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轩见何杨二人比剑完毕,上前拱手道:“前辈剑法高超,料想棋术琴艺也入臻境。我与前辈博弈弹琴,实属小巫见大巫,不足一哂。不如咱们换一种比试方法!”
何足道喜道:“好,怎么比法?”
朱文轩道:“先说比棋,前辈与我各摆一局残局,看谁能破对方残局,就算谁赢。再说论琴,前辈与我各奏一曲,谁能猜出对方所弹曲目,就算谁赢!”
何足道笑道:“这法子好。只是我年长于你,所听过曲子,所见过残局都远多于你。若按你的比法,有我欺你年少之嫌。不如只由你摆残局,弹曲子。我若破不了,或是听不出你所奏曲目,就算我输。这样如何?”
朱文轩道:“多谢前辈谦让!”
何足道道:“好,请朱兄弟等我弄个棋盘出来!”说罢,提起手中树枝在雪地上划了十九道横线,十九道竖线。这三十八道雪线,线线力道均衡,清晰可见。
倏尔,何足道续道:“请朱兄弟落子吧!”
朱文轩道:“那晚辈献丑了!”登时施展家传武功一阳指在雪棋盘上连戳一百三十九子。若是白子,便在线间圈出一小堆积雪,若是黑子,直接戳出一个窟窿。只因朱文轩功力较弱,待戳完这一百三十九子,手指隐隐作痛。
陈若师、杨氏兄妹不懂围棋,略瞟一眼棋局,黑白相间,宛如这雪棋盘果有棋子在上,不禁赞叹朱文轩功夫了得。唯有张文通仔细观看朱文轩布局。等落下第八十三字,张文通便知朱文轩所布之局乃是乾坤八卦局。谣传此局乃是当年诸葛亮依八卦阵所布棋局,乃是古今十大未解残局之一。棋魔洞中存有十大残局棋谱,张文通自幼熟谙,因而一眼就能瞧出。此局乍看之下,黑子按八卦之势将白子团团围住,白子零星分布棋盘各处,未连成片,无还击之力。张文通心道:此局乃是十大未解残局,看来何前辈难以破解此局!
何足道斜瞄棋局,笑道:“小兄弟竟有如此博识,能够布出十大未解残局的乾坤八卦局!可惜这十大未解残局,我曾一一破解过,花费我不少时日!这乾坤八卦局难不倒我!”
朱文轩以为何足道故意欺他,便也笑道:“前辈既能破此局,烦请前辈落子!”
何足道手提树枝,轻轻在东五南七落子。朱文轩紧紧相逼,落子于东六南七。何足道又在东四南九落子,朱文轩又落子在旁,似欲堵截白子,不然白子有喘息之机。
二人如此前后落了十子。棋局发生变化,白子竟能有气,盘活在黑子中间。朱文轩微微一惊,毕竟局面上仍是黑子占优。二人又对弈二十字,反复厮杀,白子竟冲出黑子包围,有反包围黑子之势。朱文轩有些忙慌,只能固守黑子区域,若下到终盘,或许能凭点数获胜。二人又落了二十几子,便终盘。细数之下,白子侥幸赢了一个半子。
朱文轩登时恭敬道:“前辈棋艺高超,晚辈不可企及!”
何足道笑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朱文轩续道:“晚辈献丑,再弹奏一曲,请前辈赐教!”
何足道道:“请朱兄弟用我这瑶琴弹奏一曲!”
朱文轩道声谢,便坐到瑶琴旁,十指轻拨琴弦,奏响一曲。这曲音低转,似少妇哭泣,欲诉衷肠。再细听,曲中有声,不觉令人悲悯。张文通听得仔细,便知此曲乃是白乐天所作的琵琶曲。白乐天时任江州司马,一日在江边忽见夜弹琵琶的妇人,听闻她被人遗弃,沦落江湖,便有感而发,作了这首琵琶曲。这首曲目流传不广,知者甚少。张文通也是在琴癫洞里翻阅古谱才知有此曲。
琴声铮铮,闻者落泪。过不多久,朱文轩弹毕此曲,拱手问道:“前辈可知晚辈所弹是何曲目?”
何足道满脸自信道:“曲音如少妇低泣,此曲应是白乐天的《琵琶曲》。对否?”
朱文轩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朝何足道作一个揖,恭道:“前辈大才,晚辈诚服!”
何足道道:“《琵琶曲》世间少闻。朱兄弟能弹奏《琵琶曲》,足见其博学。后生可畏啊!”
张文通瞧他二人谈棋论琴,心中技痒难耐,拱手道:“适才瞧朱兄与前辈谈论棋道琴艺,晚辈一时技痒,也想献丑,不知可乎?”
何足道笑道:“张兄弟想切磋技艺,那更好。请张兄弟先奏一曲听听!”
张文通道声多谢,便也坐到琴前,先微调琴弦,再抚琴弹一曲《广陵散》。《广陵散》即是《聂政刺韩傀曲》,曲声悲壮而高亢。至魏晋时,嵇康以善弹此曲著称。后嵇康被司马氏所害,行刑前仍从容不迫,索琴弹奏此曲,并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广陵散》后未传世,知者寥寥无几。这曲《广陵散》是张文通在琴癫洞所习。
何足道听完此曲,叹道:“此曲有春秋战国之风,内含肃杀,有壮士断腕之情,亦有易水之韵。我虽听闻千余首曲子,却不知此曲是何曲。敢问张兄弟所弹奏是何曲目?”
张文通起身答道:“晚辈所弹的是《广陵散》。”
何足道一听是《广陵散》,大吃一惊,道:“世人皆说嵇康过后无广陵,今日得闻此曲,乃大幸啊!这场比试,我输得幸哉!张兄弟,咱们再论棋道,请落子!”说罢又划出一张雪棋盘。
张文通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在雪棋盘中点下一百四十八子,白子画圈,黑子轻点,霎时摆下棋魔洞镇洞之局——珍珑棋局。何足道仔细瞧着棋局,运思极快,脑海里已想出几十种走法,但白子左突右冲不得。纵看了千百遍,俨然是一局死棋。何足道心头一震,摇头自言道:“好局,好局!”
朱文轩见何足道冥思半晌,未能破解此局,也探头瞧这棋局有何奥妙,乍看之下,便知妙局,心道:此局在古谱中不曾见过。布局精密,俨然是一局死棋,无处可生。真不知如何解?
再瞧向何足道呆立不语,神色不定,正在苦思破解之法。何足道忽觉眼前棋盘渐渐模糊,棋局的黑子白子化作两条真龙将他缠住。何足道登时一惊,出手相搏。两条真龙先将他身体缠住,后又缠紧他的四肢。何足道扼住二龙颈部,欲扯开二龙。那二龙忽地张开血盆大口,欲将何足道脑袋吞噬。何足道急冒冷汗。龙嘴只离他头部数寸之远,眼见无救,思道:想不到我何足道竟会命丧于此!罢罢罢,我此生逍遥自在,不服天管,命在我手,岂有你等孽畜害我!登时,举掌劈向自己天灵盖。
倏地,二龙登时不见。何足道双目渐清,雪棋盘了无踪影。原是张文通见他着魔,心中忙慌,便使一招“以息想吹”,将雪棋盘用雪盖住,破坏棋局,救了何足道一命。
何足道惊魂甫定,忙道:“此局甚是怪异,我破不了此局!此局又是张兄弟胜了!”
张文通道:“不不,此局,我胜之不武,我未曾想到此局能扰人心智,险些害了前辈性命!”张文通在棋魔洞只习珍珑棋局破解之法,未曾独解珍珑棋局,因而不知其中厉害。
何足道笑道:“胜便是胜,有何胜之不武。只怪我棋艺不精,险着这棋局的道。张兄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张文通忙道:“前辈请讲!”
何足道道:“我想习这《广陵散》和这棋局破解之法,不知少侠愿否相教?”
张文通道:“不敢言教,只是切磋!不过天色已晚,且天气寒冷,若在此处切磋,倒苦了我这几位朋友!”
何足道道:“这个好办,请诸位移尊寒舍避寒。张兄弟可乘暇教我,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主意不定,各有顾虑。朱文轩虽喜能与何足道切磋琴棋,但恐朱均儒挂念,便道:“承蒙前辈好意。可惜天色已晚,恐家父挂怀,我不便前往!”
杨慕龙对弹琴对弈毫无兴趣,直言道:“我也不去!”杨玉真、陈若师此时也起了睡意,又见朱杨二人不去,便告知实情,不愿前往。
何足道知道众人不去,张文通必也不去,便道:“朱兄弟,若担心令尊挂怀,这个无妨,待至寒舍,我派人前往贵府,告知令尊,你在我处。另外我家中有春秋棋谱十卷,上古乐章百篇,不知有意乎?”
朱文轩家中虽有棋谱乐章,多是汉晋以来,春秋战国的甚少,闻何足道家中有此古书,心中甚喜,且用解除后顾之忧,便有意前往。
又听得何足道续道:“杨兄弟,剑法精湛,又夹杂怪异掌法,只是稍有生疏。若能多与他人比试,剑掌娴熟,武功必有长进。我昆仑派有许多好手,可以陪杨兄弟切磋。杨兄弟可否愿往?”杨慕龙听后,也是怦然心动,但碍于颜面,没有立刻应承,静观他人。
何足道又对杨玉真和陈若师道:“两位姑娘,寒舍离此不远,只有五六里。可到寒舍休息!”陈若师愿习武功高招,听得能习得昆仑剑法自然高兴,便道:“既然前辈执意相邀,我愿往。”
张文通见何足道安排妥当,也无顾虑,忙道:“前辈考虑周全,咱们可先随前辈去昆仑派,明日再回朱家庄!”
陈若师道:“也好,昆仑派离之较近,可以早些睡下!”
杨玉真接道:“我也随若师妹妹去!”
朱文轩附和道:“诸位是我家中贵客,恐有闪失,我愿一同前往!”
杨慕龙道:““既然大家都去,我也勉强走一遭!”
何足道大喜,旋即收拾好瑶琴,领着众人回至昆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