着满脸急切和悲痛的泪水,看向了舒千里。
“我……是我的错,我……我不该告诉他段天承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舒千里,对不起……该怎么办,呜呜呜……”万俟楠孑失声痛哭,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
明明是第一天见到这个叫段天天的女人,她却因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和自责。
舒千里慢慢摇着轮椅来到万俟楠孑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擦拭泪痕。
“不怪你,你也不知情。何况你已帮她解毒,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其实,我也在担心若她日后知道了当年通天段家灭门真相会不会走上绝路。如今,只是提早到来了。”
“可是,我……我若不是心里对她有成见,我应该能明白段天承的事对她有多重要,是我因为自己的情绪迁怒了她,白白害她死去。”万俟楠孑伏在舒千里的膝头,痛诉着自己的惊慌和遗憾。
“好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将她好好安葬吧。”
“对不起,舒千里,我害死了你喜欢的人,可我真不是因为你喜欢她才有心要逼她的……”
“人各有命,我也是。注定了她要死去,你若也难过,不过是又多一个伤心人。”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就算你因为之前的事当真迁怒于我,也不会真想害她性命的,我知道。”
万俟楠孑看着舒千里,点了点头,没有说出的心声,她却已经说给了自己的心听到了。
‘也许,我不该迁怒你,只是,我不肯原谅当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