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通若出手还击,那便不打自招,承认此举乃是蓄谋已久,反而得不到药铺,只好忍气吞声,暗运真气,护住经脉,以免伤及内脏。张文通佯装吃疼,痛喊道:“员外,不要打了。老朽说的句句属实!再打老朽就要命丧于此啦!”
朱洛听他喊叫,越发心狠,仍是喝道:“这老贼还不肯说实话,看来是打的轻,继续给我狠狠地打!”家丁们又加了三分力气,不多时,张文通全身皮肤青紫相间。
忽有一婢子闯入厅内,急道:“老爷不好了,三小姐病了。”这婢子乃是朱三小姐贴身婢子。
朱洛极疼爱自己这个三女儿。虽说这个三女儿是他最不喜的二夫人所生,但朱洛生有八子,只有这唯一的女儿,故而视为掌上明珠。朱洛急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婢子缓口气,道:“今日三小姐起床时还是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呕吐,全身乏力,半天不见好转!”
朱洛一听,大声斥道:“那你为何还在此处站着,还不快请大夫!”
吓得婢子低头细声道:“我听闻昨日替四奶奶治病的先生正与老爷您在一起吃饭,便赶过来请他去瞧三小姐病!”
朱洛瞥了一眼张文通,见他被打晕过去,暗道:这厮被打晕,也不承认此行乃是骗我的药铺。莫非真是我冤枉他?我将他打晕,若再求他医琳儿,恐他不愿!
管家瞧朱洛迟迟不说话,误以为朱洛质疑张文通的医术,便走进身前,低声道:“老爷,这老小子想必有两下子,不如让他先将三小姐的病治好,然后再做处置。且说,从外面请大夫回来,还得花些银两。用这老小子,咱们不必多花些银子!”
朱洛叹道:“我并非不愿花些银子,只是磨不开面子。不如由你去叫这老贼替琳儿治病。”
“老爷,放心,此处交给我。您现在就去三小姐的房中吧!”管家道。
朱洛离开大厅,去了朱三小姐的闺房。管家叫醒张文通,赔笑道:“先生,适才我家员外一时糊涂,伤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张文通适才被打,怒火丛生,瞑目之际听到朱洛与管家的言语,暗喜自己仍有机会夺得药铺,强忍怒火,假装吃疼,哎呦三声,痛道:“管家,老朽真没有打过你家药铺的主意!”
管家扶起张文通,道:“先生,我家老爷知道您未曾打过我家药铺的主意。只是挨不过面子,特命我来向先生道歉!”说罢,深深一揖。
张文通道:“没事,没事!哎呦,今日算老朽做个善事,这诊金,我也不要了!老朽得走了!若是再起个误会,我要命丧于此。”
管家急忙拉住张文通,道:“诶!先生说的是哪里话?诊金不仅要给,还得重谢先生!”
张文通故意推辞,道:“哎呀!老朽无功不受禄,拿个诊金即可,无需重谢!”
管家道:“一定得重谢您!”
“老夫受之有愧!”张文通拱手道。
“无愧,无愧!只是还要再麻烦先生。我家三小姐突然患病,还望先生不计前嫌,施手诊治!”管家道。
张文通佯装冥思片刻,撩起袖口,轻抚伤口,碎碎道:“这……”
管家瞧见张文通神色举动,知他心意,笑道:“先生放心,此次看完病。我家老爷一定重谢您,除了诊金、酬金、还有这误伤费,一并与您!”
张文通笑道:“有你这句话,老朽就放心了。那咱们救人要紧,还请管家找两人将我扶过去。刚才被打得奄奄一息,周身上下无一不伤,难以动弹呀。”
管家唤来方才暴打张文通的两个家丁,命他二人搀扶张文通。张文通耍个心机,使个千斤坠,稳如泰山。那二人竭尽全力,方挪寸步。张文通心中偷乐,冷嘲热讽道:“哎呀呀!管家公,贵府家丁尽将力气使到老朽身上,现连半点扶老朽的力气都没有啊!”
管家登时喝斥那二人:“废物!”又唤另两个家丁扶着张文通。张文通不敢再次作弄,以免露馅,引人怀疑,便松点劲。然那二人仍是颤颤巍巍地将张文通扶到朱三小姐房中。
朱洛见张文通前来,便知管家已经说服张文通,上前拱手赔礼道:“适才多有冒犯先生,还望先生勿怪!恳请先生救救小女!”
“医者仁心。身为大夫,救死扶伤乃是我辈职责,员外纵有千般不是,老朽也要医治令爱。”张文通道。
“先生仁义,烦请先生速去医治小女!”朱洛领着张文通到朱三小姐床侧。
二夫人正靠在三小姐床头,哭得抽抽搭搭,瞧见张文通等人过来,连用手绢擦拭眼泪,站起身子,向张文通道个万福。
张文通还礼道:“夫人客气了!”说罢,迈着碎步,走到床头,瞧那朱三小姐,二九年纪,虽在病中,但也是西施捧心,别有韵味。
张文通正欲把脉,朱三小姐忽将手缩入被中,急道:“爹爹,女儿没病,不想看大夫。”
朱洛柔声道:“琳儿,不要和小孩子似的,病了怕看大夫。快将手伸出来!”
朱琳急忙摇头,不愿将手伸出。朱洛又劝了几次,朱琳仍不为所动。朱洛顿时失了耐心,但过于疼爱朱琳,不愿冲她发火,便面向二夫人,喝道:“你平日里是怎么教女儿的,如此执拗。日后若嫁人,如何过活?”
二夫人性格软弱,禁不住朱洛这般斥责,默默地簌簌流泪。朱琳见母亲受骂,心似揪了一下,勉为其难的伸出手。
朱洛喜道:“琳儿,真听话。”倏的又咳了两声,正色道:“既然琳儿的手已经伸出,那就请先生把脉吧!”
朱琳的心砰砰乱跳,不敢瞧向张文通,似怕被他瞧出什么异样。张文通将手搭在朱琳的尺关上,蓦地一怔,暗道:这脉象居然是…是…是喜脉。
当时,程朱理学盛行,提倡贞女节妇。若是未婚先孕,世人多加鄙夷。族人为保家族名声,一般将失贞之女处以极刑。名门望族未出阁女子鲜有失贞,因而张文通大吃一惊。
张文通又思道:这位姑娘定是知道自己身怀六甲,又怕被别人知晓,因而不愿就医。这其中必有隐情。我要慎重行事!否则害了这位姑娘。不过,我还得利用此事,求这位姑娘助我得到药铺。
张文通轻捻羊须,道:“三小姐,身患带下之症。老朽想问些日常详情,恐此处人多,三小姐扭捏,不愿道明,所以请员外夫人先在门外等候。”
古人称妇科疾病为带下病。朱洛虽是朱琳的生父,但终究男女有别,因而他愿在外等候。然朱洛又不放心张文通与朱琳共处一室,便道:“那好,我在门外等候。二夫人是女流之辈,又是琳儿生母,可留在屋中有所照应。”
二夫人也道:“大夫,允我呆在屋里吧。我只有琳儿这一个女儿,我想多陪陪她,好吗?”
二夫人舐犊情深,怎不令张文通感动,但顾及朱琳的颜面,情急之下,只好道:“天下父母爱子心切,老朽怎愿驳夫人的意思!但恐三小姐生性羞涩内敛,有些事情,难以启齿。只好请夫人稍微忍耐一下!”
二夫人抽泣道:“她是我身下掉下来的一块肉,在我面前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您还是允我留在房中吧!我只有看见琳儿,心里才踏实!”
亲情乃是天下最动容的情感之一。张文通不忍夺其亲,顿时语塞。恰在此时,朱琳张口道:“妈,你就在门外稍等片刻!女儿初次和大夫谈及私隐,多有羞涩。若是人多,更加忸怩不安,不愿说起。”说罢,双颊泛红。二夫人顾及朱琳感受,也不强求留下,道声也好,便与朱洛一起出房。
张文通见朱琳助自己说退朱洛夫妇,暗自称奇。实因朱琳洞若明火,她听张文通说她得的是带下之症,窃以为张文通是假大夫,但又见张文通屏退众人,便猜张文通知晓她怀孕,有意助她,遂顺着张文通之意,助张文通请走众人。
待众人走后,张文通低声问道:“小姐,此病可是两月前患的?”
朱琳想起两月前所做之事,面红耳赤,羞道:“先生,既然知道琳儿所患何病,何必再问呢?只不过琳儿想知道先生为何将我爹妈都请出去?”
张文通叹了一口气,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姐帮忙。”
“先生请讲!”
张文通道:“老朽本是游方郎中,漂泊一生,居无定所。今早刚医好小姐的四娘,想趁此机会,向你爹讨一处长兴街的药铺,作为报酬,好让我有个栖息之所,了此余生。岂料你爹说我起了贼心,用药毒你四娘,再来治好你四娘病,骗你家药铺,将我痛打了一顿!”说到此处,老泪纵横。
朱琳不禁愤道:“爹爹也太狠心了。连老人家也打。”
张文通续道:“老朽因而想请小姐在你爹面前多美言几句,将药铺赠与我。好让老朽能够安享晚年。”
朱琳深觉张文通命途多舛,又想到适才张文通帮她隐瞒身孕,理应报答,便爽快答应。
张文通拱手道:“多谢小姐。”
“先生,不用客气!我还要谢谢先生帮我隐瞒!”朱琳淡淡一笑。
张文通突然轻拍额头,说道:“差点忘了小姐的大事。老朽冒昧的问一句,你这腹中胎儿是保还是不保?”
朱琳摇头道:“先生,您就让它胎死腹中吧!”
张文通心中一怔,惊道:“这是何故?难道小姐是被……”张文通本想问朱琳是否惨遭奸辱,一是难以启齿,二是怕朱琳再受伤害,所以欲言而止。
朱琳知晓张文通之意,摇头道:“并非先生所想。是这孩子的父亲家境贫寒,与我有缘无分,我二人终究不会成为夫妻。只有这孩子死了,我才能了却这段孽缘。”
张文通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开一副堕胎药,以保小姐的名声!”朱琳又道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