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再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前几天向东乡说要到山下看一个朋友,已经出门好几天了还没有回来。
从来没听向东乡在说过,他在山下还有个朋友,向雅俾和向岩冲都觉得奇怪。
这天早上起来出门一看,外面是白茫茫一片。原来昨天半夜下了场雪,早上气温低没有融化,有些地方已经结冰了。
新年临近,各家都有其他事要忙,进山的人越来越少,今天进山的只剩向岩冲和洪天赐。因为山坡被白雪和冰霜覆盖,容易看到兔子的脚印,向岩冲想进山看看能不能打两只兔子,就带着四只大狗进山了。
两人在山里转了一大圈,什么动物也没有看到。冬季天黑的早,感觉吃完午饭没多久天色就开始发暗,两人只好回头往家走。
走到半道,走在前面的向岩冲忽然停下了,回头示意洪天赐不要出声。
洪天赐不知道是什么事,急忙悄悄跟上来小声问:“怎么了?”
向岩冲看着雪地上的痕迹说:“前面好像有一只野猪。”
有野猪?洪天赐有些吃惊。
这段时间跟大家一起进山,对山里的动物有了很多了解,知道野猪是一种很凶猛的动物,跑得很快,还容易主动攻击人,而且毛皮很厚,很不好打,所以有些紧张。
向岩冲又仔细看了一下,然后说:“好像是一只刚成年的小野猪。唉,要是大家都来就好了,如果能打到这头野猪,过年就有新鲜肉吃了。”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四只猎狗欢快地跑前跑后,走了一段路后,四只猎狗突然狂叫起来,纷纷向前跑去,很快前面的狗叫声就响成一片。向岩冲说了一声:“不好,可能碰上野猪了,你站着别动。”拿下背上的弓箭向前面跑去。
洪天赐来到大山里两个多月,还是头一回真的碰上大动物,心里有些害怕,急忙把身后的砍刀拿出来了,但站在原地没敢往前去。
过了一会儿,洪天赐突然看见向岩冲拿着弓箭往回跑,随着一声吼叫,一个通体黑色的动物在向岩冲后面追赶过来。四只猎狗跟着它狂叫,但是这个家伙并不理睬,就是冲着人追。洪天赐看见它的脖子上扎着一只箭,应该是刚才向岩冲射中的。
向岩冲跑得很快,可是这个看上去腿很短的家伙却跑的更快,跟向岩冲的距离越来越近。向岩冲看准旁边一棵树,一跃跳起来爬了上去,把这家伙甩开了。这个家伙不见了前面的向岩冲,却看见前面更远的地方呆呆站着的洪天赐,又向洪天赐冲过去。
这个家伙长着一身黑毛,长长的嘴,嘴角上还长着呲到外面的獠牙,样子十分狰狞。洪天赐心想,原来野猪就长这个样啊!
耳朵里听见向岩冲高喊:“快到大树后面躲起来!”可是洪天赐像是被这只野猪吓傻了,呆呆的站着就是迈不动步,把向岩冲急死了。
眼看野猪跑近了,洪天赐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转身朝后面的一棵大树跑去。眼看洪天赐就跑到大树下了,却被积雪下面的树枝绊了一下,扑通摔倒了。几乎同时野猪也追到了,由于洪天赐意外摔倒,野猪扑了个空,一头撞在大树上,就听见“咚”地一声响,树上一大片雪花落了下来。
不知野猪是不是被撞晕了,没有马上起来。
向岩冲以为洪天赐被野猪撞倒了,跳下树就往这里跑。
洪天赐摔的手脚都疼,可是他根本顾不得,爬起来又要跑。可是他的一只裤腿被树枝挂住了,一下又摔倒了,头正好对着野猪的头。就见野猪张着大嘴喘粗气,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就像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怪兽,一阵恐惧感传遍洪天赐全身,感觉头发都立起来了。他爬起来还想跑,可是裤腿还被树枝挂着没跑动,恐惧下他本能地举起砍刀向野猪砍去。听见向岩冲大喊“照它的脖子砍!”,洪天赐举起砍刀又向它的脖子砍,刚砍了两刀野猪就醒过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向洪天赐咬过来,洪天赐本能地把砍刀伸过去挡,说来还是巧,砍刀刚好刺进野猪嘴里。就听野猪发出一阵吓人的嚎叫,嘴里的鲜血马上喷洒出来,喷到洪天赐身上,还把洪天赐给冲倒了,双手一撒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把裤腿也撕破了。
不过野猪也倒下了,嘴里还插着洪天赐的砍刀。原来是向岩冲射中那一箭的毒药发生作用了。
向岩冲上来对着它的脖子又是一阵猛砍,这只野猪挣扎了一阵终于不动了,鲜血把附近的白雪都染红了。
向岩冲见洪天赐坐在雪地上,旁边和身上都是血,以为洪天赐受伤了,急忙问:“天赐!你伤到哪里了?!”
洪天赐懵懵懂懂地摇头。“好像没有,就是脚脖子有些疼。”
向岩冲仔细看了一下,洪天赐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可把我吓坏了。你怎么不赶快跑?幸好这是一只还没成年的野猪,要是碰上一只大的今天就麻烦了。大野猪的皮更厚,弓箭更难射进去,毒药就不能起作用,野猪的脾气又非常大,一旦受了伤会拼命攻击人。哎,幸好没有伤着你。”
洪天赐感到一阵后怕。
向岩冲砍了一棵树干,又砍了两根藤条把野猪捆上,两人抬着野猪往回走。四只猎狗欢快地跟在后面。
洪天赐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后怕,抬着野猪往回走时腿还在不停的抖。
虽然这头小野猪不算大,但怎么也有百十斤重,向岩冲和洪天赐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野猪抬回家。
听见猎狗和平常不一样的叫声,向雅俾早早就迎了出来,见向岩冲和洪天赐抬着一个猎物回来了,急忙迎上来,一看是一只野猪,不禁吃了一惊。“啊,你们两个打了一只野猪?”
这时向东乡也出来了。“怎么回事?”
向岩冲高高兴兴地说:“爹,你回来了。我和天赐打了一只野猪。”
向东乡看见两人身上都有血迹,着急地说:“胡闹,两个小孩子就敢打野猪,不要命了吗,有没有伤着?”
“没有,这血是打野猪时溅到身上的。”
“真是胡闹,野猪生性凶猛,你是山里孩子自然不怕,可是伤着天赐怎么办?”
“哪是我们要惹它,是它被咱家的狗发现了,过来攻击我们,我们没办法才打它的,再说我们都没事,就是天赐摔倒脚扭了一下。”
向东乡刚才就看洪天赐走路的样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忙问道:“天赐,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向雅俾问向岩冲:“这是一只小野猪,一般不会单独出来,你们是怎么碰上的?”
“不知道,也许是被什么大动物给撵散了,让我们给碰上了。”
回到屋里,向岩冲把当时的情况给向东乡和向雅俾讲了一遍。
听完向岩冲的讲述,向雅俾笑的肚子都疼了。
“两个小鬼稀里糊涂地打了一只野猪,真要好好庆贺一下。”
“天赐,你本来跑的很快,又练了一段时间步法,为什么没有马上躲开呢?”向东乡问道。
“我从没看过长得这样吓人的动物,一下把我吓住了,等它来到我身前才想起来逃跑,没想到被树枝给绊倒了。”
“下次你们再出去,碰上这样的事首先要注意保护自己,千万不能逞强。”
两个人都说知道了。
向岩冲和洪天赐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向岩冲说:“好香啊!姐姐炖肉了?”
向雅俾这才想起火上还烧着锅,赶紧去灶间了。
“爹,还是你在家好,你一回来姐姐就炖肉吃。”
“我也是刚刚进屋,这可不是为我。”
“是吗?难道姐姐猜到我们今天会打到野猪,提前犒劳我们吗?”
“是呀,知道你们今天打猎辛苦了。”向雅俾听到外面说话,回答了一句。
洪天赐和向岩冲把脸和手洗干净了,把脏衣服换掉了,和向东乡坐在一起等着吃饭,顺便聊起来。
大家说了一会话,洪天赐好像想到了什么秘密,悄悄对向东乡说:“师父,水莲姐今天这么高兴,给咱们做好吃的,一定有什么喜事,我猜会不会是大虎哥有消息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姐姐头上多了半截梳子。”
“是吗,我怎么没注意?我去看看。”向岩冲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趟灶间,很快就回来了,冲大家吐了下舌头说:“真的,是有半截梳子,看样子大虎哥真的来过。”
向东乡有些懊悔地说:“要是知道他会来,我就不出去了。”
洪天赐想了一下说:“大虎哥应该没来,是别人来送的信。”
“为什么?”
“水莲姐把整个梳子送给了大虎哥,可现在只有半截梳子,应该是大虎哥让送信人当信物的,如果是大虎哥亲自来用不着带信物。”
向东乡夸奖洪天赐:“有道理,天赐脑子就是聪明。”
很快饭菜就上桌了,是一小盆山野菜烧腊肉,香味飘了满屋。
向雅俾忙完后跟大家一起吃饭,见其他三个人并不急着吃饭,反倒一起看着她,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你们不好好吃饭,看我干什么?”
“水莲,看你今天高兴的样子,是不是那个小伙子有消息啦?”向东乡微笑着问道。
“咦,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是天赐心细,看见你头上多了半截梳子。”
“还是天赐眼尖。你们猜对了。今天下午来了两个大虎哥的兄弟,拿着半截梳子当信物,告诉我大虎没事,只是官府还在缉拿他,暂时不能露面,等过些时候没事了,他就会来家里拜见爹爹。”
“好哇!我正要看看这个名声不错的小伙子到底长什么样?”
“你怎么知道他名声不错?”向雅俾听向东乡这样说有些奇怪。
“不瞒你说,这几天我去了一趟北边,了解了一下巴山三杰的情况。虽然官府要抓他们,但百姓都说他们是好样的,所以我的心情格外舒畅。”
今天的晚饭大家都吃的分外香。
虽然向雅俾按照薛先生的吩咐不让向东乡喝酒,可是他却好像有些醉了,高兴地哼起小调来,洪天赐听出是江南的小调。
吃完晚饭,向雅俾点着火把照明,让向岩冲把野猪肉分割开。其中最好的部分要留给苏寡妇,三条大腿分别送给了三家邻居,其余的部分才用盐腌起来留着自己吃。
洪天赐在旁边打下手,跟着忙活了半天。
第二天吃完早饭,向雅俾让向岩冲把昨天分割好的野猪肉给苏寡妇送去,洪天赐跟着一起去了。
洪天赐来到小西沟后,差不多每天都跟向岩冲和邻居家孩子到山里去,见到的都是小西沟的人,也许是在人少的地方待久了,莲花坪不过是个小山村,可是洪天赐的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二牛哥,这个苏寡妇是干啥的?为什么把肉给她送去?”
“苏寡妇是开小酒馆的,咱家经常给她送野味。”
“这里还有酒馆?”
“当然了,这里不但有酒馆,还有茶馆,还有杂货铺,还有磨坊,还有铁匠铺,还有酒坊,反正干啥的都有。大人们都说,别看莲花坪是个小山村,也是歌藏龙卧虎的好地方。”
洪天赐没明白藏龙卧虎指的是什么,又问:“二牛哥,村里藏龙卧虎是咋回事?”
“你别看咱们是个小村子,可是练武术的人最多,随便找个人都会几下子,在咱们这一片大山里,莲花坪人打架是最有名的。有一次咱村里的人被镇上的人欺负了,全村男人全都下山去帮着打架,我都跟着去了,把那些人吓得到处跑,所以他们就把咱们莲花坪叫‘恶人山’。”
“是个挺吓人的名字?”
“是呀,说咱们这里住的全是恶人。”
拐过一个弯后,向岩冲用手向下一指说:“看到了吗?下面那片房子就是莲花坪,村子中间的那个大水塘就是莲花塘,里面长着很多莲花,非常漂亮。”
洪天赐往向岩冲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房屋出现在眼前。
两个月前跟向东乡来到小西沟时,曾经从村子边上经过,只是当时洪天赐连日赶路十分疲惫,根本就没有心思看风景,也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况。今天站在高处一看,莲花坪真是个美丽的村子。四处散乱分布的房子中间隐约能看到一个大的水塘,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水面上一片雾气蒸腾。一小块一小块的农田散布在村子四周,因为每块田地里种植的东西都不一样,虽然都是绿色,但看上去深深浅浅颜色各不相同,把村子衬托的非常好看。
从房子的数量上看莲花坪是个很大的村子。
向岩冲又指着村子中间的池塘说:“看到那个池塘了吧?它里面的水是咱们门前的小溪流过去的,所以小西沟的人都说,莲花坪人喝的水都是咱们的洗脚水。”
洪天赐差点笑出声来。
“莲花坪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村子中间的莲花池塘才取名的。咱们这座山峰取名叫莲花峰也是因为莲花池塘。大人们说,多年前一个道士路过这里,看莲花池塘风景好,就把旁边的山峰取名叫莲花峰,还在上面修了一个道观叫莲花观,可惜前些年道观被雷打中毁坏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了,哪天没事我领你上去看看,那里可以看到整个村子。”
“行。”
“我跟你说,咱们村里还有三个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
“是呀,就是非常有学问的人,也有人说他们以前都是道士。”
一听这里有有学问的人,洪天赐来了兴趣。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头一个高人是李先生,据说这人学识特别高,还是另外两个人的师兄,所以大家都叫他李大先生。第二个人是孙先生,这个人书画特别好,他们都说如果拿到外面卖可以卖好多钱,所以大家都叫他孙神笔。第三个你见过,就是上次帮我爹看病的薛先生,这人的医术特别高明,前几年村里老陈家的媳妇快要病死了,吃了他开的两服药就好了,所以大家也叫他薛神医,村里人生了病全都找他。薛先生给人看病从来不收钱。”
“他们就住在村里吗,能不能去看一下?”
“这三位先生不在村子里住,他们原先住在莲花峰上,后来有人过来捣乱,他们就烧了房子准备离开这里。村里人知道后都过去挽留,因为他们走了就没人替村里人看病了,后来他们就在村子北面的竹林里找了一个地方,在村民的帮助下建了几间房子,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竹林轩。这三位高人都喜欢清静,如果不是谁家有人生病需要找薛先生医治,或者过年找孙先生写春联,平时人们都不去那里,怕打扰他们。”
“如果再有人来捣乱怎么办?”
“村里人从来不跟外人说他们的行踪,那边的竹林长又长得非常茂密,没去过的人根本找不到,就是有人想来捣乱也找不到地方。”
洪天赐对这三位高人充满了神秘感。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来到村子里。
洪天赐看见莲花池塘里的莲花果然生长的非常漂亮,大大的莲花叶子飘在水面,水面清澈的可以看到莲花的根茎,还有小鱼在水中游动。
向岩冲一边跟碰上的人打招呼,一边小声的指给洪天赐看村里的各个地方。
先指着一间什么招牌也没有的房子说:“那是村里的杂货铺,开店的叫屈瘸子。别看屈瘸子两口子特别精明,但是他家的孩子全都傻乎乎的。”
又经过一间门前挂着“茶”字招牌的大房子,向岩冲告诉洪天赐:“这是老裴家的茶馆,说是茶馆,其实是男人们晚上聊天和赌牌的地方,是村里人最多的地方。”
经过另一间房屋时,向岩冲把声音放低说:“这是开磨坊的老丁家,老丁的老婆还卖煎饼,还帮人做火烧。”
听说这里有人会做火烧,洪天赐来了兴趣。“啥时候领我去看看他家的火烧,看看比我家的烧饼怎么样?”
向岩冲把声音放得更低,有几分神秘地说:“行。老丁家的三女儿招弟是个大美女,咱俩正好去看看美女。”
“行啊!”
“哈哈哈哈......”
两个小男孩放肆地大笑起来。
快走到村子北面的尽头时才看到一间门前挂着“酒”字旗的屋子,不用说这里就是苏寡妇的小酒馆了。
洪天赐跟着向岩冲走到门前,正好酒馆屋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人长得很漂亮,看见向岩冲过来了就主动打招呼:“二牛,给我送啥来了。”
“野猪肉,我姐让送来的。”
“太好了,正好今天有客人。水莲怎么没过来?她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在家忙。”
“这个小兄弟是谁呀?”
“他叫天赐,我爹领回来的徒弟。”
“这个小兄弟长得可真秀气,没事的话常过来坐坐。”
洪天赐看她第一眼就没什么好印象,感觉她有些像大通镇惜春楼的姑娘,所以没有吱声,默默地跟着向岩冲把东西背进去。
一个小女孩听见向岩冲的声音从里屋跑出来,向岩冲把她抱起来哄着玩儿。
小酒馆并不大,只有四张桌子,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能看出来这个苏寡妇是个很利落的女人。
两人从酒馆出来后往回走,洪天赐悄悄问:“二牛哥,咱们这里这样偏僻,还有人去酒馆吗?”
“有啊,除了偶尔来山里收山货的商人,村里的男人也愿意到酒馆里闲坐,特别是那些光棍。因为苏寡妇会唱小曲,这些人愿意到酒馆听她唱小曲。”
“这样一个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姐姐跟她很熟,听姐姐说她以前嫁给一个富人当小妾,后来这个富人死了,她就被家里的大老婆给赶出来了,村里的单身汉苏大柱不知怎么跟她认识了,正好她没地方去,就跟他来到莲花坪,可是没几年苏大柱打猎出事死了,她就在村里开起了酒馆。姐姐说苏寡妇读过书,会填词唱曲,遇事有主见,很愿意跟她聊天,听她说一些外面的事。”
听向岩冲这样说,洪天赐对苏寡妇的印象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