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弥散,释鸿生猛然挥动那对金刚宝杵,两个离他最近的杀手正欲抽身,身子却是一个踉跄,虽然躲开了那致命之处,可是释鸿生这愤然出手的一击依然擦过他们的肩膀。一个是左肩,而另一个是右肩,这样沉痛的一击哪怕只是瞬间的刮擦依然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肩膀的骨头轰然炸裂,那喷涌的鲜血就好像是一汪殷红的泉眼,止不住的流淌。
向前再迈一步,一记沉重的肘击轰在第三个杀手的腹部,犹如金属爆鸣的刺耳声响在耳畔炸裂,那人咳出一口粘稠的血液,那里头好像还夹杂着他体内残破不堪的血肉器官碎片。紧身的衣衫瞬间崩碎大半,那人就像是个乞丐,全身的衣物仅仅剩下几根牙色的内衬布条。
不反抗!就死!
简单的道理逼迫下一个人怒吼着扑击上前,一柄横刀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犹如癫狂的疯虎,那锋利的‘牙’携带着他如今所有的气力超前撕咬,想要证明他如今犹然是一头噬人的恶兽!
可就在下一个瞬息,眼前的这个和尚突然停下前进的脚步!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就像是遭受到巨兽践踏一般,一股惊人的力道贯穿身躯,将自己的肋骨砸得粉碎,令他脸上那不自然的潮红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抹煞白留下。
肋骨碎裂,那骇人的力道却没有褪减,这股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往后飞了十余步的距离,然后这具刚刚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的残破身躯便毫无悬念得摔在地上。
所谓紧握的横刀早在被这力道轰击时便已经脱手,那只颤抖的手慢慢伸向胸前,冰凉的金属质感似乎唤起了他仅剩了力量,那只虎口开裂的手轻轻握住手柄……
使劲!
没用,他仅存的力气显然拔不出那卡在他破裂的胸骨之间的武器,但是他笑了,笑得很开心,从他被朝廷牙夫买回去这么些年了,上一回这么开心还是在他从死人堆里拿到夜巡司腰牌的时候。
算一算,也有十年了……
死在佛门金刚杵下,自己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儿……
释鸿生此举干脆利落,短短几个呼吸便轰杀了四个夜巡司的行者,剩下的三个杀手却没有多少惊慌失措的情绪,在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之下,哪怕是那禁药的药力也无法扰乱他们的心神。
当丹药带来的兴奋与癫狂被死亡的恐惧所掩盖,这些杀手的心灵在此恢复到往日的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专注于战斗。
右手继续握着刀柄,左手却轻轻摸上了脖颈,哪里隐隐闪动的银光被拔除,那是一枚修长的银针,针的尾部还系着几乎看不清的细丝。
刚刚交锋之际,那些夜游行者之所以那般轻易的败下阵来,这手七弦渡气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秦清芷虽然没有正面出手,但是这七弦渡气的手法却恰到好处得针对了这些通过服用药物来强行提升功力的行者,仅仅是悄无声息得往他们体内灌注少量内息就能将他们体内气机扰乱,本就是十分高明的手段。
但是当这手段被人发觉之时,所谓的七弦渡气也就没了用处。
不过,也够了!
释鸿生大踏步得往前一迈,速度竟然比之那些行者出刀还要迅捷三分,三个行者紧握刀柄,同样向前急冲,摇曳的僧衣下摆同那紧身束腰的玄色短衫相互纠缠,四人近身斗杀之间似乎看不出几分肃杀之气,反倒是颇有几分侠客比武切磋的悠然惬意。
而在交手几个回合之后,释鸿生瞅准时机猛然迈步,弓腰屈膝腿发力,瞬息间已经轰出三拳。这拳头一击接着一击,拳锋携带着悍然内力砸在正对着自己的那柄刀上,发出一声刺耳沙哑的爆鸣声。
酥麻……
这也许是那位行者此刻唯一的感觉,这愤然轰出的三拳合作一拳,那天空之际打着转儿的断刃在空中划过一条顺畅的弧线,最后插在了不远处的官道土路上,刀刃锋锐部位还在不住的震颤,就好似那股力道依然轰击着它一样。
被压得紧实的夯土地面犹如遭受了巨兽践踏一般皲裂开来,最中心的区域瞬息间崩裂作了齑粉。
那只紧攥的拳头还停留在刚刚挥拳的样子,释鸿生笼罩全身的灿金气浪早就在刚刚一击中弥散,如今他裸露的肌肤呈现一种极为细腻的牙白色,而那一双手臂却是逐渐渡色化作了古铜色。
横练武者的躯壳本就千锤百炼,其坚韧程度绝不逊色于寻常金铁兵器,看他这肤色,显然是将佛门外家功夫《铜人身》练至极为精深的境界,除了手脚以外的皮肤渐渐回归本色。这样的法身犹如浑然铁石,莫说是硬撞这种修长纤细的刀兵,便是与铁锤大斧硬碰硬也未必逊色几分。
这横刀终究不是硬来的武器,真要这么硬碰硬样的打法,还不如干脆拾起根棍子。
整个官道周围突然陷入死寂,只剩下短促的呼吸声依稀可辨。无论是这些出身夜巡司的杀手还是那位揣着个铁片子就能杀敌的余友松都不是见识浅薄之人,先是佛门护持神功,如今又是那外家铜人身,单拎出任何一个都是能引出一阵血雨腥风的武功绝学,如今竟然让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和尚练出了几分火候。
“不能磨蹭了,回援梁都城!”
接连战局不利,夜巡司的行者也没了拼命的意思,熟练地掏出一枚茭白色的弹丸握在手心,伴随着一声轻响,无数烟尘弥漫开来,将这些行者的身影隐匿其中。
“这就要走了?”
余友松目光凌冽,手中铁皮条子荡出一股劲风:“堂堂朝廷的夜巡司,怎么不正大光明的走呢?”
这是他头一次显得认真,释鸿生分明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自信,而事实上他接下来的每一招每一式也绝对配得上他的这种自信。
这是释鸿生头一回见到如此美丽的刀,并非是指刀剑本身的秀美,而是这一招一式中透露出的纯粹的美好,那种美丽之中带来的便只有死寂。
那是百花凋零之美!
一根三尺来长的铁皮条子,没有磨尖的剑锋也没有精致的握柄,就算是放在铁匠铺子也决计只能是当作一块废料处理,但在这一刻它就是谱写美好的笔触,那一切的一切都从这样一个铁片子绽放开来。
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美……
就像是一颗傲骨峥嵘的雪松,也像是一株岁寒不凋的玉竹,这是一种刀势,一种只有真正悟透了才能蕴养的势!就像是佛家所言的心相,是只有对世间万物有所体悟的人才能读得懂的一种玄妙感觉。
在这一刀挥出的刹那,释鸿生只觉得看到了眼前这位刀客身边环绕无数异象,仅仅是挥出这一刀便足以让百花绽放。有高雅纯净的雪莲花,有凌寒傲雪的菊花,有雍容华贵的玉牡丹,也有蟾宫折桂的玄妙景象。
但无论是哪一种花,无论是哪一样景,在这一刻都代表着无尽的杀机和死寂。
“这真是绝美的景象。”
释鸿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秦清芷已经站在自己的身侧,她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赞叹一句,然后默默站在自己的身旁,一句话也不多讲。
“是啊,”释鸿生说出这句话时,就好像突然抛下千钧重担那么轻松:“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刀,我在山上从未见过这样美的招数。”
刹那芳华,转瞬即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那万千异象也尽数敛去,余友松眉宇之间,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好一个俊俏讨喜的邻家少年。
只是他前面那烟雾缭绕之间不断传出的倒地声响伴随着逐渐消弭的烟灰愈发清晰,那些意图遁去的行者一个接一个得软瘫在地,那身体就像是一滩烂泥。
不需要过去细细查探,释鸿生分明看到那出神入化的一刀悄无声息的抹过了所有夜游行者的脖子,但是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就像是一开始死去的那些行者的死状一模一样。
满地瘫倒的死尸之间站着这样一位少年,那种景象尤为骇人。
“怎么?大师莫非是自觉犯了杀戒,心中愧疚难当,想要就此圆寂不成?”
余友松收起他的宝贝铁片子,说是收起来,其实也就是随手插到腰间束带的别釦缝隙之中。他看看周围的景象,那些杀手到了这位佛门僧客手下竟然留不下半具全乎的,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才是个讲究慈悲的人物,倒真是不知到底谁才是天天念叨着‘我佛慈悲、慈悲为怀’的和尚了。
“无量寿佛,”释鸿生敛去周身内力,一身肌肤皮骨也逐渐恢复到牙白色:“不曾想少侠有着这般惊世骇俗的武艺,倒是小僧多管闲事了。”
“可不是,你这和尚一插手,凭空可是生出好些事端。”
少年郎从不识客气,说起话也毫不讲究:“不过也不怪你,谁叫这天底下庸才多而天才少,你单拎出一个和小爷一般大的娃娃,那肯定是斗不过这些恶人的。”
“嗯……”
释鸿生只能顺着这般孩子气的话接下去:“少侠年纪轻轻却是武功高强,只是不知修得哪家哪派,又是随着那位武道前辈修行?”
“哎你这和尚,”余友松凑上前来:“看到我那般出神入化的一刀竟然不识得我的身份,你该不会是在匡我的吧。”
不待释鸿生再说话,余友松拿那白嫩小巧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你居然没听过我一代大侠余友松的名号?”
余有松?
释鸿生微皱眉头:“可是那位三年前便名震秦梁二州的无情刀客余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