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师见二人如此害怕,暗里挺个大拇哥,赞张文通化险为夷,也恐吓二人道:“师哥,我看把这二人拉出去,打一百下下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寻常人难能熬过一百下板子,吓得二人连连磕头,洪钦道:“下官已经记住,还望国师饶过下官!”
张文通瞧见陈若师夸他,暗自高兴,旋即脸色一沉,道:“诶,师妹千万不可。洪大人怀疑咱们,并无过错!若来的人身份确实有假,那便会耽误军国大事。他们也是为了我大元江山社稷考虑,咱们勿要怪罪他们!”
二人一听免于责罚,心中大喜,又磕了三个头,齐谢道:“多谢国师,多谢国师!”
张文通又道:“你们也倒提醒我。眼下乃是非常时期,我也不知你们是真是假。我且问你们几件事。你们若答对了,那便是真的,若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对,那便是五峰山上的贼人假扮,我将你们绑去大都,面见大汗,听从大汗处置!”
二人一听,顿时心宽。洪钦道:“国师,有何问题尽管问!我们绝对是本人,如假包换,绝不会有虚!”
张文通道:“好,那我问你,此次征讨反贼,何人挂帅,兵马如何调动?”
拉克申用蒙古语叽叽哇哇说了一堆。张文通不明所言,但又不能明言听不懂,佯装脸色阴沉,拍案大怒道:“镇抚大人,你说蒙古话,我和我师妹是能听懂,但这洪大人怎么能听懂。洪大人又不是外人,难道怕他听见,去告诉五峰山的贼人嘛?还不快说汉话!”
拉克申连忙称是。拉克申久居中原,对汉话也是了如指掌,不过人人都倾向于说母语,拉克申也不例外。况且拉克申虽不知国师是何人,但也知历任国师都懂蒙古语,因而说蒙古语。拉克申见张文通不允他说蒙古语,便用汉语续道:“此番出征乃是大汗御驾亲征!”话到此处,张文通暗觉不妙,忽必烈御驾亲征,绝非寻常剿匪,此行目的定是冲着假赵昺而来。
张文通仔细听拉克申往下说:“不过,对外宣称乃是汝阳公张弘正挂帅!此番调兵分别从庐州府调动步兵一千五百人,骑兵五百人,共计两千兵马;从淮安府调动步兵一千人,骑兵五百人,共计一千五百人马;从扬州、集庆二府共抽调步兵两千人,骑兵五百人,共计两千五百人;而从我杭州府抽调八百步兵,两百骑兵,总计一千兵马。五府总调动兵马共七千人,其中步兵五千三百人,骑兵一千七百人。”
张文通点头道:“镇抚说的不错。与我所知相差无几!我再问你们,此次剿匪是如何围剿?”
拉克申从怀中掏出一张行军作战图,在府尹案上摊开,续道:“这是此番围剿图!”
张文通仔细瞧着此图,默记图上各地各标。陈若师好奇,也凑过来一瞧,图中圈圈点点、山川城村,多如牛毛,也是瞧不明白。
拉克申指着图中圈圈点点,道:“此次围剿,用汉人的话说,就是三面围剿,网开一面。大汗料到五峰山寨这伙贼人威震庐淮,且在庐淮两府多有耳目。他们若得知朝廷从庐淮两府要大举进攻五峰山,必会早作准备。因而对外称是庐淮两府兵马调防。而实则这两路兵马分别从五峰山北侧和西侧正面进攻五峰山。而集庆、扬州两府兵马从五峰山东侧偷袭。迫使五峰山的贼匪南逃。至于我们杭州府兵马便在五峰山南侧三十里的苍山设伏。待贼匪逃至此处,我们便围起而攻之,并能一举歼灭。”
张文通听后,暗赞忽必烈善于用兵,若依此番调度,五峰山群雄恐会一网打尽,又问道:“庐淮二府数次围剿五峰山都是铩羽而归,此回用兵,我等凭何可胜?”
“大汗用兵如神,定能胜过五峰山贼匪!”拉克申道。
张文通本想套出此次蒙古用兵其他机密,不期拉克申来些虚辞,便猜他也是不知,笑道:“没错,有大汗稳坐中军,定会大获全胜!”
洪钦立时拍马屁道:“国师言之有理,皇上乃是不世圣主,焉能不胜?”
张文通又问道:“我再问你们,咱们何时围攻五峰山?”
拉克申道:“末将不知其他诸府兵马攻山时日,但大汗下令我杭州兵马需在明日开拔,三日后戌时必须至苍山设伏。末将料想其他诸府可能在四日后攻打五峰山。”
张文通抚掌大笑道:“镇抚大人,所言属实,未有虚言,你们是本人无疑。”
洪钦、拉克申拱手齐道:“多谢国师信任!”说罢,抬头瞧见张文通忽的面露峻色,二人立时敛起笑容。
张文通正色道:“既然已经验明二位真身,那我就宣谕。”
洪钦、拉克申立时跪伏在地。张文通清清嗓子,朗声大道:“上谕,着令杭州兵马改往八斗山设伏,钦此!”这道口谕是张文通听完蒙古作战计划后当下所想。八斗山距五峰山有五十里,且途中多有岔路,五峰山群雄即使战败,也易逃脱。
洪拉二人齐道:“下官(末将)接旨!”
二人站起身,拉克申仔细一瞧作战图,发现八斗山离五峰山有五十里远,心中疑惑,问道:“国师,大汗为何改让我们在八斗山设伏。八斗山距五峰山有五十里。途中岔路很多,极易放跑贼匪?”
张文通不慌不忙道:“镇抚大人,你有所不知。据探报,这五峰山方圆二十里处有迎宾哨所,我等若在苍山附近设伏,极易引起这伙贼匪注意。因而再往后退二十里处设伏,如此一来,不令贼匪起疑。你的疑虑,大汗早就想到。因而他从集庆、扬州两府抽调一千人马沿途设伏追赶,将贼匪逼到八斗山。你想,这伙贼匪逃至八斗山已是筋疲力尽,你们便可轻而易举的将其歼灭,岂不更好?”
拉克申似觉有理,但还有不解之处,又问道:“大汗为何多处设伏,咱们只需在一处设伏,一举歼灭,岂不省事?”
陈若师见拉克申不断发问,神色紧张,手心直冒虚汗,深怕张文通露出破绽,被人瞧出,暗道:这人频频发问,但愿文哥能答上,不然救不了五峰山众人,反而将自己害了!
思罢,又瞧向张文通,只见他仍是泰然自若道:“镇抚大人,可曾读过《孙子兵法》?”
拉克申鲜读汉人典籍,摇头道:“末将未曾读过!”
张文通瞅了一眼洪钦道:“府尹大人,可曾读过?”
洪钦道:“回禀国师,下官曾略读几遍。”
张文通道:“既然读过,那洪大人可曾记得军争篇最后一句?”
洪钦道:“下官不才,倒是记得此句。”
“那你背来听听!”
“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洪钦洋洋得意道。
张文通抚掌叫好,道:“镇抚大人可明白此句之意?”
拉克申汉语只会寻常交流,若论及典籍之意,就如同甫入学的童生一般,摇头道:“末将不知。”
张文通道:“请洪大人将此话解释一番。”
洪钦昂首道:“此话之意是,用兵的原则是对占据高地、背倚丘陵之敌,不要作正面仰攻;对于假装败逃之敌,不要跟踪追击;敌人的精锐部队不要强攻;敌人的诱饵之兵,不要贪食;对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不要去阻截;对被包围的敌军,要预留缺口;对于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过分逼迫,这些都是用兵的基本准则。”
张文通又问拉克申道:“镇抚大人,这回你可明白?”
拉克申略有所悟,道:“国师是想说,不要过分逼迫逃跑的五峰山贼匪?”
张文通笑道:“然也!镇抚大人,这用兵之道,切记围师遗阙,穷寇勿迫。”
拉克申拱手道:“末将受教了!”
张文通道:“既然明白,那就赶紧遵谕行事,不要耽误军国大事!”
拉克申道:“末将现在就去安排事宜!”说罢,辞别文若二人和洪钦,退出府衙。
洪钦见正事聊完,便走近文若二人,谄笑道:“国师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下官在后衙备了一桌酒菜,为国师接风!”
张文通瞥了一眼洪钦,打足官腔道:“府尹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如今军情紧急,大汗还在等我们回去复命。”
拟要离去,洪钦立时从袖口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献给张文通,谄道:“国师既然行事匆忙,不便久留。那下官特意备下一份盘缠,请国师笑纳!”自古为官之道,在于通上,因而若是有高官或是朝官来地方视察,地方官必会竭力巴结,好为日后升迁。洪钦的袖口之内早备好两千两银票,便于平日“孝敬”。
张文通见是五百两银票,暗道:杭州府尹一年的俸禄不过是一百两银子,这人出手便是五百两,想必也是一个贪官。既是贪官,拿你些钱财也是应该的!说罢,接过五百两银票,笑道:“府尹大人果真是我大元栋梁,杭州城在你治理下是政通人和、歌舞升平,我一定会在大汗面前好好称赞你的政绩!”
洪钦拜谢道:“多谢国师!”说罢,亲送文若二人离开府衙。二人担心身后有人跟踪,便先出杭州城,找一僻静的地方,卸下妆容,恢复原来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