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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庸人且自得

戏言江湖曲 天不渡 3673 2024-07-11 13:40

  上回说到,两个井底之蛙似得可笑之人相互猜忌,自觉自己见到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不知两人都只是这武林江湖里没有半分名气和本事的乡巴佬。

  宇文浩虽然借着圆老二那似是而非的判断确认了车中老人的所谓唐门身份,可他终究是个不善武艺的普通人,此刻面对男男女女近千人,有瞧着那唬人的卖相,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

  当下,他那眼珠子咕噜一转,拇指微微用上了几分气力,将一枚山果捏碎,道:“今日之事多半还是我要多管闲事,也犯不着去招惹旁人再来生事,道上弟兄给我一个‘神通化极’的诨号儿,不知可能撂得出手。”

  他哪里晓得自己该编个甚么名号拿来唬人,只知道武功之中有那么一句‘臻至化境’的说法,便干脆给自己起上这么个‘神通化极’的诨号,权当是唬人用得,反正以后这世上也只会有行脚车夫宇文浩,绝不会再有甚么‘神通化极’宇文浩。

  只是他这说者无心,那边的听者却是有意。

  圆老二听闻这‘神通化极’的名号,心中更是大惊失色,倒不是他听说过这样的名号,实在是这江湖上无论三教九流的化名诨号都要讲究个规矩,这行脚走马的诨号多半也是江湖弟兄瞧得起才能有的。

  就如那蒋宣政当年闯出了‘玉晓剑’的名头,靠着的就是那一手绝妙的剑法同那一柄旁人却难顶冲的玉晓剑。再或者说那‘贼王’孙赉,一身轻功身法那可谓是冠绝天下,也只有到了他那等境界才能获得如此殊荣。

  江湖上的名头不是随便来的,都是靠着真本事闯荡出来的。

  ‘神通化极’这个名号自己虽然未曾听闻过,圆老二却并未怀疑这名号有假,说实在的,编出一个假名号也实在是没甚么用处,更何况中原武林尚且要分出十六州,每一州又不知下设多少道、多少郡,有些名气的江湖人自然也不在少数,他一个孤陋寡闻的山贼头子又能晓得几家?

  想通了这一点,圆老二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惧色,这‘化境’一说在江湖中却不是一般人能够称得的,非得是将自己一身功夫练到极致者方可以之自拟,儿天底下的功法无论深浅高低,能够自称‘已臻化境’的也只有在中三重一干人等中冒头拔尖儿的一撮撮。

  六重天!

  若想要成为‘化境’高手,一身功力少说也是六重天,圆老二曾听人说过,便是许多六重天高手也往往不敢把这样一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偏偏眼前这人却敢用得‘化极’之称,想来早已不再是寻常六重天那般简单了。

  七重天?八重天?九重天?

  圆老二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到最后心里便是越发恐慌,自觉这眼前之人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那些陆地神仙似得上三重高手,而他这么一琢磨,反倒更是害怕了。

  儒家人曾经有过一词,唤作‘庸人自扰’,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圆老二终究是个没见识的寻常武夫,他从未见过甚么中三重、上三重的高手,他在猜想时往往会得出极为荒谬可笑的结论,且不说上三重那是连朝廷都不愿得罪的人物,便是中三重之中的差距也是天地云泥之别。

  一粒花生米,如何可以被人这般高估?

  不过他虽然想得极为浅显可笑,但在为人处世上却还是那般老道,他装作洒脱似得拔出自己那柄环首大刀,朝着宇文浩恭恭敬敬托一托拳,道:“久仰阁下大名,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以待来日方长,小弟定有讨教。”

  他这话不过是句套话,说白了就是给多添几笔谈资,多留几分薄面。这江湖上本就是个看脸面的地方,报名号那是规矩,说久仰那叫礼数,偏偏宇文浩只是个赶车的马夫,虽说也是个年过三旬的汉子,却真当得自己这名号是旁人用过的,心中反倒是暗暗自喜。

  周遭匪类也是不傻,瞧见自己这当家人都要认了怂,一个个装模作样地拱拱手,这意思便是大家伙儿都跟这你攀上几分干系,好歹以后还能有几番谈资不是,这一趟那也算是没白来的。

  圆老二不想再此过多纠缠,事实上他现在每一刻都觉得自己手下的人再心中嘲笑自己,烛嵐山癸风寨其实就像是一个狼窝,里面的头目自然就是狼王,各个派系之间明争暗斗得厉害,自己这第二把交椅不知道多少人看着眼馋,不仅仅是那些‘狼王’眼馋,自己手底下那么些‘饿狼’也是眼馋得很。

  只消他露出半分疲态,自己那些好兄弟便会送自己上路。

  想通了此处,他干脆横刀剁地,却见那环首大刀猛得在他面前劈砍出一条极为清晰的裂痕,他也顺势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阁下号称神通化极,圆老二自持没甚么本事,但在此处横刀划线,终有一日咱们正大光明得一决高下。”

  这自然又是他做给外人看得做派,瞧见他这般骇人的蛮力,那些追随于他的悍匪大都极不自然得收敛了几分凶性。

  宇文浩轻轻叹出一口气,本以为这事就此作了,自己平白多了三分颜面保下了这个何家庄,而那些匪类也能多少保全几条性命,随然保全恶人的性命不算得什么真仗义,却也让他这十数年来逐渐冷却的江湖心再度回了几分暖意。

  他晓得自己不过是异想天开,这辈子估计也就是靠着这位好心的唐门高人施舍着,才能过一过江湖上的侠义瘾子。

  谁曾想那耳畔陡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那厢车之中秦老爷子的声响,应当便是江湖中广为人知的‘传音入密’。

  却闻那老人轻声道:“后生仔,你且邀那圆老二近些来,老头子倒是想要细细瞧一瞧这汉子,说不得还有几分用处。”

  他这话不算响亮,却是极为清晰,宇文浩听了自然也就晓得自己该如何做,脸色上也是半分都瞧不出来的。

  “那面二把子,近些来唠。”

  宇文浩故作爽利地笑道:“隔着那般远又有甚么用处,作条汉子来近些,没毛儿的软蛋就干脆滚吧。”

  他晓得自己现在扮作的身价,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与那圆老二作着亲切些,说白了他要摆出一副江湖人的豪爽性子,也要作出一副上等人的高傲性子。

  他做这一套,圆老二还就真吃这一套儿。

  此际做派,显然是掀过了这一页的,那意思多多少少有几分缓和,此时再作相邀,圆老二自然晓得他的语气神情。

  他将那大刀挂回到背上,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搓了搓,陪着笑脸儿朝着那辆车摸过去。也是刚刚宇文浩那一通话语给他的退路堵死了,若还要在这烛嵐山里混,万万不可留下些不好听的名声。男人么,最看重的便是这个。

  圆老二走得近些了,却还是极为有数得在那三步远的地方乖乖停下了脚步,背上的环首大刀径直往地里一插,恭恭敬敬给他屈身作揖,虽说他这大老粗的汉子作得不伦不类,却还是表明了几分诚意在里头。

  宇文浩手里没个回礼的物什,也不好当作啥也没看见,思量半响,却是捻起三五枚黄澄澄的山果,客气道:“今日咱们不论其他,我这身旁也没什么可以入口的物什,干脆给你食上三五枚,权当是解解渴。”

  他不敢将那山果抛给圆老二,无非就是担心圆老二瞧出他不会武功的根脚,其实也是怕他若是扔得太过稀松平常,反倒是让人生疑。

  只是如此一来,他拿手轻轻将山果放到人家手里头,虽然尚未明说什么,人家却要碍于礼数不得不吃。

  偏偏这山果难吃得很,那滋味压根就不是给人吃的。

  圆老二看着手里这山果,虽未尝得,嘴中却早已泛起一阵酸涩。

  ‘想我圆老二那也是过惯了大碗吃酒肉,大磅分金银的日子,如今却要往嘴里塞这么个玩意儿。’

  他一面这般想着,一面还得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将一枚山果先塞进嘴里。牙齿碾过山果的刹那,那种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酸涩味道便充盈在他的嘴中,涩得他舌尖发麻、嘴角发苦。

  宇文浩当然知晓这东西有多难吃,可他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恰恰相反,他还要表现出一副自己极为中意这山果的模样,说白了,还是底气不足。

  他也不甚晓得那些江湖人如何做派,单单靠着自己一双耳朵听来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玩意儿真不定有用,干脆也捻起一枚山果塞进嘴里,权当是买了江湖教训。

  有人说:男人真性情,同患难而共生死。

  此刻两人虽不敢说甚么同甘,却也是切实得了一回共苦。两人都不知对方底细,自觉自己这是高攀了得,纵然嘴里苦涩着实难当,却还是强忍着作出一派极为协和的模样。

  人家说谈话做事不能急躁,非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才能算是暖了场合。只是此刻无酒无肉,便只剩下一枚枚黄澄澄的山果瞧着喜人。

  不过,这山果也只有瞧着的时候才觉得喜人。

  尝过一枚滋味,圆老二当机立断便是拱手作揖,却是道:“不知前辈可是有甚么需要小人去办的,咱们江湖儿女不似那些酸儒的惺惺作态,您一句话撂下,小弟的人头您也大可摘了去。”

  他这话说得巧妙,未尝就没有讨好他宇文浩的意思。

  谁曾想那宇文浩哈哈一笑,指着身侧厢车道一句:“哪里是我这赶车的马夫能说些甚么,今日此时这正主儿却还在这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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