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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净世白莲(下)

戏言江湖曲 天不渡 4202 2024-07-11 13:40

  其实,死亡本就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至少对于赴死之人而言,死亡的过程远比死亡的结果更能让人胆寒。

  那袖摆是那样的快,但在乔大郎的眼中又是那样的慢,慢得好像是龟爬一般,只可惜自己的身子更慢,哪怕看见了攻击的轨迹,但他依然躲不开这一击。

  他的死亡就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乔大郎牙关紧咬,额上已经沁出汗滴,哪怕是早已心存死志,但他却不想自己死得这般没有价值,至少也该多少施展些同归于尽的煞手才是。

  既然如此,便安然赴死吧。

  乔大郎面色一凝,振起全身内力,毫无顾忌地朝着释鸿生攻杀过去,竟然任由那袖摆贯穿他的肩膀,只因他早已下定决心,反正被那毒蛛嗫咬之后,自己早晚难逃一死,若是能尽快拼死释鸿生一个,那么老二自然就有了一线生机。

  他与自己的情况迥然不同,他这小子从小就是个聪明人,万事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常年服汞尝毒理应让他比自己多出几分抗性,兴许还能想办法解开自己身上的毒。

  至于自己,从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死,何足为惜,只是怕老二他……

  这般大的人了,还没讨得一房媳妇,乔家无后矣。

  强忍右肩剧痛,乔大郎双手作掌,带起霍霍风声,不声不响,却又接连攻出七掌。

  释鸿生意图后撤半步,却感那袖摆被斐然夹住,一时不查,竟然生生挨了他三掌,这三掌一招赛一招的绵软,虽然瞧不出几分力道,但其中蕴藏的气劲却好似无数细密小针刺入他的胸膛,就连刚刚压制下的火毒也因此再度活跃起来。

  对掌么?

  又有何惧!

  释鸿生心念数转,却是将那一双染成金黄色的手掌赫然轰出,招数直来直去,却因这两人缠斗之际都无力挪移,这大开大合的两掌便悍然印在了乔大郎的胸膛上。

  骨头碎了……

  两人虽然有着种种不同,但是在此刻的判断却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掌力何其之重,莫说是几根肋骨,便是坚硬如铁,只怕也要被摁出一处掌印。

  罗相寺主修功法:金刚掌。

  乔大郎呸得一声吐出些许血块,接着厉声呵斥:“和尚,今天你我便在这同归于尽,谁皱一下眉头,就算不上男人。”

  他此刻早已是满身鲜血淋漓,但招式更见狠辣,神气愈发凶猛,丝毫未能看到他有半分畏怯之心。

  释鸿生笑了,很认真的点点头:“也好。”

  白莲摇曳,竟然是那般的美,尽管这白莲只是存在于释鸿生的心间,但是他的心相已然初现,他心中之相却能倒映在他人的心中。

  这是他的禅,也是他能给众生带来的佛。

  这一局,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败。

  乔大郎血汗横流,狂笑着,他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痛快,笑得喉咙都绷得生疼,笑得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笑着。

  也许是因为现在不笑,就再也没有笑得机会了吧。

  “痛快,痛快!”

  乔大郎的笑声慢慢止住了,他感到自己一阵气喘,他的力气也慢慢流逝,那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让他不知道如何反应。

  肩膀?

  涓涓鲜血流出那侏儒一般的身躯,那血液流的极快,快得有些不可思议,明明这还没有伤及要害,血却流的这般快。

  是了,毒蛛活血增进了自己的运功效率,可是也让自己的血液躁动不堪,如今受了伤,血就再也止不住了。

  乔二郎却是到了,一双毒掌就像是花丛中穿梭翻飞的花蝶,释鸿生翩然一转,晃眼间已经往后闪过数十步,那种惊人的速度绝非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乔二郎在那略一盘旋,手指笔直着朝乔大郎的肩膀处点去,接连戳了六七处,勉强止住了那涓涓血液。

  再转身,乔二郎探手作那指剑掌刀,随手一抖,却见那十指指尖各自激荡出一道酱紫剑气,再看那手指指尖,无不裂出一道细小的豁口。剑气点点好似漫天花雨,缤纷散落,竟然是他靠着自己的精血同毒功混合而成的攻势。

  释鸿生见了,轻微点了点头,他虽然绝情绝念,早已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了,但是无论是身为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还是普度众生的一介佛僧,都不得不对这样的一个人产生敬佩之心。

  这样一局事关生死的大事,他们却绝不寄希望于那些阴谋诡计,纵使身败垂成,纵然力竭战死,他们也足以自傲,足以配得上一句英雄。

  乔二郎先一步飞纵而至,十根手指就好像是十柄静止着的长剑,忽而好似灵蛇狡兔,交剪而出,只是这招数施展却要道一句怪哉,其怪者,便是怪在十道剑气激荡之间却不是冲着释鸿生攻杀而来,反而是围拢在他的四周,剑气相互交错,结起一片绛紫透红的光幕。

  释鸿生只觉他宛若置身于一个极为宽敞的水晶罩子里,四周各色剑气带起奕奕光华,显得格外耀眼。

  这剑招极为诡异,那怕是以他这位‘鸿生’的见识,竟然也瞧不透其中关节根脚。只是招数之间,却都是些中原常见的路数,只管拿剑势连绵不休,就如同长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也连绵不断,可若是他一动不动,这招数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

  释鸿生从未见过还有这样古怪的剑法,简直让他心中一阵无言。却是说这自古以来,武道之路蔓延数千年,武林中的招数剑法不是守势防身就是攻势杀敌,像这种既不为防身也不要杀敌的剑法,却是天下人都要闻所未闻的。

  内力消耗极大,技巧要求甚高,还要折损己身精血……

  这么一样样的代价,到了最后却只是为了将一人限制在一个不算大的圈子里,这样稀奇古怪的困敌剑术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何其荒谬?

  释鸿生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极力留心着乔二郎那精妙灵活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是一柄锋利的剑。

  这套剑指之术虽然代价极大,却不失为一门剑走偏锋的精巧武学。

  再看那十指剑式,却见那剑气之间俱是交错而出,剑气之中带着瑟瑟寒芒,十指挪移之间,极快的振动着剑轴,每次剑气碰撞之间,都是极为巧妙地填补了剑气与剑气之间的空隙。

  嘶——

  释鸿生瞧着周围剑光莹莹,心中却是赞叹这门功夫的巧妙。

  这门剑法虽然只有困敌之效,但却不失为一门精妙的武学,你若是被困在其中,除非修为能耐差距极大,否则任凭你是何等来头,这十道剑气纵横交错,本就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无法强行破开,休说一个大活人,就连些许尘埃也难以进出。

  只是……

  释鸿生负手而立,唇角微微启扬……

  小僧若是不出手,这所谓天衣无缝的剑势又能维系到几时?

  释鸿生在这剑光环绕之间静立了约莫半盏茶的时光,但看乔二郎满头汗滴不断滴落,看他的内力愈发衰微,心中想到:‘这乔二郎何苦施展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招数,练得了这般怪异的剑招,反倒不如一开始就赫然出手,那说不得也能与自己拼杀一阵,胜负难料。’

  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然算得。”

  听他有气无力的喝出一句,释鸿生恍然发觉有两道交错并行的剑气在半空中微微颤动,竟然不自然地相互叩击碰撞了一瞬。

  破绽!他脱力了!

  释鸿生分明捕捉到那本来毫无破绽的剑势,就因为这瞬息的叩击,停顿刹那。

  失误,是高手对决之中最可怕的情况。

  甚至不需要专注于破阵,释鸿生右手轻轻牵引,那遗落在一旁的金铁锡杖竟被隔空挪动,在这转瞬之间飞跃重重空间,在空中留下了一抹金灿灿的留影。

  一柄锡杖,它在这股无形气力的裹挟之下飞跃十数米,便是在下一瞬,乔二郎趔趄着向后退了十数步,最后还是站稳……

  不,并非是站稳了……

  却见那杆锡杖贯穿了他的右胸,一颗完整的心脏被这力道撕扯为碎片一堆,而这杆锡杖最终斜插进砖石之间,所谓的站稳也不过就是靠着这杆锡杖支撑住了残破的身躯而已。

  “和尚,你说过的,你现在绝情绝念,失却了咱们凡人的感情儿?”

  乔二郎的声音多出几分空洞,那胸膛被贯穿的伤势似乎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怎么,你们不是很了解《四阙散式》的么?”

  释鸿生脚踩迷踪,身形好似鬼魅,不过几次迈步,却已经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来到了乔二郎的身前。

  他轻轻捏住乔二郎的额头,强迫着他不得不低下头来与自己对话。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

  释鸿生这样问道,战局已定,此刻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你没有感情,也就是说你只会按照利益好坏来判断问题。”

  乔二郎喘着粗气,他那内力修为足以让他失去心脏之后多苟活一会,他笑了:“这就代表着当你完全掌控局面的时候就不会去冒险了,是吧。”

  这话?何解?

  释鸿生看着那张失去血色而显得无比苍白的脸,再想想自己从始至终的所行所为,却并未找出什么瑕疵,自从白莲心相显露之后,自己的内力迅速恢复了,每一招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临死之前,还要唬自己一把?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乔二郎多少也算个智将,怎么还喜欢这般昏招。

  莫不是为兄长报仇的急切扰乱了他的心神?

  乔二郎的气息越发萎靡,但他的笑容反而愈发明显清晰。

  “老子……”

  这是乔二郎头一回自称‘老子’,多了些粗鄙气息,却不是什么毛病。

  “老子……”

  这是第二回了,看起来他似乎很吃力,不过也难怪,他毕竟被贯穿了心脏。

  “老子真是不稀罕现在这个绝情绝念的你,小和尚……”

  这算什么理由?

  “小和尚没了情,算计起来都没劲儿了……”

  释鸿生的脸色刹时变了,并非是某种修饰,而是那张脸真得变作了青紫一片,嘴唇更是好似结上了一层白霜,白得吓人。

  “嘿嘿……”

  乔二郎有气无力的嘟囔出最后一句话:“别忘了老子是干啥的……”

  那双蒲扇般大的手无力的垂下,他……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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