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许山河与梅夫人。两人都不是空手来,手上各自拎着两坛酒。
“良辰美景,美酒娇娘。这才是真正的不负好时光呀!”许山河与梅夫人径直走近到柳青山与铁画秋两人面前,将手中酒放在石桌上。
梅夫人嫣然笑道:“好象还是少带了一样。方才妾身好象听到,柳兄是在与铁总是在谈黑白棋吧!”
柳青山有些无奈的摊着手,说:“谈什么鸟棋!这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两位难道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么?可不要到这里来浪费啊!”
铁画秋问道:“两位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梅夫人嫣然一笑,说道:“京都城内天机门要找一个人总不会太难。木老爷这般的人物,找起来也是简单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酒坛,一阵酒香洒满了院子,又给三人各自都斟满了酒说道:“木老爷,这这二十年的绍兴花雕现在不常有的,是问天茶楼里压箱底的宝贝。这最后的四坛,我全带过来了”
梅夫人这几声木老爷叫得倒让柳青山有些难为情了。只得呐呐说道:“梅夫人,在下柳青山。木老爷的事,已成过往。”
梅夫人掩唇娇笑,说道:“狂人兄还当真了。如你所说,皆成过往,不必再提。”
许山河说道:“千金易得,知已难寻。这个道理是燕儿告诉我的。能与铁总,还有狂人兄对月共饮,今夜真是值了。我先干一个。”
柳青山端起面前酒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香,是真的香。酒香,人更香!”说完自已先乐了起来:“闻起来就知道是好酒。柳青山是个粗人,这二十年的花雕给我喝实在有些浪费了!”
许山河放下碗问铁画秋:“铁总都不说话了,我这不速之客,想来是不受欢迎的,对吧!?”
铁画秋一笑,双手一摊,说:“我不欢迎有屁用啊!此间主人又非是我铁某人。”
柳青山说:“主人睡觉去了。都是客,都是客。我替此间主人欢迎二位深夜来访。再替主人问一下两位,这个时候来这小院有何贵干?”
“狂人兄初到京都城就拿我的问天茶楼开刀问斩,在下自然是要登门造访。只是这一阵实在太忙,拖到了今日才有空。”许山河说道。
“许盟主说笑了。若是要来问罪,我柳青山便只能接着了。”
许山河放声大笑:“问罪?言重了,言重了。刚才已说过,皆成过往。狂人兄若还是这么说,就是在给我下逐客令了。”
梅夫人说道:“今日来是有一事不明,特来相问。堂堂柳狂人,为何要委身于他人府中做一个高墙护卫。”
“人生在世不就图一口安稳饭。铁总热心给我寻了个落脚之处,我当然求之不得。”
“世子不识才,我许山河可不能。”
许山河的话不没说完,梅夫人接着就说:“我相信,天机门若是有了柳狂人相助,那必……。”这两人一唱一合,摆出了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
柳青山赶紧打断了梅夫人的话:“天机门如今在京都城独领风骚,江东、中原与凉州等地也是一支独秀,说是当今武林第一帮派并不为过。许门主更是被天下青年才俊视为楷模。众人争相效防。”
这时,柳青山眼神咄咄向着许山河,嘴上却是悠悠的说道:“如此,许门主还要如何?莫非这片瓦之地,这草莽江湖托不起你的雄图霸业?”
许山河轻狂一笑,直直的望着柳青山,反问:“是又如何?”
柳青山肃然正色,缓言说道:“柳青山那些年与百里将军南征北战,也算是为了大悦国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你也知道,落了个什么下场。看看那几位冤死的哥哥,看看我那些家乡子弟,都是被我给毁了前程误了性命啊!好不容易逍遥了这些年,看着将军的浮沉与落寞,我这大老粗的还敢谈什么建功立业么。能得许门主抬爱,柳青山着实惶恐!”
听了柳青山这发自肺腑的切切之言,许山河似有不甘的再问:“柳兄当真心意已定?”
柳青山决然的说道:“嗯,是的。”
许山河这才展颜一笑,说道:“前几日我刚从北阳城回来。你猜我在北阳见到了谁?”
柳青山笑了,也反问道:“许门主这么喜欢让人猜来猜去的吗?”
梅夫人扑哧笑了一声,许山河也随之一笑,说:“伯颜将军前阵子着人去了一趟大悦国的春陵府,我去时他们也正好回来了。在将军府上我碰到了鬼王。”
柳青山哦了一声,问:“可看到伯驹了?还不知他伤势如何了。”
“没有见着。不过有迦德大师在,唐将军必是无恙的,你大可放心,多休息些时日即可。鬼王倒很是记挂你。”
柳青山轻蔑一笑,很是不屑的问:“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山河抿了口酒,说道:“鬼王说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这才知道,你是先与百里先生分开,然后就来了京都城。”
许山河这话一边说,那双清澈的眸子犀利的瞧着柳青山,似乎要将柳青山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看个清楚。柳青山抬起头迎着许山河刀锋一样的眼神,若无其事的说道:“那便如何?许门主,你若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
许山河不为所动,仍目光如炬,说道:“我到北阳迟了点,没与百里先生谋上一面,算是遗憾。百里先生在将军府盘桓了二日便匆匆辞别。这两日间他与将军彻夜长谈,从南至北天下之事无有不及。你可知,百里先生与将军这两天来都说了些什么?”
柳青山摇头。不语。
许山河又再说道:“将军本欲请百里先生出山共谋大业,而百里先生以天下苍生之名劝阻将军休停战事。最终两人仍不欢而散。将军恼羞成怒几欲施下杀手但终究是忍下了。”
柳青山仍没说话,在那边小饮。自己的那坛子酒就将要清空。铁画秋亦端坐一边洗耳倾听。
许山河停下来嚼了几颗花生米,放下筷子继续说道:“世人敬重百里先生心怀天下,其忠心与仁义更是让人高山仰止。但这些事情将军看到却是另一面,直痛呼其迂腐愚钝,谋事过于耿直不思变通。好在这一次算是有了转机。”
许久不言的柳青山这才抬起了眼眉,看着许山河。
许山河接着说:“当日大悦国当朝权相秦和亲临凤凰庙与百里先生会面,这两人所谋之事其实稍加思虑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猜想,你到京都城盯上天机门自然是他们的授意。背后目标直指伯颜将军。最终是让南蒙朝君臣猜忌,朝廷动乱,让南蒙朝无瑕顾及与大悦国的战事。这一招离间计加釜底抽薪确实厉害。只是若是我都能看破的,伯颜将军必能看破。柳兄,你说是不是?”
柳青山苦笑,亦是无语,许山河这哪里是猜测,简直就是揭穿。就如当日他亦在场一般。
见到柳青山的神情许山河知道自己所言确实八九不离十,便又问道:“柳兄以为,京都城眼下算不算是乱?”
柳青山回道:“眼下还算不得。”
许山河探到柳青山身前沉声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柳兄定是比我更清楚,只是不知柳兄有没有发觉,就算你不来,就算你什么都不曾做过,京都城还是会乱。往后将要发生一些事,还是要发生。对吧!”
柳青山眉心一挑,问道:“许兄,你想说的是什么?”
许山河又坐直了身子,说道:“我想再提醒柳兄,大业盟背后有秦和,说到底他丁斩都不会是柳青山的朋友。”
“莫非我在京都城的朋友是许兄?”。秦和与百里莫素有怨气世人皆知,秦和为人阴狠狡诈手段毒辣也是世人皆知,柳青山一向敬重百里莫,对百里莫忠心耿耿,这也是世人皆知。仅就这几样,柳青山从不曾把大业盟当成朋友。更何况现在大业盟在京都城已飞灰烟灭,再来谈这大业盟,说丁斩又有何用。
“我许山河是最愿意交朋友的,更何况是柳兄这样的盖世英雄。”
柳青山哈哈大笑,道:“我柳青山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屁民,差点就要落草为寇了。混到这三十多岁还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连个藏身之地也没混到,武功嘛也不过尔尔,若论谋略更是差得十万八千里。我倒真的很想知道,就这样的柳青山,许兄如此抬举我,这是为何?”
“这世上够资格说狂人柳青山是一介屁民的,恐怕只有两个人了。”
许山河这话一说连梅夫人都好奇了,哦了一声后,忍不住的问道:“两个?会是哪两人?”
许山河一脸正色的说道:“一个名叫傻子,还一个名叫疯子。”
梅夫人忍不住呸了一声,而后笑得花枝乱颤。
柳青山也笑了。铁画秋也笑了。
这时银色的夜幕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快得只在一眨眼间,正是一道流星掠过。那流星落入到银河中,只这眨眼之间天地又重归于那银色的夜幕中。
柳青山打了个哈欠,一夜的酒喝下来确实是累的。
梅夫人见状站起身来又给柳青倒上了一碗酒,自己也端起了酒举到柳青山面前说道:“唉,妾身真是失礼!都坐这么久了,还没有敬一下狂人柳青山。来,山河,我们一起敬一下吧!”许山河卓然而立,也举起了碗中酒。
这二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婀娜多姿,站在一起脸上含着笑,手上举起了碗中酒对着柳青山和铁画秋。
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柳青山着实艳羡眼前这一对壁人,但他这辈子就觉得女人最是难捉摸,越是漂亮越是难以揣测,眼前这梅夫人尤其如此。明艳动人是她,柔弱似水是她,杀伐绝断的也是她。对漂亮女子,柳青山通常告诫自己,浅尝辄止,有一段露水情缘就好了。但若是梅夫人这样的,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不管怎么样,大约是这样的月色,这郎才女貌的神仙眷侣还是让柳青山这样的粗汉子在一瞬间恍惚了。幸好及时的吹来了一阵风,他抖了个激灵算是回过神来了。虽然这一晚他已经喝了很多,但他还是一口将碗中酒干掉,而后猛猛的抿了下嘴,再又抹了一脸,开始嚼起了石桌上只剩下半碟不到的花生米。然后他又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的说道:“许兄是人中龙凤,胸中韬略直如再世诸葛。我柳青山真心佩服。我心中是一千一万个的不想与许兄为敌。但最终你我是敌是友,想来并不是我说了能算的。还是要看许兄啊!”
说着柳青山走了几步抬眼望着屋顶,举步踌躇间,他象是自问自答的说道:“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友即敌?这世上有些事果真就只能选一或二吗?不,这世上除了一和二,其实还有三和四的,还有五六七八九的,对不对!”
许山河猛的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柳兄明见!想来也是,为何定要去纠结这敌友之分。不过,在下还是有句话想要跟柳兄说明白,在下只想若是有朝一日,柳兄能记得今晚你我在这月色下,所说的这番话。”
“看来许兄想说的也都已说过了。现在我柳某人还有二个问题要请教许兄。还望许兄莫要隐瞒。”
“柳兄请讲。”
“陈凯兄弟二人投入天机门是你蓄意图谋之为,还是无心插柳所为?”柳青山问出此话时眼睛灼灼的盯着许山河,一如之前许山河逼视他一样。
许山河听到柳青山这么一问,先是脱口而出:“问得好!这一问才是狂人柳青山。”而后又想了一会,再反问柳青山:“柳兄的第二问是什么?”
柳青山不加思索的说道:“那要看许兄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许山河此刻领教到了柳青山的与众不同,略加思索后,他又摆出了惯常的微笑,说道:“天机门初创之时正用人之际。陈凯兄弟二人虽作恶多端但那只是以前的事情。发现千年灵蛇之秘也是近这两年之事。不知这样的回答柳兄可还满意否?”
柳青山想了想,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许山河,告诉我,我为何要信你?”其实对柳青山来说还有一个事情让他举棋不定,陈凯之事他要如何再追进呢?但最终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要信任许山河。
很显然,柳青山这个问题难住了许山河。许山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将眼神放到院门外,足有片刻之久才将眼神又回到柳青山身上,缓缓的说道:“如今京都已成乱局,说到底你来京都的任务已有人帮你完成了。你只需要在京都再玩个十天半个月的便可以回大悦交差了。而陈凯背后的秘密同你此行并无关联。柳兄,我说得可对?
柳青山哈哈一笑,反问道:“许兄就是这么以为的?”
许山河也是哈哈一笑,说道:“还是低估了狂人柳青山。燕儿啊,象这样的男子,若是让你遇上了,可千万莫要错过了。”说罢,又换了一脸正经的问柳青山:“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柳青山拍了拍脑门,想了一会,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信不信你也并不重要。江湖迢迢,来日方长,何必争这朝与夕。”
“好,柳兄所言极是!实在叫人痛快。那我二人就要告辞了。”
说着与梅夫人便退到院门前,出到院门,梅夫人又回头说道:“唉呀,尽听你们说事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一声,我爹爹那日说了,江南之地是为鱼米之乡富饶至极,乃天下民生之本,若无万全之策他是不会在那边点起战火的。”
这话轻轻飘飘的在空中荡到柳青山耳中,柳青山足有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才明白,大悦国近期当无战事之忧,心中暗自一喜。只觉得这原来让自己忧心重重的事情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吹走了,心下顿感轻松畅快。再过了一会,足有盏茶之后又才会恍悟过来,这梅夫人口中的爹爹多半说的便是伯颜。而她在此时忽然这么一说,意味却是非常。总之她这一句话之后柳青山对许山河之前所言又多信了几分。
如若这梅夫人便是伯颜之女,那么前几日在荣府大院中见到的那个被她称为娘亲的人自当是伯颜的妻妾,为何她们住在荣府而不是伯颜的将军府呢?
“见不到丁斩的尸首,许山河终归是坐立不安的呀!”直到许山河与梅夫人走到远处了,铁画秋这才长嘘一声说道。
“看起来许山河赢得干净利索,大业盟一败涂地。但丁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下子从明处到了暗处,许山河的忧虑反倒更重了。”
“所以,他才来找你。试探你?”
“可能是吧!任是谁有丁斩这样的敌人躲在角落里,都会不安的。”
“那你信不信许山河的话?”
“只有一句我不信。”
“关乎陈凯的?”
“大秋越来越明事理了。”柳青山忍不住夸道。
“你是说,招募陈凯兄弟必是早有预谋。”铁画秋沉思着:“这么看来,许山河这一盘棋下得有些大了。”
“只是长世子这横插一扛,恐怕要让他难受了。”
铁画秋突然问道:“老柳,长世子带走陈凯,和你上次要我查那马车的事,还有潜入世子府。这些事,是不是有关联?”
“嗯,我家大秋真是不能小觑了。能告诉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的。”柳青山认真的瞧着铁画秋,脸上含着笑,说道:“这玉真子,以前你可听过?”
“当然听过,只是没想到如今到了世子府上。世子也在广招能人贤士嘛”
“嗯,京都城里就你家卫大人最安淡了。”
“也确实,武将出身,不擅权谋之术,一向尽忠职守未有逾越之心。”
“那一日丁斩曾与我说起,天机门风云二使近些年忽然没了踪影。而大业盟的人曾在姑墨国发现了这风云二使的踪迹。”柳青山突然间想到此节,问道:“陈凯兄弟曾在姑墨国有二三年之久,你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