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修文瞧着一屋少年,似见当年闯荡江湖,镇守襄阳的年少岁月,不禁喜道:“我虽与杨大哥、杨大嫂、还有程师叔和陆妹子已有数十年未见,但今日能与故人后人相见也是幸事。昭阳,速去后厨备好酒宴,我要宴请贵客!”
杨慕龙抢声道:“武叔叔且慢,我等已食过晚饭,不便多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允否?”
武修文问道:“有何事尽管直说!”
杨慕龙道:“武兄弟今日违命打猎,只是少年习性,不应重罚。还请武叔叔免于责罚。”
武修文笑道:“我当何事。这事,我允啦。哈哈哈!”
杨慕龙拱手道:“多谢武叔叔!”
武昭阳心中一喜,道:“多谢爷爷!”
武修文又道:“你们若是不愿多食,便在我庄中多留片刻,陪我聊聊!”
众人欢娱,不禁细聊种种。杨氏兄妹将一家人在古墓生活琐事细细讲来。当谈及杨过夫妇指点兄妹二人武功。武修文不禁称赞杨慕龙功夫非凡,乃是当世后起之秀。杨慕龙听后,心中一快,得意一笑。又谈及杨慕龙单挑全真教诸道,武修文也道全真教自全真七子后,武学败落,后人难有在武林中成名人物。陈若师谈及在桃花岛的岁月,武修文忙问郭靖夫妇衣冠冢可曾每年清理。
众人相谈甚欢。张文通也趁机问道:“我瞧庄前楹联写着‘尽忠报国,承岳王云志;隐鳞戢翼,效苏武气节’,敢问武叔叔是否自比于岳王爷和苏子卿?”
武修文听后,旋即收紧笑容,倏尔微微一笑,道:“岳王爷毁家纾难,抗击金人,乃大宋豪杰。苏子卿在漠北执节十九年,不降匈奴,也是大英雄。岳王爷和苏子卿乃是我所敬之人,我是比不得半分。”
张文通道:“武叔叔自谦不如岳王爷、苏子卿。可是否想做当世岳王爷、苏子卿?”张文通知武修文乃是郭靖徒弟。郭靖是天下第一抗蒙侠士,驻守襄阳五十年。料想武修文必随郭靖驻守襄阳抗击蒙古。武修文以岳飞、苏武做比,以表抗击蒙古,收复山河之志,纵使归隐山林,也对汉家忠心不渝,决不投降蒙古之节。
武修文哈哈一笑,道:“现在时候不早了。人老了,平日里我到此时应该去休息啦!昭阳,你代我陪陪他们。我先回房去了!”说罢,起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武修文为何这么早离去,忽又瞧向张文通,似怪他说错话。众人哪知武修文心中苦闷。武修文自幼便随郭靖镇守襄阳,经历大小战事无数。十余年前,襄阳城破,家人竟被蒙古人杀戮殆尽,唯有他与武昭阳冲出重围,逃至昆仑山。十几寒暑转眼而过,青丝染霜,而蒙元日益渐盛,纵自比于岳飞,却无岳飞功业,唯有比齐苏武,不降蒙古,坚守最后的忠义。岁月蹉跎,付之一笑,多谈无益。
武修文忽然离去,也使得张文通满脸尬色,不知言何。幸得杨玉真在此插一句,缓解氛围:“阳弟,你与武叔叔为何迁徙至此?”若论资排辈,武昭阳乃是杨玉真子侄辈,然杨玉真不按俗礼,只因二人年纪相仿,称武昭阳为阳弟,倒显得亲切。
武昭阳道:“此事说来话长。爷爷自十余岁时,随郭太师祖驻守襄阳。十六年前,蒙古鞑子攻破襄阳城。爷爷、大爷爷及一灯祖师爷门下弟子率领家眷从襄阳城突围。我们遭到鞑子前追后堵,奶奶,爹,妈还有大爷爷全家都被杀害。爷爷从此不愿再踏足中原,便带着我,还有朱叔叔一家来此处定居。”
张文通听完武昭阳一家惨事,心有感触,想起自己爷爷与父母尽皆以身殉国,不禁拍腿叫道:“鞑子着实可恨,侵吞我汉人河山,残害我汉人百姓!”
朱文轩道:“适才张兄问庄前的门联,其意便是武爷爷所想。武爷爷虽久居此地,可无一日不思如何驱除鞑虏,报这国恨家仇!”
张文通忙道:“如今天下未定,各路反元义军如火如荼,我想不久之后,武叔叔大仇定能得报!”
朱文轩道:“只可惜武爷爷年事已高,这报仇大事得靠昭阳哥哥!”忽瞧向武昭阳。
武昭阳先是一愣,忙问道:“怎又说到我?”
朱文轩道:“昭阳哥哥,你可知为何武爷爷对你如此严苛?”
陈若师忽然抢道:“我也想知道是为何,难道朱公子知晓?”
武昭阳道:“定是爷爷想望孙成龙!”
朱文轩道:“望孙成龙不假,希望你成龙之后,便可替他报仇雪恨!”
武昭阳疑道:“轩弟,你是怎么知晓?”
朱文轩笑道:“我的傻哥哥,此事明眼人都能瞧出。”朱家与武家毗邻,两家之事互有耳闻,且朱文轩好读书,明事理,武修文心思怎能瞒过朱文轩。而武昭阳天真无邪,诸事不去细思,其中深意难能猜透,因而纵使相伴武修文二十余年,也想不通他的想法。
众人又寒暄一阵,外面风雪停住。陈若师和杨玉真提议众人再玩耍一阵。余下四人欣然同意,陪二女戏耍。时过亥时,众人疲惫,便辞别武昭阳,径回朱家留宿。
张文通在路上心中嘀咕:武家与鞑子有如此深仇大恨。日后若举义旗灭鞑子,必再来此处,将武兄招入麾下,也是一得力干将。
正想间,众人行至厢房,各自回屋。张文通走近厢房,瞥见赵丝房中灯火通明,忽思道:他到底是何人?冥思间,径向赵丝房前,轻敲三下房门。
“何人敲门?”房中传来赵丝的声音。
“是我,张文通!”张文通答道。
倏尔,赵丝打开房门,请张文通屋内就坐。张文通瞧他手持佛珠,桌上又有一本《金刚经》,问道:“赵公子适才在诵经?”
赵丝道:“闲来无事,便读些经书,聆听圣诲!”
张文通又问道:“赵公子从小便是佛门信徒?”
“正是!”赵丝转动手上佛珠道。
二人相望无言。过了半晌,张文通又道:“还未问赵公子是哪里人氏?”
“大都!”
张文通心头一惊,德祐帝赵隰也是在大都,忽想起赵丝曾告诉他要去宣政院萨迦寺,又蓦地记起,当日幽冥四鬼在终南镇谈及前朝皇帝赵隰前往宣政院出家为僧,再瞧赵丝,登时心跳不已,又问道:“你此去西域果真是去宣政院萨迦寺?”
“正是!”
张文通心中又惊又喜,思道:他难道真是德祐帝?我需验明正身,不能有半点差池。爷爷曾说,德祐帝胸前有一日字形胎记,今日我需瞧个明白。
张文通又道:“赵公子已心属佛门,算作半个僧人,我曾听人说与佛有缘之人,身上必有异痣怪疤,如天庭悬月、脚踏七星。不知赵公子身上是否可有?”
赵丝淡淡一笑道:“佛曰‘一阐提也有佛性,以佛性不断故,终生皆得成佛’,岂因异痣怪疤便是有佛缘之人!”
张文通也是淡淡一笑,心中却道:他守口如瓶,片言不答身上疤痕。多问无益,须另想他法。又道:“能说出此话之人,必有大智大慧!”
赵丝道:“张少侠谬赞。我只不过是寻常的善男信女,怎还有如此高的大智大慧境界!”
“赵公子谦虚了。我忽然想起一事,忘问赵公子。”张文通凝视赵丝双眸。
“何事?”赵丝不加怀疑。
“不知今日在野狼峪,公子是否受伤?”张文通问道。
“多谢少侠关心。今日多赖少侠保护,我未受伤!”赵丝答道。
“伤可以是外伤,也可以是内伤。外伤易见,这内伤需过些时日再能瞧见。我颇通医理,能否允我替公子把脉,瞧瞧是否受内伤?”张文通道。
“既然如此,那多谢张少侠!”赵丝不假思索伸出右手,左手仍不停的转动佛珠。
张文通按住赵丝的尺寸关,又瞧赵丝的手相、舌苔,说道:“赵公子未受内伤。只是公子的体质羸弱,又兼近日天气寒冷,身体虚寒,公子需多保养身体!”
“多谢张少侠提醒!”赵丝谢道。
张文通又道:“我瞧赵公子颈椎似有些不好。”
赵丝道:“没错,有时僵硬,有时酸痛。”
张文通道:“无妨,我有一套按摩推拿手法,装治颈椎疾病。我可传授公子,日后公子可依法施为。请公子坐到镜前。”
赵丝又道声谢,听从张文通吩咐,坐到镜前。张文通又道:“烦请公子先宽衣。”
“这是为何?”赵丝不解道。
“我这推拿手法需手手到肉,效果最佳!”张文通道。
赵丝似觉有理,未再多问,便脱去上衣。张文通屏气凝神,双目注视着赵丝胸口。上衣从赵丝胸前慢慢滑落,直至一个日字胎记赫然映入张文通眼中,张文通悬着心方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