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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回阁

江湖九样 暮沉cc 6357 2024-07-11 13:39

  雍州,路尘阁。

  正门所对的大街,早已被人提前清理、归整得干干净净。

  街旁的商户、行人、住家,像是提前得到了通知,全都撤掉了沿街的摊位,躲在街巷里、大门旁、窗棂后,东张西望着,等着‘大事’的发生。

  远处,路尘阁的大旗渐次出现,以及后面的一大群人马。

  人群渐近,只见路尘阁大护法段凌霄正推着一把轮椅,走在路尘阁凌霄殿一路弟子的最前面。轮椅上的男子手持一把折扇,安然坐着,表情淡然又悠闲,虽没有丝毫的架子,但他透露出的气度,却让人不敢轻视他半分。

  四周张望、窥伺的众人和百姓都在低声议论,能让路尘阁大护法亲自推轮椅的男人,必然身份贵重。

  再观路尘阁,那多年不曾打开过的主门正门,那沉达千斤的重木大门,正从内‘吱呀呀’地慢慢开启。

  路尘阁里,整整齐齐排站着路尘阁所有的弟子。

  各殿各堂的旌旗飘扬,好不壮观。

  路尘阁主舒空长正和他的一众护法们,站在路尘阁正殿的台阶之上,笑看此景。

  也迎接着他们期待的人归来。

  …

  轮椅推至大门下,舒千里抬眼看向写着‘路尘阁’三个大字的金子牌匾,刺眼的阳光正照在他的面庞和全身。

  他不由嘴角冷笑了一下,又化作了无有。

  从段凌霄推着舒千里踏入路尘阁的那一刻。

  震彻四野的声音,整齐划一地破空而出。

  “恭迎少阁主!”

  “恭迎少阁主!”

  “恭迎少阁主!”

  路尘阁后山的惊鸟,飞满了路尘阁阁后的天空。

  …

  路尘阁主舒空长,和蔼地微笑着,迎接舒千里回家。

  “千里,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一路辛苦了,早点回你的江山殿里休息一下吧。晚上,各位大护法还要给你接风洗尘呢。”舒空长说着,眼眶不由地有些泛红。

  只是在舒千里眼里,他的父亲,路尘阁主,不过是想在大家面前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而已。

  “知道了,阁主大人。”舒千里生分地回话。

  “那先好好休息,我们父子多年不见,晚些再好好叙话。”舒空长没有介意舒千里的冷漠,还是亲切地说着。

  “多谢阁主大人。”舒千里笑了一下,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一路上辛苦大护法了,如今已回阁,就不劳烦大护法了,舒某可以自己回屋的。”舒千里转头冲段凌霄说道。

  “少阁主客气了,属下应该做的,只是……”段凌霄还未客气完,就被舒空长打断了。

  “就依千里吧,回家了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大护法确实辛苦,也该休息一下了。”舒空长说道。

  舒千里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摇着轮椅向着路尘阁内去了。

  一时间,路尘阁上下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舒千里推起轮椅,或者有人去跟上他们的少阁主后面。

  所以,路尘阁里的所有人,就这么默默注视着,他们花了巨大阵仗恭迎回的少阁主,孤零零地一个人,一下、一下地,摇着自己的轮椅,慢慢离去,直到殿宇遮挡,消失了他身影。

  …

  路尘阁,少阁主的江山殿。

  虽然‘江山’二字已经早被殿宇的主人,划污的乱七八糟。以至于很难有路尘阁的弟子会认为这个被人砍坏匾额的‘某某殿’就是路尘阁尊贵的少阁主居所。

  在舒千里时隔多年,再次光明正大,并以少阁主的身份回到这个所谓的‘家’的时候,他只觉得这里确实比他住的所有客栈都干净、明亮、华贵许多,却并未觉得温暖。

  “少阁主,属下没想到您还会回来。”江山殿的第一个客人,到来了。

  “拓跋,是不是对我有点失望?无论我怎么逃,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该死的命运。”舒千里转身,看向来者——路尘阁护法之二,拓跋忍冬。

  “并不失望,少阁主,您要知道,有时候敢于面对命运,比逃,更令人尊重。”拓跋忍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舒千里近前。

  “你少冠冕堂皇地恭维我,怕是我今天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看在他路朝颜眼里,心里都要笑出花了。”舒千里气馁地耸了耸肩。

  “那不一定,路朝颜没准比您更生气。毕竟最不想少阁主回到路尘阁的,也是他。”

  “拓跋,还是你最懂我。这话说完,我心里一下就好受了许多。”

  “我只不过把您心里的想法再帮您肯定一下而已。如今这局面,不知少阁主您有何打算?”拓跋忍冬问向舒千里。

  “打算嘛,是要一步一步来的,想要事情成不容易,同样,想要事情败,也很难啊。”舒千里感叹道。

  “所以,有什么是我或者忍冬殿可以帮上您的吗?”

  “你,我自然知道,只是忍冬殿嘛,怕早不是你都能控制得了的了。”

  “少阁主,是属下无能了。”拓跋忍冬低头说道,有些羞愧。

  “拓跋,不是你无能,就算是我一直在路尘阁,也不敢保证能比你做的更好。只是……”舒千里突然有些龃龉。

  这单纯的迟疑,反而引起拓跋忍冬的局促,因为在他心里,他的少阁主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困境。

  “少阁主?是……”

  “拓跋,我觉得,我当年可能算错了。我不该让你进路尘阁的。”舒千里看着拓跋忍冬,有些不忍和难过。

  “可我并没有觉得,正是当年您的帮助,我才手刃了仇人,报了灭族的大仇。您为什么今日会这么说?”拓跋忍冬不解地问。

  “如今我想来,怕是阁主大人一早就惦记上你了,所以当年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舒千里疑虑重重地说道。

  “什么意思?我的心愿已经完成,对我而言就不算错。难道是有什么事是您没有考虑到的吗?对于现在事态的发展很严重吗?”拓跋忍冬有些担忧。

  “严重,”舒千里缓缓推动轮椅,想去到茶桌边上为拓跋忍冬沏一杯茶,拓跋忍冬见状,赶紧伸手推着舒千里的轮椅,让他来到了桌边,自己也顺势坐在茶另一边,继续听舒千里说道,“阁主大人当年能任由飞天老人灭了你全族,定是你们家族的秘密他已经全数掌握了。之所以留着你,不过是为了留住你家族所谓的用处,之后再加以利用。而现在,应该就是我说的‘之后’了。”

  “当年,连‘护帝家族’的这个名字,都是少阁主您告诉我的,还叮嘱我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处。只是,我能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却真的不清楚,我的家族到底在守护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秘密。”拓跋忍冬双眉紧蹙,他真的对自己家族的渊源一筹莫展。

  “很遗憾,也怪我当时没能想到这个关窍,所以我也一直未能发现,但,现在或许才是真的时机。”

  “什么时机?”

  “揭开秘密的时机。”

  “所以,少阁主您想?”拓跋忍冬问道。

  “或许你要带我去一趟你的老家了。不论你想不想知道真相,但我现在需要知道。拓跋,你愿意再去触碰你的伤疤,再回到你梦魇之地一趟吗?”舒千里问拓跋忍冬。

  他知道,拓跋忍冬自从离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舒千里作为一个总被别人逼迫的人,心底里是真的不想也逼迫于他,所以只是询问他。

  “乐意为少阁主带路。”拓跋忍冬坚定地回答。

  …

  墨色,渲染了路尘阁成百上千的殿宇和房舍。

  烛火,像在墨绢上刺绣的星辰。

  舒千里和拓跋忍冬准备漏夜暂离路尘阁,造访护帝家族旧址。

  江山殿外。

  门灯下,更映深渊。

  那里,笔直地站着一个人影。

  拓跋忍冬推着舒千里,缓缓地,出了江山殿。

  正好停在距那人两丈之外的地方。

  ‘呼’地一阵劲风,无穷的杀气冲着数千里的面门而去,舒千里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拨,紫竹做的扇骨仿佛钢铁一般,在与‘劲风’的碰撞中擦出了星点的火花。

  ‘噗’一声闷响,江山殿某根立柱上,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小洞。

  那人,还是那么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就是一阵风。

  见那人没有开口的意思,舒千里笑了笑,手中的折扇一转,正好扣在手中,继而开口。

  “路尘阁四护法的守护金针向来都不是这么用的。路朝颜,查清楚自己是谁了没有?永平山的传人?”

  “永平山?”舒千里身后的拓跋忍冬不由倒吸一口气,定睛看向来者。

  不是别人,深夜来找舒千里的正是当今路尘阁四护法,路朝颜。

  “少阁主,这可是在路尘阁,你这么说属下,会让人误以为你故意栽赃陷害我的。”

  “很好,看来你查出来了,那要恭喜四护法了。”舒千里敷衍说着,便举了一下扇子,示意拓跋忍冬推他离开。

  “少阁主,你就打算这么走吗?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账没算完?”路朝颜侧身拦下舒千里。

  “哦?倒是不知了。我只知道,你路朝颜应该是专门守护这路尘阁少阁主安全的路尘阁四护法,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舒千里看着路朝颜笑起来,那笑容既好看又无害。

  “守护你?我们之前可是血海深仇!”路朝颜狠狠地说道。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血海深仇吗?”舒千里笑了笑。

  “之前种种,都拜少阁主所赐,朝颜永生不忘。但今次朝颜探访出身,才知,你我之间,还有着杀父之仇!”路朝颜几乎双目猩红地看着舒千里。

  只是舒千里还是没有丝毫的局促或是紧张,还是一派洞察一切、悠然自得的样子,这在路朝颜看来就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炫耀。

  “不是我杀的。”舒千里轻描淡写一句,就是在告诉路朝颜,他早就在路朝颜之前很多年,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拓跋忍冬杀的,不也就是你杀的吗?!”路朝颜最恨的就是舒千里一副什么都在他之前知道的样子,哪怕是他自己的身世,居然还没有舒千里知道得早。

  “那可不是,不一样的,差别很大呢。”舒千里瞥了一眼路朝颜,不屑地说着。

  “都是杀人,亲自动手和叫人动手,有何不一样?”

  “呵呵,你居然不知道?”舒千里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路朝颜又被舒千里反问的话噎到不知如何指责,他事前想好用来逼问被舒千里的对话,又被舒千里一一打乱。

  “想让我告诉你吗?求我呀。”舒千里继续挑衅路朝颜道。

  “不用!”路朝颜恼怒不已。

  “那好,四护法还是赶紧去找到答案吧,不然等我们回来,我怕我会忍不住要先告诉你了。哈哈!”舒千里见路朝颜气恼的样子,心里当真痛快不少。

  “我不会给少阁主你这个机会的。”路朝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祝愿你。”

  …

  “少阁主,路朝颜到底是谁,又是谁人之后?为何会说是我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拓跋忍冬见路朝颜不见了踪影,才开口问舒千里。

  “拓跋,你说呢?虽然你现在是路尘阁二护法,专司搏杀,可是能合得上路朝颜年岁的人,你手里有数吧?”舒千里回头望向拓跋忍冬。

  “有数,只是,若真的是我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我心里……”铁骨铮铮、征战杀伐多年的壮汉似有几分不该他有的惭愧。

  “不用愧疚,那真的是一个该死之人。而且,对于你,更是血海深仇。”舒千里坚定地说道。

  “难道是……”拓跋忍冬似有所想。

  “就是他。所以,你就算现在杀了路朝颜,都应该。”

  “要是那厮,还真是不冤枉。”拓跋忍冬点了点头,安定很多。

  “不过话说回来,拓跋,你这几年武功进益如何?打得过路朝颜吗?”

  “少阁主,您觉得呢?”拓跋忍冬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的骄傲。

  “路朝颜可被我废了千里飞仙,跑都跑不了,你拿下他应该是小菜一碟了。难怪这些年路朝颜性情愈发地暴躁。他可从小就被认作是路尘阁里少有天选之材,如今看来他这个五大护法的位置,坐得都不是很稳嘛。”舒千里嬉笑说起。

  “是,看来他之前学千里飞仙就有此渊源在里面了罢,多谢少阁主当年出手了。”拓跋忍冬忍不住松开手中的轮椅对舒千里抱拳说道。

  “我只是自己看不惯他,可没想替你报仇,包括他亲生父亲,命可都记在记在你头上呢。”舒千里说完,转头笑看拓跋忍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好,明人不做暗事,本就都是我做的。他亲生父亲生前可还会着千里飞仙,不也是死在我手上,何况我们护帝家族和他们前朝余孽还有着累世仇恨,难怪少阁主会说我杀的飞天老人和您杀的,意义大不一样。”拓跋忍冬又继续推起舒千里的轮椅,一本正经地说着。

  “所以,我猜想路朝颜只是查出来自己是我那个师父飞天老人的儿子,却没有查出来,他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二师父究竟、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还没查到让他们经年躲藏的追杀者是什么人、又是为何,哈哈。”舒千里说着,想到路朝颜会被自己的无知气到跳脚,心情大好。

  “所以,我们以后要防着他了?”

  “防他作甚,我父亲防你了吗?”舒千里随口反驳道。

  “少阁主,我不懂了。”

  “哎,你想呀,你是护帝家族,护帝是你的使命,那路尘阁现在准备要做什么呢?”舒千里引导着说道。

  “称霸天下,所以……”拓跋忍冬叹了一口气,“我已不是拓跋佟,没有什么使命。我,只是路尘阁的护法。”

  “你这话大可不必在我这表忠心,我又不会说给阁主大人听,”舒千里回望了一眼拓跋忍冬,希望他不要再背负这么多的沉重,“拓跋,我知道你本意,但你的家族早已名存实亡,你成为最后的遗孤,又已在路尘阁多年。在我父亲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而且连家族真正的使命也不曾知晓。我父亲自然也可以认为护帝家族已为他所用。所以,你的存在也是路尘阁称帝的筹码之一。”舒千里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阁主大人不会防着我,因为我对他没有威胁,反而我的身份可以助他?那……”拓跋忍冬思忖,试着推理道,“路朝颜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家族身份,更别说他的使命了,所以,他对我自然也就没有威胁了?”

  “不光路朝颜不知道自己是谁,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不知他是谁,所以,当年飞天老人虽天天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处,却也不知道路朝颜到底是谁。相比之下,他还不如你知道的多呢,你好歹在家族共聚了多年。咦,这么一说,好像路朝颜也蛮可怜的。”舒千里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说得笑了起来。

  “总之,他若真是飞天老人之后,我便不能容他。”

  “不急,等他自己知道的那天,才更有乐趣呢。”

  “是少阁主您留着他还另有用处吧?”拓跋忍冬突然醒悟,问道。

  “当然。拓跋,你猜猜看,我为什么留他?”

  “永平山。”

  “不错嘛,拓跋,你现在的脑力都要超过他路朝颜了哟。”舒千里由衷地夸奖道。

  “少阁主,您这是变着法儿的说我原来不如他路朝颜呀。怎么他在少阁主心里地位这么高吗?”拓跋忍冬难得心情大好,和舒千里打趣道。

  “我哪敢这么说我路尘阁的二护法呀,看来还是这些年路尘阁培养得好,你真是进步神速。看来我们这趟故地重游,定会不虚此行了。”

  “您这么一说,我也很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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