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通将朱洛夫妇唤进房中,对道:“小姐的病,老朽已知八九,现开一副方子,只需喝上三日,可保小姐药到病除!”朱洛夫妇一听,登时喜不自胜。
朱洛立即命婢子取来文房四宝,亲为张文通磨墨验笔。张文通写了一副堕胎的方子,交予婢子,并嘱咐勿泄露此方。朱洛又误以为此方乃是独家秘方,便想等张文通走后,卖了方子,赚个万八千两银子。
朱琳瞧见朱洛面露喜色,道:“爹爹,我瞧这位老先生,医术高明,医好四娘和我的病。咱家应该重谢于他。我听闻咱家在长兴街有处药铺,不如将此赠与他。一来可让他悬壶济世,了他一桩心愿,二来日后咱家若是有人害病,可请他前来诊治,也是方便!”
朱洛听后,便知刚才张文通在房中向朱琳提及药铺之事,虽是朱琳代求,但要舍一家药铺,似剜了一块心头肉,仍是心痛。毕竟朱洛耍了数十年的心机,眼珠子骨碌一转,心中便有对策,对张文通道:“既然琳儿求我赠你一家药铺,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长兴街的药铺,我赠与你,但房契必须搁在我这儿,另每月需付给我三十两租钱。店中伙计,可以留给你,但这工钱,需由你来支付。至于店中药物,除了药柜里的药留给你以外,仓库里药,我必须搬走。还有日后进药,你需自己想办法。另外日后我这六位夫人、八子一女三孙若是害了什么急症重病,你须立刻到我府中,若慢了丝毫,我就得收回铺子,如何?”
张文通心道:这猪猡富真是贪财吝啬,赠一间铺子便有这许多的条款事项,想必是令我知难而退。虽心中多有不满,然张文通面不改色,道:“多谢员外慷慨!这房契、药品、银子诸事,老朽皆无异议。这伙计,老朽无钱,也雇不了,你还是留着吧。至于这瞧病一事,老朽都已经是老朽了,精力大不如以前。若夫人公子小姐尽是些小病,你天天派人催老朽前来诊断,恐怕老朽坚持不到月余,便气绝身亡咯。”
朱琳附和道:“爹爹,我瞧先生说的在理。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宜奔波劳累!”
朱洛道:“既然这样,你每月初一、十五来我府上为我家十八口人,依次查验身子!若是敢有所懈怠,我便收回铺子,将你逐出杭州城!”
张文通暗觉较之前者,已是省心不少,也就同意。朱洛恐张文通日后反悔,便与张文通签一个书面契约。张文通觉得没有不妥,也就签了。朱琳又求朱洛允张文通在朱府里住上几日。等药铺转让之事一切妥当,张文通再搬去药铺。朱洛欣然答应,但张文通需交些食宿费用。张文通暗觉可气,但恐朱洛多疑,也点头应允。
又逾三日,交接药铺一事妥当,张文通搬进药铺。他先将药铺收拾整齐,又将原藏药物的地窖改成密室。数月后,药铺重新开张,改名为宝善堂。而后数月,张文通除了初一、十五到朱府如约会诊,白天扮成老郎中在药铺坐堂瞧病,晚上恢复容貌,在密室里修行武功。若不愿出诊,就不易容,在勾栏瓦市、茶楼酒肆里听书看戏,打听赵昺的下落。几经打听,有三种说法流传最广:一是当年陆秀夫抱着赵昺跳海而死;二是当年陆秀夫抱着是自己的儿子跳海而死,赵昺沦落民间,不知去向;三是当年赵昺在乱军中被杀死。
赵昺的下落却无人知晓,而张文通却坚信着赵昺未死,因为他相信张世杰所说的那句话“圣上可能没有死”。茫茫人海寻找赵昺,如同大海捞针。张文通深知若因寻找赵昺而误复宋大计,也是万万不能,便暗许十年寻回赵昺,若不能寻回,便去大都救出德祐帝赵隰。
某日,张文通前往灵隐寺,打听赵昺下落。灵隐寺乃杭州一大名寺。南宋初期,灵隐寺居住一神僧,法号道济,人称济公,传闻济公素好酒肉,且武功绝世,医术高超,乃当世活佛。灵隐寺一直备受宋室皇族青睐,王公贵胄时而前来上香请愿。南宋灭亡后,许多太监和南宋遗老遗少不愿出仕元朝,就在此出家。因而,张文通认为此处极易得知赵昺的确切下落。
张文通先往大殿里拜佛求愿,后问寺中沙弥,方丈在何处。沙弥以为张文通与方丈有故,便带他去方丈的禅房。灵隐寺方丈的法号了因,原是南宋大理寺卿,后得罪贾似道,深感时政黑暗,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张文通与了因禅师各施佛家礼法相见。了因寻问张文通的此行来意。
张文通道:“晚辈有一事想求问方丈。”
“施主请讲。”
张文通回头瞅向门外,未见一人,又未听见任何来往脚步声,低声道:“我曾听闻方丈乃前朝大理寺卿,因触怒权贵,愤世出家。”
了因出家几十年,对俗事早已大彻大悟,虽被重提往事,但却无喜无怒,淡然处之,道:“施主所言何故?”
张文通道:“我听闻大师虽已出家,但心系大宋。晚辈恳请大师诚挚相告,可知祥兴帝的下落?”
张文通冒然试问,误使了因乍觉他是蒙古密探,故意试探自己,察看自己是否对前宋存有旧情。了因虽出家为僧,但毕竟是汉人,素恨蒙古,旋即冷道:“老衲久不出山门,尚且不知天下是何人坐朝,怎会知道旧朝故主的去向?”
张文通一听,便知了因对自己心存戒备,不好再追问,以免发生争执,便道声谢就离去了。张文通沿着僧房行走,回想适才寻问的过于莽撞,不禁叹道:“日后若有机会再来致歉寻问。”
过不多时,张文通行至灵隐寺客房,忽听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张文通暗自称奇,心道:佛门清净之地,竟有人在此述相思之苦,想必是个多情浪子。我倒想见见此人。便闻声走近出声的客房。张文通敲了三下门。从里面走出一清秀书生,问道:“敢问公子何事敲门?”
张文通拱手道:“适才小弟听见仁兄念诗,闻声而来,想与仁兄谈诗论赋!”
书生道:“既然如此,请公子入内闲谈!”
张文通进入客房,即道:“小弟姓张,上文下通,还未请教仁兄尊姓台甫。”
书生道:“小生姓刘表字汝恒。”
张文通笑道:“适才听刘兄所念乃是男女相思之词。斗胆问一句,刘兄近日是否为情所伤?”
刘汝恒点头嗯了一声,道:“张兄所言极是!小生近日确实为情所伤。适才读到李太白的《秋风词》,心有所感,便无意将那两句诗读了出来!只是我的情缘已了,念这两句诗,只是聊以自慰罢了!”
张文通道:“刘兄虽说情缘终了,但又念诗以述相思之苦,足见情愫未了。其中实情,不知能否告诉小弟,看小弟是否能助你?”
刘汝恒道:“承蒙张兄关心,我便与你说道。小生本是温州人氏,十数年前蒙古人大举南下,占杭州,下温州。为避战祸,我举家迁至在此。不到一年,家父病故,只留下家母与我。时下小生年仅十二岁,家无分亩薄田,仅靠家母织线卖布,维持家用。家母为了我能饱读诗书,便送我来灵隐寺做杂,闲来时可去寺中藏经阁阅书。此处藏经阁不仅遍藏释家宗卷,还有儒道经典。我在此处呆了十年。在半年前,我在此巧遇杭州城北朱家三小姐朱琳。”
张文通心中一震,面露惊色,思道:眼前这人莫非就是朱琳小姐的情郎?
刘汝恒见张文通面色有异,问道:“张兄难道认识朱三小姐?”
张文通缓过神,哦了一声,道:“认识,有几面之缘!”
刘汝恒没有生疑,续道:“那我继续说我与琳妹之事!我与琳妹一见钟情。我俩相谈甚欢,后互生情愫,某日,便在此间行了周公之礼。自此她一直未来过灵隐寺。”
张文通问道:“那刘兄就未去找过朱小姐吗?”
刘汝恒叹道:“找?上何处去找?她家?像我这样的人,恐怕还未进她家大门,便被打个半死!”
张文通仔细打量刘汝恒,麻葛粗布,身无完衣,明眼人都知此人一贫如洗。张文通道:“难道刘兄不想再续前缘吗?”
刘汝恒道:“想又怎的?可人须服天命啊!我与她今生无缘啊!”
张文通一听,立时讥道:“刘兄在此间做个逍遥天子,倒苦煞了朱三小姐了!”
刘汝恒一听是朱琳的消息,连忙问道:“琳妹最近怎么了?”
张文通款款地道:“也没什么,只是天天挺着大肚子,被人冷嘲热骂罢了!”
刘汝恒惊得目瞪口呆,不太相信朱琳居然会怀上他的孩子,急切抓住张文通的手臂,问道:“琳妹怀孕了?”
数月前,朱琳因与刘汝恒共赴巫山而怀孕,但悖于世俗礼教,在两三月前央求张文通用药流掉。张文通想借用孩子之事去刺激刘汝恒寻回朱琳。
张文通道:“不错,算起来,她现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刘汝恒猛地拍一下大腿,叹道:“琳妹为何这么傻。她不能要这个孩子。若要了,会害了她一辈子!”
张文通又是冷道:“刘兄,可不是孩子害了她,而是你害了她。你难道不想为她做些事情嘛?”
刘汝恒摇头道:“我还能为她做何事?娶她,我愿意,她爹妈肯吗?”
张文通笑道:“既然刘兄愿娶朱小姐,那便行了。小弟倒可以帮你们!”
刘汝恒急问道:“怎么帮?”
张文通胸有成竹地道:“小弟自由安排!”
刘汝恒深深一揖,道:“张兄若能帮助小生,小生愿为牛马!”
张文通搀起刘汝恒,道:“刘兄折煞小弟了,快快请起。过几日,我去朱府,与朱三小姐说道此事。但还需刘兄一件信物作为凭证。”
刘汝恒从袖中掏出一根金钗,递与张文通,道:“这金钗是琳妹当初给我的定情信物。张兄给她看,她自然清楚。”
张文通接过金钗,道:“此事定给刘兄办妥。”刘汝恒又道了几声谢。张刘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日过申时,张文通起身离去,刘汝恒又拜谢张文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