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通经历刘朱重圆之事后,仍继续在宝善堂里治病救人,闲来时候去杭州四周打听赵昺的下落。如此到了次年深秋时节,张文通坐在店中照料生意。忽从门外进来一名女子,身着淡青衣裙。张文通注视着这青衣女,年若二九,面容姣好,宛如清水芙蓉,淡而不艳。张文通忽有一见如故之感,虽然不知对方名字,但仿佛认识此女好久,越瞧越觉得日后必会和她之间发生很多故事,殊不知竟默默地看痴了。
青衣女瞧见张文通的眼神有异,似对她不怀好意,又见张文通胡子花白,猜他年过六旬。寻常人若见到六旬老者目不转睛盯着十八岁姑娘,都会觉得此人必是贪恋美色,春心大发。青衣女顿感浑身不自在,暗道:这老头为何这般看我。莫不是想图谋不轨?哎,人心不古,为老不尊!
青衣女对张文通便无好感,高声喝道:“掌柜的,你这儿可有砒霜?”
张文通被青衣女一喝,方缓过神,忙道:“砒霜?有,不知姑娘要多少?”
“一钱就够了!”青衣女竖起食指道。
张文通道了声好,便从药柜里拿出砒霜,放在称上称称,时不时偷瞄几眼青衣女,因而干活缓慢,没有往日利索。
青衣女嫌他称的慢,急道:“大夫,称好了吗?”
张文通见她催促,不好拖拉,忙道:“请姑娘稍等片刻,马上好了!”未消片刻便称好砒霜,递给她。
青衣女付了钱,转身就离开药店。张文通又痴痴的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忽生一念:砒霜含有剧毒,这姑娘要这个干什么。瞧她那身装扮不像是寻常闺中女子,倒像是江湖侠女。莫不是想拿砒霜害人?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有如此毒心,真是可惜了!
自青衣女离开药铺,张文通便心不在焉,总想着适才青衣女的一言一行。他见自己今日无心做事,到了申时,索性就关了店门,躲在密室里修练武功。但张文通满脑子都是青衣女的倩影,练功无法静心,多练无益,便恢复原来模样,到闹市去散散心。其实他内心极度渴望着能在街市上再次邂逅青衣女。
张文通先去酒肆喝了几碗酒,借酒消愁,想忘了青衣女。然而借酒浇愁愁更愁,他仍是无法忘记青衣女,忽而转念一想:我张文通是有志男儿,心中应以匡复大宋为念,需要建功立业,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张文通心里碎碎念叨之时,宏图伟业稍微能压制住一丝儿女私情,但若不念叨时,心中藏着可不是宏图伟业,仍是儿女私情。张文通无法,只好转踅去了勾栏瓦市听几场戏,愉悦身心,好让自己不再愁闷。勾栏瓦市的欢声笑语也只能令张文通暂时忘了青衣女的存在。待戏场散后,张文通的心仍被青衣女的音貌所占据。
张文通甚是苦闷,不知为何今日始终不能忘记青衣女。他回想起当日刘汝恒在灵隐寺因思念朱琳所念的那两句诗,不禁心有所感,自言道:当日刘兄之苦,今日我也尝到其中酸楚。可惜,我不能心系一路人,否则大业难成。
张文通在街上兀自神伤,忽有一人从他眼前闪过。张文通暗觉那人身影甚是熟悉,便径直跟了过去。那人转过几个小巷,进入一家宅院后门。张文通瞧见那人的侧脸,竟是是青衣女,立时欣喜若狂,迅速走至那宅院后门。
张文通一瞧这宅院四周,便知这宅院乃是杭州城最大妓院温柔乡,心头一怔,暗道:难道这位姑娘是烟花女子?不太可能,她的言行举止绝不像是个风尘中人。
张文通好奇,便随着青衣女身后进去了。只见那青衣女绕过几间房子,走进后厨。乘人不备,偷拿走一壶酒,端到僻静处,将今早买来的砒霜悉数倒进酒壶中,又佯做无事,走至温柔乡的庭院中。这庭院四周围着是花楼,淫声荡语、呻吟长嘶,不绝入耳。青衣女脸色严峻,大有厌烦之色。她忽然停了下来,调整呼吸,面露笑容,走向院中的天字一号房。
房中人员众多,男男女女不下十人。男的都是杭州城的达官贵胄,光鲜亮丽。女的皆是勾栏美人,娇艳动人。贵胄色眯眯,美人娇滴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尽是风花雪月。青衣女低头不敢细瞅,径直走向一个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身旁。那汉子乃是杭州城镇抚汪如海,四十余岁,原是前宋降将,与这青衣女有仇。前些日,他接到上令,右迁至扬州镇抚,敕封宣武将军。汪如海心中大喜,便宴请城中好友和传令官员在温柔乡里喝酒庆祝。青衣女探到汪如海今夜在此设宴,便买些砒霜,欲要将他毒死。
青衣女放下手中酒壶,对汪如海道:“大人,您要的酒来了!”
汪如海酒酣耳热,记不清自己是否要了酒,但瞧见美人送酒,色心顿起,一手抓住青衣女的柔荑,口中念道:“姑娘这手真滑溜!摸的让人这心,怦怦直跳啊!来,让大人我好好亲一亲。”说罢,嘟着嘴拟要亲吻青衣女的手背。
青衣女从未被人如此猥亵,立时圆目怒睁,用手反扣住汪如海的手腕。汪如海大惊,酒顿时醒了一半。青衣女另外一只手迅速出掌击倒汪如海。汪如海失去重心,顺势抓住桌布。怎奈青衣女掌力太大,汪如海还是跌倒在地。桌布被汪如海拉动,顿时一阵噼里啪啦,桌上的一半酒菜倏地都洒落在地,青衣女端来那壶酒也在其中。汪如海忽地瞧见洒在地上的酒冒着白沫,心中大骇,脸色霎白,便知这女子是来谋杀他的。由于醉酒,汪如海无法立即起身,只能屁股往后蹭了几下,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青衣女见事情败露,无需再掩盖,幸得她早就留了一手,忽地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汪如海道:“今日,我要取你这畜生的性命!”
霎时房中大乱,有人尖叫,有人跑出房中,有人大呼:“有刺客”。参宴中有两名武将,见汪如海身处险境,立急拿起手中杯碟砸向青衣女。这些人已是头重脚轻,手中乏力,没有砸中青衣女。青衣女反而惊觉,撇下汪如海,一脚将桌子踹向那两名武将。那二人没有力气,竟被桌子撞翻倒地,一时难以爬起。青衣女转向汪如海,手起匕落,刺向汪如海。
说时迟那时快,忽从门外闪进四人,为首那人迅速抄起门边的花瓶,掷向青衣女。青衣女瞧见花瓶从她侧面向她飞来。立时转身,有匕首格开花瓶。花瓶顿时吧唧碎了一地,吓得未逃离的妓女大声尖叫。
汪如海见进来四人是他身边四大护法铁掌上官龙,神拳归虎,剑灵独孤赤,刀霸胡玄。这四人本来应看守房门,保护汪如海安全,但因汪如海大喜,便允他们四人在隔壁房间喝花酒。后四人听见隔壁有异声,便匆忙赶来。
汪如海竭力喊道:“还不快救来我!”
铁掌上官龙、神拳归虎未等汪如海吩咐,就已冲到青衣女身前。上官龙使了一招“泥沙俱下”,将身跃起,右手出掌,向着青衣女的天灵盖打去。陈若师立将手中匕首掷向上官龙掌心。上官龙担心匕首伤掌,急忙收了右掌,连出左掌横打青衣女右腕。青衣女吃疼,一时握拿不稳,匕首倏地落地。
归虎趁机从背后偷袭青衣女,使了一招“拳打郑屠”,呼啸三拳,打向青衣女后脊。此招别无特点,就是汇集全身内功于一拳,急打三拳,若是中招,当场便可毙命。青衣女知对方人多,时刻注意四周,听见背后声音,蓦地转身,潜意识将全身功力汇集一掌,硬接三拳。归虎的拳法又快又狠,青衣女被这三拳震退数步。
上官龙和归虎又从青衣女左右两侧齐出掌拳攻向青衣女。青衣女左支右绌,难以抵挡。未接十招,身上便中了三拳四掌。
剑灵独孤赤道:“大哥、二哥,你们先休息一下。待小弟来收拾这娘们!”上官龙、归虎知道独孤赤想在汪如海面前卖弄剑术,便遂了他的愿。二人闪在一旁,让独孤赤与青衣女独斗。
青衣女初与独孤赤比试,暗觉他的剑招缓慢,误以为他剑法不济,便陡起轻蔑之心,连使了几个杀招,急攻独孤赤胸、腹。却被独孤赤轻易化解。青衣女大惊。俄而,独孤赤的剑越使越快。青衣女适才多处受伤,行动多有不便,且手无寸铁,凭靠肉掌难以招架独孤赤的长剑,只能勉强支撑。独孤赤有意在汪如海卖弄武艺,因而不想快速杀死青衣女,只是用剑划伤青衣女的臂、腹、腿等无大碍之处。
刀霸胡玄不解独孤赤为何迟迟不杀青衣女,而他生性急躁,大喊道:“三哥,打个娘们,还需费啥劲,看我把她给劈咯!”
独孤赤知胡玄性子,不愿与他相争,便道:“四弟,这女的就交给你了!”忽地闪到一旁。胡玄跃身而起,使了一招“一刀两断”,拔刀凌空向青衣女劈去。
青衣女刚才连斗上官龙、归虎和独孤赤,体力消耗太多,且是遍体鳞伤,无论如何也是避不了这招,只能闭上眼睛,等待受死。她感觉这一瞬息犹如静止,竟听不到一丝嘈杂。忽地叮当一声,似是大刀落地之声。青衣女睁开双眼,发现站在她眼前的已不是胡玄,而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这少年就是张文通,而胡玄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