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法?亦或是……毒术?”
普恒迟疑着,却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实在他眼中,墨玉姑娘百战百胜的技艺倒也算不上多么神异的手段。每每与敌手相遇,他便能轻易看到这其中的关节,恐怕不止是他,这街道两侧上千江湖中人里应当也能有那么些个眼力卓绝之辈瞧出了其中的端疑。
单论手上功夫,墨玉姑娘倒是也不见得如何强势,反倒是那些江湖中人每每侵入到她周身十步之内便会气息絮乱,甚至不少人的功力波动逐渐难以稳固,这才被这位姑娘趁虚而入、一举擒获。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功夫极少,据普恒所知不过就是一门缚法流派藏有这般手段,再者便是那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的南疆蛊毒。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哪一类都称不上‘慈悲为怀’。
“怎么,你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么浅薄的东西么?”
孙赉站起身来,左手朝着地上虚空牵引,竟将那被削掉的半截混铁棒纳入掌中,显然是施展了武林中唯有内力精深至极之辈方可施展的隔空移物。
他的手掌拂过这杆铁棒,瀚蓝内息在它上面轻轻流转,却见得那混铁棒仿佛逐渐解冻融化,一股股铁浆犹如冰水般延伸、流淌,不过就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半截混铁棒便已然化作一杆短矛样式的长杆。
说来也怪,看模样这长杆不过是拿来拄着走路的小玩意儿,却偏偏在尾端炼出了一根长锥状的古怪玩意儿,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武器。但是这话又说回来,作为一种武器来讲,混铁棒的原本的铁质并不算优秀,能够被普恒攥在手心的缘由完全是出于掩藏身份的需要。
不过如今也并非是关注这么一枝古怪铁拐的时候,孙赉拄着这还算趁手的铁拐,嘴角却免不得展露出独特的笑颜:“我辈武林中人,最忌讳的便是用所谓的江湖常识锁住心神,你所知的这些手段的确是能轻易达到这样的效果,但若是深究其细节却又是大不相同。”
老人瞧着身后的和尚,哪怕隔着一层灰黑色的纱帘,但那老道的经验依然令他瞧出了这个大和尚心中的疑虑。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老人的短矛铁拐忽得朝地上一挑,却是一道黑乎乎的人影朝着大和尚当头摔下,看那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的模样,倘若这一下他不接过来,只怕脊梁也得被甩出什么毛病。
无奈之下,蒲扇大的右手缓缓探出,恰到好处地捏住了这人的背脊,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抓,那铁塔般高大健壮的身子却是微微一颤,当下便见到这大和尚慌慌忙忙地去探查此人鼻息。
所幸,并无生命之忧。
其后,普恒又似捏小鸡子般攥起那人的手腕,粗粝的皮肤默默摩挲着他的经络,那种脉象他并不算熟悉,但却又极为熟悉。
“孙前辈,这脉象莫不是……嘶……”
普恒的心中似是早已有了答案,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种脉象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至少在他多年修行之旅中不常见到。
不是因为这脉象对应之病症何其稀罕难医,实在是这脉象落在这水土丰饶的潭州境内,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怎么,不敢确定么?”
孙赉慢慢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言语道:“你随不是禅医中人,却也应当晓得人身周天穴脉,更应当晓得这为医之人最为忌讳的两点,无非便是‘信己’和‘莫知’两大难关,你尽然识得这脉象,自当是要信服自己的。”
普恒未曾发言,他当然知道世间行医之辈的大忌讳。所谓信己者,便是过于自信而使人难以看清万物本真;而莫知者,则是要宽慰这世人行医时要确实自己的判断,莫要因为自己心中的几分自卑而错失了救人的时机。
他之所以默不作声倒不是对这医道至理能有几番异议,实在是他刚刚探明的脉象太过于惊人,实在不是他应当明确的东西。
“你……探出了什么?”
“脱水……”
普恒将那人慢慢放在地上,左手按在那人脊柱之上默默运功,也算是勉强为他续上几口气力。只可惜倘若他的判断没有错,那无论他灌注于这人身上多少内力,都还比不上一碗凉水来得实在。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秘术,实在是小僧孤陋寡闻。”
他再度站起,看着满地瘫倒的江湖人,果然每一个人的嘴唇都已干裂发白,正是长时间脱水、缺水的症状,想来这所谓的秘术竟然能令人凭空缺失水分,简直不像是人间的秘术!
倒像是……
“龙君之术,是也不是?”
孙赉老头倒是会接话茬,不过这话茬接的倒也是颇有水准,这一句话就好似是零星灯火落在了那木柴堆子上头,登时令他心神一阵清明。
这般操控水力的秘术,倒是与佛道两宗里共同的传说中的龙君相得益彰。在道家之中,世间有龙君,司职四季风雨,在佛门之中尚有八部天龙在世,乃是天地间货真价实的正神,受到百姓供奉、万家香火。
如此说来,两者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纵然信仰真佛正神的普恒,却终究还是一个凡人,他又如何能将凡世间的一门功夫与那高高在上的龙君画上等号。
“怎么,不信?”
孙老头是个爽利性子,见到自己这位师侄心中生出嗔念,干脆也懒得跟他细细计较此事,但见他手中瀚蓝真气朝普恒脑门轻轻一拍,登时令这大和尚眉目之上多出一层白蒙蒙的霜雾。
玄冰真气!
接着,孙老头身形骤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然站在了墨玉姑娘的身前,而那杆短矛样式的古怪铁拐的另一端却不知何时被一只金灿灿的大手攥得死死的。
不待众人反应,却能听到一声长啸响彻云端,那结实壮硕的身影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这人的笑声里充满了自信的豪爽,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混杂上一丝微薄的内息,一道道肉眼可辨的无形声波仿佛潮汐般自那人口鼻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