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智有些惊讶这玉真人对这事怎么会知道这般清楚,只一五一十的回道:“正是。老纳七岁上山拜入师门,陈凯那时早已入了师门。”
玉真人问道:“好,那你应当能记得他是哪一年被逐出师门的”通智回道:“记得,那年老纳十六岁,那时正是开春之时,在一个暖和晌午,通和被师父逐出师门。听说是他私自下山进城因奸情被人撞破而犯下命案,师父这才将其逐出少林。”
玉真人又再问道:“通和被逐是真,但当真是因奸情而犯下命案吗?”通智犹豫了一会,低首说道:“起初说是如此,但到半年之后知道并无奸情之说。而是当地土豪恶霸欺凌民妇,通和那日正好下山购置日常所需而凑巧遇上,路见不平之下便拨刀相助的侠义之举,只是一时失手而致其命丧黄泉。”
玉真人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也不全是如此,但也差不了多少。当年你师父事后察明事由时心中其实颇有悔恨,但却碍于颜面没有及时召回通和由此酿成大错。这便是你少林一门这么多年来不敢提及的隐痛之事。”
通智仰面朝天,双手合什,唱了一声佛号,问道:“却不知,此间之事前辈又是如何得知的?”
两人这番对话勾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这陈凯是因何从一位受戒的出家人变成了一个罪不可恕的武林头号大恶人。这其中故事想必也是精彩之极,却也不知这玉真人为何会知道如此清楚,便也都静了下来听这两人一问一答。
只听这玉真人回道:“你师父当年在华山狙杀修罗王时受修罗王重创自觉余日无多,便心中念想到当年自己种下的恶果,你师父为此事始终是耿耿于怀的。从那时起他便一直周游在昆仑及藏北之地,在昆仑这西北边陲之地一边讲经一边苦行,这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师父临终之时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当然不知道,你就算是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你师父空见大师他埋骨何处。”
玉真人这话却如平地焦雷震得通智心头大乱,通智颤声问道:“师父他老人家……?”
玉真人说道:“空见在昆仑和藏北一带苦行讲经是为陈凯赎罪,也是在为自己超渡,想在那寻到陈凯,带他走出这泥沼之地。他这一生最想看到的便是他的首徒陈凯能够浪子回头,但终究他是看不到这一天。也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天了,只因这陈凯生性偏执,自被逐出少林后更是执拗,一心一意想要在武学上自成一派。此人原本心术纯正,但自从他被逐出少林后又无意间窥得了蚀心大法这等旷世邪功之后,没有经受住这样的诱惑,自此便就再回不了头了。”
冷面秀才陈凯以蚀心大法而恶名远扬,这个是世人皆知之事,却没想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些故事。故事虽然好听也动人,但又与眼下之事又有何干呢?
九幽神君没有忍住,问玉真人:“真人,您说了这么多陈凯的前后事由,却不知这些与眼下之事又有何关呢?”
却听到边上有人叫道:“真人,莫要理他,说出来让大伙都知道。”有人接话说:“你若是不爱听,大可以不听。”
那陈凯原本虚闭着的眼睛,一直木然而立,仿佛此间之事与他全然无关。当他听到玉真人说到空见大师那些年一直在昆仑和藏北一带苦行讲经,为他超渡,要寻到他并带他走出这泥沼之地时,那颗本来死得干净的心突然间起波澜,心中正有一股血在加速流动。
只听得玉真人接着说道:“通和,你师父空见圆寂之时让给你留了一句话,你若想听,就走过来。”
陈凯未有半分犹豫走到玉真人面前。那张枯木一般的脸仍是见不到半分神色。
“空见大师让我告诉你,晚清姑娘已安葬在少室山下双桥镇青牛山东。”
这一下陈凯便如天晕地暗,刚刚收回的魂魄好象又散了出去,嘴角嗫动,打开了空洞的眼睛,许久又再闭上。
晚清是陈凯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两人成人之后渐生情愫,当时的陈凯正值血气方刚之年,只想再过得些时日还俗迎娶娇娘,却不料祸从天降。自此,陈凯的人生便在他十八岁那年拐了个巨大的弯。
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顷刻间纷纷扰扰的又涌了上来,满脑子充斥的都是晚清的哀嚎,那个畜生狰狞的淫笑,转而一晃又是那一滩的污血,自己杀红了的双眼,还有晚清那赤裸的身子,再后来看见自己恩师的叱喝与怒骂,又是官府的缉拿通告。这些快速交织的画面在他脑中来回闪动,最后定格在了昆仑山顶。
在那个暮色的雪天里,在那片白雪连天的深山里,在那个名叫忘川湖的千年玄冰洞里,那两条娇艳的千年灵蛇,晃动着七彩的身姿。
陈凯终于有了一声长叹,看着玉真子缓缓说道:“我身负万般罪恶,不敢再辱没师门,还请真人莫再提及!”说完这话,又再闭上了双眼,低首喃喃自语:“当初满心欢喜得到此不传之秘,却没曾想这蚀心大法是为当世最邪之功,我又急于求成贪食了千年的玄冰血蛤,至此更是阴毒侵体,每日都要吸食童男童女的精血来抑制体内阴毒攻心。这便是我陈凯恶毒一世的由来。”
众人之中那些心善之心听完陈凯的这般遭遇,不由的多有一分侧隐之心。纷纷摇头,责怪这人世的无常。也听得有人怒骂:“自作孽,不可活。天命已定,造化如此,畜生行径,不可宽恕。”这怒骂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湖大侠叶寄余。这一声怒喝倒也骂醒了一些心生怜悯之人。
陈凯不加理会自顾自的说道:“从滇南到川西,再到大漠又到昆仑,再到藏西,这二十余年来我兄弟两人走遍了边陲之地,为的便是寻那千年灵蛇,解我蚀心之苦。只是没想到,我的恩师竟也在边陲寻我,想来是我们师徒之情缘份已尽,在那晚我被逐出时,在我窥见了蚀心大法的那一晚,便已断得干净了。”
玉真人在一边说道:“你师父空见当年寻你时已被修罗王一掌击溃了全身功力,那时他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垂死老和尚。凭着一股子气望能把你拉回正途。可惜你师父一片赤忱,昭若神明啊!”
陈凯神情却未有变动,仍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那对灵蛇数千年来藏身于昆仑山顶极寒之处,是为当世极阴至寒之物。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算是让我兄弟两人在昆仑山顶的忘川湖湖底寻到。哈哈。”说到这里,陈凯先是干笑了两声,身子又开始颤抖着,嘴角哆哆嗦嗦的抽动,又象是想到什么恐怖之事,开始浑身的抖动起来,这么抖了喘着粗气又闭上了眼。
玉真子这时环顾四周,悠然说道:“忘川湖本为我昆仑派禁地,这千年灵蛇本为我昆仑派的镇山之宝,你兄弟二人擅闯昆仑禁地,偷走本派镇山之宝,如今贫道要拿他回去,还请诸位成全。”
许山河这时走上前去,问道:“陈堂主,这即是昆仑的镇山之宝,不知这千年灵蛇究竟有何妙用?”
陈凯说道:“起初我只想用它来解我蚀心之痛。越到后来我越是断定,这千年灵蛇绝非凡物,必有无穷妙用。这些年我一门心思的就想着要弄明白这灵蛇之妙用,但无奈道行尚浅始终是参悟不透。便只当是个妄念。”
这时玉真人问道:“你兄弟两人足迹遍布西北边陲之地,自然不止是寻那千年灵蛇,我只想知道,一个小小的姑墨小国,为何你两人一呆就是两、三年之久?”
陈凯抬眼望了玉真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回道:“没想到我兄弟的行踪真人竟然也打听得这般的清楚……。我兄弟两人逃了这么多年当然是想找个地方安定一下,姑墨虽是小国却也是塞外江南,风光足可媲美江南。”
玉真人又再逼问:“就只是如此吗?小小姑墨国必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吧?已到这个时候了,你的兄弟业已受了如此报应,有些事你是不是当如实相告了。”
姑墨国三个字出来最少让许山河与梅夫人皆是震动。
陈凯略有一番沉思后,闭目说道:“我兄弟二人到姑墨国起初不过是信步而至。没想到去了姑墨才发现,这姑墨国竟多有汉唐遗风,譬如屋舍民房、道观寺庙、风土人情等竟与隋唐时相似,本地族人竟也多通汉人的官话与文字,这着实让马老弟很是惊讶。更在无意间发现了汉唐墓葬群,他本是土夫子出身,是以一时技痒,才在这姑墨国多呆了些了时日。时间是耗去了,最后也没捞着什么宝贝。”
玉真人又问:“再无其它?”
陈凯闭目摇头。
南歌华又接着问道:“好,本公子现在问你,那灵蛇现在何处?却有何用处?”
“那灵蛇本非凡物,一落凡间便已成俗物,再有无穷妙用也是枉然。”陈凯此话说来仍是面无表情,但语气间却有了一丝的鄙夷。
本非凡物,又有无穷妙用,诸人听得都在脑中畅想,不知到底是何神仙之物。却听得许山河长笑一声说道:“看不尽的世事悲凉,尝不完的人间疾苦,我们这些寻常百姓,管他什么无穷妙用,即便是有长生不老之功却又如何?我许山河只愿这有生之世,能处太平盛世即可。”
南歌华以扇击掌,说道:“许门主实在是洒脱之人,活得通透呀!”
玉真人则走到中间,对着四下众人打了个稽首,再对叶寄余、通智与百鸟等人说道:“各位方丈掌门,还有几位大侠,这个陈凯,贫道就先带回去。”
南歌华尽显主人之风,大声说道:“本公子今日来得冒昧,扫了诸位的兴。就在此宴请诸位英雄,就当是本公子给各位赔个不是。万望各位莫要推辞。”
至此光景,此间之事让在场诸位英雄已觉索然无味,但对这群山野江湖之人来说,没有好酒好肉,只有刀光剑影也算不上是江湖。有南歌华的夜宴,这些白天的不痛快也被抛在脑后。
大业盟与天机门的两派争端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如此结果让很多人直呼意外,丁斩就算是输,也不应是如此窝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另有隐情?那陈凯被玉真子带走之后又会如何呢?那千年灵蛇到底在哪里?又有什么妙用呢?问题有很多,只是这些已经没人在意了。
大家更愿相谈的是许山河力挫当世三大高手。那一战如同神迹,很快就传遍了京都城的街头巷尾。潇洒俊逸朗目疏眉且又神功盖世的许山河成为多少闺中待嫁女子的梦呓。
随着大业盟在京都城的消失,天机门独霸京都城的时代已经到来。执掌天机门的许山河也迎来了他的巅峰。
这个时候的柳青山还在世子府里当他的高墙护卫。不管是大业盟常青滕被覆灭的当晚,还是许山河在弃剑亭一战天下知的那一仗,他都不在意。他只关心的是一个事情,长世子横插一手将陈凯强行带走,再想到那马车来自于长世子府上,这两点就足以证明,长世子府与寻神秘雾中人必有关联。
只是一个区区高墙护卫的教习,连长世子的面都见不到。这万顷之地的世子府里柳青山想要摸清此事实在没有可能。好在,这样一来他能更加闲散一些,便时常能与师晓小,与顾小秋在一起。
只是这样的闲散没过上几天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仍是个寻常夜晚,秋晓书院内,柳青山与铁画秋正在院中对饮。兄弟二人许久不曾一起对饮,这么一喝不知不觉中就喝到了半夜,两人本来酒量是极好的,却也已喝到了面红耳赤。这一番的交杯错盏后,已是微醺的柳青山和铁画秋都清楚的听到门外有人行来的脚步声,仔细一听是两人的脚步声,很快已到了门前。
此刻月色正浓,浓到化不开。
酒再三巡,已至三更。
莫非这个时候还有客人?两人都不再说话。
铁画秋眼睛瞧向门口,二道人影已斜斜的落进了院门,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果然有客来访。
柳青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猜,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话音方落,却听得门外一个声音传来:“燕儿,我没猜错吧,今晚睡不着的可不止我。只是万万想不到,铁总头也在此处!”
“唉”一个又甜又腻的声音长叹一声,说道:“只怪这月色实太美了。”
话没说完,这二人已经进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