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这一枪,圆老二定睛一探,却见刚刚那英武女将手持钢枪侧身而立,初看那架势确有几分生涩,但依旧能看出她本事应当是出自名家之手,一招一式都尽显功底。
照理说遇上这等硬茬子本不该轻易出手,倒不是说要讲究点英雄豪杰的矜持架子,而是这些硬茬子的内力还没修炼到家,若是斗上一两场,只怕气力便要泄去五六成,到时候再想要如何怎样那都是空谈。
不过他圆老二目光横移,心中却已然明了,这女娃娃倒不是性情真的多么急躁,实在是这帮娘子军里压根没有几个能打的人物,此刻能聚拢起来还是担着癸风寨人手逼得实在太急的份上,若不是这一应军械压着,恐怕也犯不着这般麻烦。
一念至此,圆老二反倒是生出几分气概,想要好好与这小娘皮儿斗杀一番,再者说想要稳稳当当做好他癸风寨二当家的位子,也是应当时时刻刻展露出几番威风的,今日之争恰好可以压一压手底下那些人不该有的性子念头。
当下,这秃顶儿汉子握着那柄大刀朝着那女将猛得挥出,这一刀走得却是正大光明的路数,出得却是凶厉狠辣的心术,一柄刀不偏不倚,虽说不甚上得了什么台面,却也在江湖上能走马长歌好几年了。
秦正元笑眯眯地瞧着看,这些后生的武功在他眼中自然都是稀松平常,尤其是这里人手比斗鲜有内功加持,多靠着一身蛮力闯荡,单论招数精妙、兵戈神威自然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不过纵使如此,老人依旧很乐意看这些人在这里打生打死,这也算是在他接连数日赶路之余一次难得到底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看那何氏少女也不是什么绣花儿枕头,见到如此刚猛的一刀,她自持自己这娇弱的女儿身难以凭借力道取胜,干脆侧身纵跃,闪作了一旁。
她本事不小,眼力更是跟着名家教习练出了几分火候,瞧见这圆老二一刀未中、招式用老,干脆将那手中钢枪往前一杵,她这一手荡枪法已然练得极为纯熟,此刻更是信手拈来,一招之间只见得冲势也不见得半分颓势。
说时迟,那时快!
那圆老二却是再度扬起那环首大刀,使出一招‘樵夫问路’,却见刀光闪闪,一众刀影已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招数本算不上多么大的本事,但此刻被他施展出来,却恰到好处挡在了那杆钢枪的前进之处,却听得‘嗙’得一声磕声,那钢枪登时被刀背磕斜了少许,接着便是刀锋赫然一转,明晃晃的刀口子已经朝着那娇嫩纤细的脖颈上凑了过去。
这本就是他赫赫有名的三招子,先是使出一招看似威猛霸道的虚招诱敌反击,在巧用招法拨开敌手,最后便是这一弧刀光割去他们的脑袋。
多年以来他不知靠着这不算地道的法子摘下了多少人头,这从死人堆里悟出的招数固然难看了些,却让他能一路从普通寨匪升迁至癸风寨的二当家,自然也是极好用的功夫。
那些跟着圆老二混日子的匪盗自然也识得他们二当家这标识般的功夫,如今更是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看到他们的二当家将那小娘子的脑袋剜了下来。
“大胆!居然使得如此阴险的招数!”
这话谁人说?
却还是那持枪的小女将,却见她眉头一皱,却又将那一杆钢枪顺着刀势也搠了过去,此刻一招,摆明了便是要一命换一命的,纵使她的脑袋真的被他割去,这杆钢枪也足以携着那股力道贯穿他的脖颈。
要么收势,要么换命!
这买卖不必细细去盘算,圆老二暗自碎上一口晦气,赶忙收了架势,身形仿佛一只大灰毛兔子般纵跃一瞬,壮硕的身子却已是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
何氏女将一声大喝,提着钢枪截住了他圆老二的去路,一杆钢枪接连突出几招,仿佛在半空中绽放出一道绝美的花影,这是她从自家教习师傅那学得的一招,不但美轮美奂,而且能杀敌于无形。
圆老二嘿嘿冷笑,手中刀柄微微震颤,却已连闪三式杀招,手中环首大刀朝前轻轻一抹,这刀口子就像是长着眼睛一样,刚好破开了这半空中刺来的枪法,此间一式,已然有了几分武功深厚的影子。
却说他此时在战局之中已然占了好些便宜,干脆横刀站在原地,朝着那小女将哈哈一笑,揶揄道:“娘皮子终究是面性,成天学得这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竟然还让爷爷我忌惮了好些时日。”
他此刻已然同这何家庄的小女娃娃交手好些回合,她那深浅自己早已心中有数,原以为她是个江湖侠女,谁曾想原来就是个练了几年花枪的小娘子。
花枪这玩意倒也不是说全无威力,只是这类枪法本就是各门各派为了应付那些靠着捐金干系进来的纨绔,出招先求威风好看,再求战阵对敌,而这般武功自然只能说是个花架子,与人对敌时又如何能拿得出手。
华而不实!
他圆老二似乎收敛了要急手速攻的念想,反而打着要与这小娘子大战三百回合的歪念头。这少女之枪法运用得极为纯熟,但这架势却是花哨得多些的,圆老二也没甚么本事眼力的,自然也瞧不出这小娘子使得是哪家的花枪法儿。
不过纵使他这花枪学自官府朝廷,那也就是一门花哨的空架势。
他圆老二算不上多么有本事的,这一点他自己门儿精明,能与他同行并列的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可若是说他为何能坐稳山寨里的第二把交椅儿,靠得却全是他一刀刀劈砍出来的,若是说与人拼命,自己却也决然不惧。
此刻他再度欺身而上,一柄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偏偏不往那何氏少女的身上招呼,反倒是触之即走、沾之即离,此等手段若是放眼江湖天下自然算不得甚么,可若是按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赶车的宇文浩瞧着那人的手段,眼中也不由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说到底,他还是对那江湖走马的日子有些向往。
暂且抛开宇文浩,却说这战局之中已然变得难解难分,倒不是说那何家出身的女娃娃等靠着一杆钢枪同他圆老二一较高低,只是他圆老二本就是打着买招给手下人看的注意,自然也就处处留着力道,偏偏他又不想要手下没个眼力的货色瞧着自己拿不下这小娘皮,干脆处处收手都显得极为明显。
这一幕不但让手下人瞧得清清楚楚,便是那些娘子军里也不乏有几分眼力的发觉此事,看着疲于防守的小姑娘,圆老二心中却是见不得半点惭愧,反倒是自己轻轻松松又展现一帮子威风气势,感到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武学之道,本就是各有所长、不拘一格的,有的人擅长刀剑,有的人却善用拳脚,但无论是哪一种人都是为了战阵搏杀之时多出几分生机,这圆老二看不起耍花枪的姑娘家自然也就算不上甚么大毛病了。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极为凶悍的恶匪,此刻未曾心生邪念,意图亵渎人家姑娘家的清白,已然算得上是行当里较为体面的人物了。
却道他同那何家少女又斗杀了十数回合,纵使他自己有心收敛之下,可这女儿身子终究不及男儿那般结实,一身气力也是愈发低垂软弱,满头长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看起来好生狼狈。
圆老二意图借着此次压一压手下人的气焰,却也不会死逮着这么一回不放,此刻这女子显然是没了甚么力气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便是要自行败下阵来,他此次又哪里只是为了让这小女娃娃认个怂这点鸟事。
他是要了她的命!
圆老二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他本就不想轻易同这帮娘们拼命,数百上千人相互拼杀可不是切磋那么简单的,那些娘们再不济也是拿着上好的长戈,披着的都是极好的甲胄,甭管是不是朝廷军中替换下的旧货,真打起来自己这帮大老爷们还就不好下手。
人呐,若是杀红了眼睛,那甭管是男人还是娘们都一个脏样儿,自己这帮人在凶猛也未必压得住。
可若是领头的先死了,估计还不用开始打,这帮娘们半数便要软了腿。
他自然觉得自己想得是个绝好的法子,大抵也能算是个将帅人物了,心中暗自踹托此事,愈发觉得自己也算是懂得‘克敌先机’的道道,手上的招数也慢慢放得开了。
若说之前有所收敛,靠着花枪法还能支撑一二,如今圆老二杀招骤现,若想要稳定战局却是极为困难,往往只消一招半式便被他生生破去战阵,任凭那杆钢枪挥舞得如何勇武也难抵那环首大刀的凶悍。
圆老二自持已然摸清她的身法路数,干脆平握着那环首大刀,使一招‘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江湖招数,这本来算不上多么深奥玄奇的武功在他使来却是威风八面,倒真是有了几分力溃众敌的威势。
却是那电光石火之际,一枚极为细小的东西撞在那刀锋之上,好大的力道却是让他圆老二一时也拿不住手中兵器,脚下也是‘噔噔噔’得退了三步。
“咱这一路上最看不惯的便是倚强凌弱的蠢事,谁曾想这越是避着还就越是招惹。”
圆老二转头望去,却见一辆好大的厢车停在那旁路口,一个披着蓑衣、顶着斗笠的汉子侧着脸朝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