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通面露难色,似有些难以启齿,说道:“我想请徐寨主帮我照顾假少主!”
徐伏波惊道:“少将军,为何让我照顾假少主?”
假赵昺仗着身份尊崇,在五峰山胡作非为,宠爱蒙古奸细乌日娜,残害五峰山众头领,自毁长城,令徐伏波经营十数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回想往事,徐伏波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骨,喝其血,啖其肉,要让他心甘照顾假赵昺,着实太难,但张文通对五峰山群雄有救命之恩,若是拒绝,又显得寡恩薄情。
张文通道:“我知假少主先前有对不住山寨之处。但我答应了他的亲生母亲,要好好照顾他。只不过我如今是一个已死之人,日后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更不能照顾他。因而将他托付给徐寨主。况且他是陆丞相之后,徐寨主也算作帮助陆丞相照顾遗脉。”
徐伏波想起陆秀夫当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忽的心生恻隐,便道:“既然如此,那我暂且将他收留,若日后他再做出不义之事,希望少将军不要怪我责罚于他!”
张文通点头道:“若他日后还是不行善事,一切就由徐寨主处置!”说罢,又瞧向吴钱二人,从怀中掏出木质令,道:“二位长老。我还有一事相求。这块木质令是当日耶律帮主所赠。本是替若妹报仇后,将这块木质令归还耶律帮主。但这段日子,屡有急事,一时未去襄阳,归还此令。如今我不宜在江湖上行走。这块木质令,还是由二位转交给耶律帮主,并代我致谢!”说罢,将木质令交于二人之手。
吴来发道:“张少侠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张文通顿时宽心,又环视众人,道:“各位,如今我是已死之人,我未死消息不宜外露,以免诸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待会儿,我与若妹一同从后门逃离此地,你们便把这破庙烧了,权当做火化我的尸身。从此我和若妹归隐江湖,不问世事!”
群雄一致赞同。张文通辞别众人,临行前告诉长生子,此行去桃花岛,等见过程英和陆无双,禀明婚事,再回缥缈峰与长生子相聚。
文若二人偷偷从后门溜走。过了半晌,群雄估摸二人走远,便佯装痛哭,高呼“张少侠”“少将军”。步高堂拿出火折,点着庙内可燃之物。霎时间,浓烟滚滚,庙外众人以为庙内出事,急忙奔入庙内,想一瞧究竟。却被群雄拦截门外。
钱生财振臂高呼道:“张少侠已经仙逝,陈姑娘为之殉情,我等不愿二人分离,便将二人尸身一同火化,让他们来世再做一对璧人!”
众人闻之,无不痛哭流涕。唯有一人大笑道:“我是大宋幼主,我是皇帝,我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你们都得听我的,哈哈哈!”
众人往那人一瞧,原是假赵昺。这一日,赵昺不仅失去心爱的女人,而且失去了万人尊崇的地位,一时受不了刺激,竟失了心智,成了半疯之人。
众人又听他自言道:“爱妃,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来来,让朕好好宠你!”忽然他又惊道:“不要,不要……不要杀朕!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江山、女人、还是金银珠宝,朕都可以给你,除了朕的性命!”
瞧见假赵昺现在的模样,徐伏波叹道:“成为疯子,对他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解脱!”
假赵昺此生经历也是坎坷,幼年时陆秀夫护送宋朝两位幼主南逃途中,他便落下马车,脑部受伤,得了失忆症。后生父陆秀夫想用偷梁换柱之计,用他性命换取赵昺性命。幸得生母周梓琦不愿他遭难,未按陆秀夫计策行事,令他活了下来。少年时,跟随文长杰颠沛流离,险些命丧五峰山群雄手中,也因祸得福,做了几月少主。可惜一切,都是黄粱一梦,他还是他,并非是赵昺。如今,得了失心疯,无人再去害他,对于他来说,是命运之幸,也是新生活之始。
文若二人离开禹王庙,径直赶往桃花岛。不一日来到集庆。集庆原叫建康,乃是七朝古都,这城中琼楼玉宇多如鳞栉,宝马香车动如水龙,商铺林立,繁华市井,令人缭乱。当以秦淮夜景最令人向往。陈若师忽想要夜游秦淮。张文通欣然答应,是夜,二人雇了一艘小船,泛舟秦淮。
陈若师依偎在张文通怀里,问道:“文哥,经历这次生离死别,能躺在你怀里,我觉得是天下最快乐之事!”
张文通抚摸着陈若师的柔荑,道:“我觉得能和你在一起,便是最快乐之事。以前,我总想着能完成爷爷的心愿,便是最快乐的。却忽略自己内心。其实每个人都有心愿,若是都能实现,我相信大家都很快乐,活得才有趣。可是若是为实现别人的心愿而活,那会活着很累。”
陈若师故意娇羞问道:“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张文通笑道:“我的心愿便是娶你做我的夫人,和你白头偕老!”
陈若师转过身,凝眸含情问道:“文哥,你真打算娶我吗?”
张文通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以后会不会欺负我,会不会打我,会不会骂我,会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会不会用一辈子来疼我,来爱我?”陈若师目光闪烁,似期盼着张文通的肯定回答。
张文通刮了陈若师的琼鼻,笑道:“傻妹妹,我若娶你,自然会疼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我日后若是打你、骂你、逼你,那让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还让我……”
陈若师立时用手堵住张文通的嘴,柔声道:“有你这番话就足够了!说句实话,我以前不敢对其他男子动情。”
“这是为何?”张文通不解道。
“是因为我怕动情后,所托付终生的人会是和我亲生父亲那样的人!”陈若师目光投射他处,似在想着往事。
“你的亲生父亲,他是谁?”与陈若师在一起的日子里,她一直没有提及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听见她提及生父,张文通不禁好奇问道。
“他便是汪如海!”陈若师哽咽道。
“什么,汪如海是你爹?”张文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因为他总以为汪如海是陈若师的夺亲仇人,却万没有料到汪如海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你为何要杀他?”张文通追问道。
“因为他不配做我爹,他是一个禽兽!”陈若师忽然目露凶光,愤愤地道,“二十年前,汪如海当时为前宋福州参将,一日他与婢女私通,不料被我母亲撞见。我母亲当时是他大夫人的侍女。他的大夫人乃是当朝权贵陈宜中的侄女,仗着自家显贵,在汪家作威作福,不许汪如海与其他女子有染。汪如海怕我母亲告状,竟奸污我母亲。我母亲胆小怕事,便将这事隐下去,没有告诉大夫人。岂料汪如海这狗贼变本加厉,后来数次奸辱我母亲。有一日,大夫人撞见汪如海奸辱我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母亲毒打一顿。”说到此处,陈若师泣不成声。
张文通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若妹,若是难过,就不要再说!”
陈若师饮泣吞声道:“不,我要把我的身世告诉你。后来,她把我母亲远嫁给她娘家的一个老管家。那老管家又老又丑,且又爱喝酒,每次醉酒后,便对我母亲先是暴打一顿,然后施辱。那时候我母亲已怀我数月,为了我安危,只能默默受辱。过不多久,老管家得知我母亲有孕,以为是他的,便对我母亲呵护有加,希望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好给他传宗接代。事非他所愿,我母亲生下我来,他见是女婴,日后又是百般凌辱我母亲,稍有不顺心之事,便毒打我母亲。我母亲害怕他将我母女二人扫地出门,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回想往事,陈若师眼泪哗哗直流。
张文通瞧她哭得伤心,一手抱住,另一手帮她擦拭眼泪,安慰道:“不要哭了,事情都过去!”
陈若师抽噎几下,继续讲述她的故事:“后来有一日,老管家喝多酒,猝死了。陈府为感谢老管家伺候府中老少几十年,便给了我母亲五十两银子,安葬老管家。岂料老管家的侄儿,见财起意,不仅夺走这五十两银子,还有老管家留下的两间茅屋,赶走了我母女二人。寒冬腊月,母亲领着我在街头乞讨。我们冻得口唇发紫,浑身颤抖,又饿又冷。那时候我只有三岁,虽是刚记事的孩子,但我忘不了我母亲抱紧我的样子,忘不了她身上的热度。幸好,那一年我遇到我的师父,我师父可怜我们母女,便收我为徒,把我们带到桃花岛。但是,那年我母亲也病世了!我十二岁那年,师父告诉我的身世。我便发誓,要勤练武功,要为我母亲报仇,一定要杀死汪如海。是因为他害的我母亲被人虐待,还得我们流落街头,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一个禽兽!”越说后面,越是哭嚎。
听完陈若师所述,张文通不禁心头一触,倏地明白许多事情,为何陈若师起初对他的追求漠然不理,为何陈若师会对他举止亲昵,但不言爱,为何陈若师会痛恨奸辱良家妇女的苏日格,还将他命根子踩断。一切都是因为她这段可怜的身世。
张文通越想越觉得他更应该爱护陈若师,她父爱的缺失,令她头十九年活在仇怨里,愿她的余生因为他活在情爱中。
张文通抚摸着陈若师后脑,柔声道:“若妹,你放心,我不会成为汪如海那样的人,我会好好爱你,也只会爱你一人!”陈若师紧紧抱住张文通,不停地抽泣着。在陈若师心里,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才能让她忘记以前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