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子忽然想起一事,把时秋风叫到一边,小声问道:“时姐姐,你那天说,如果我们见到如梦姐姐,让她好好想想你说的话。你到底跟她说过什么呀?我能问吗?”时秋风看了看小灵子,又扭头看了一眼吴秋遇,开口说道:“铁大哥和纪姑娘的事你是知道的。纪姑娘不幸遇难,铁大哥也苦了自己这么多年。如梦的情况跟纪姑娘很像。我跟她说,如果想跟吴秋遇在一起,最好学一点武功,不要让铁大哥和纪姑娘的悲剧重演。”小灵子稍稍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时秋风问:“还记得那天我故意抓你的事吗?”小灵子轻轻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试试我会不会武功?”时秋风点头。小灵子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姐姐为什么要试我这个呀?”时秋风看着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两个,说实话我还是和如梦更亲。但是我觉得,她跟吴秋遇在一起不合适。”小灵子偷偷看了时秋风一眼,小声说:“姐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呀?秋遇哥哥已经和如梦姐姐定了亲,是他师公做的主。他们早晚是要成亲的。”
时秋风稍稍沉默了一会,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有机会的时候就要珍惜,免得将来后悔。”说完,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惆怅。小灵子知道她想起铁秋声的事,安慰道:“时姐姐,你的心意,我想铁师叔是知道的。总有一天,他会来找你的。”
时秋风看着小灵子,笑了一下,道:“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小灵子说:“我们先要去找如梦姐姐,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时秋风说:“你和如梦都是好人。还是让秋遇自己拿主意吧。”小灵子羞涩地低下头。
花庆春说:“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师太和秋遇兄弟他们到家里坐坐吧。”花向荣连连点头:“对,对。吴少侠,师太,小灵子姑娘,请随我们到家中一叙。三弟,你赶紧回去张罗酒席。”花向亮转身先走了。小灵子听到招呼,和时秋风一起回来。众人一起离开紫竹林。花家的人躲过一劫,比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吴秋遇问:“灵儿,你说鲜子汤真的会放弃武林至尊的事吗?”小灵子说:“当着那么多人宣读了誓书,还有明秀师太和花家做见证,容不得他反悔。”吴秋遇说:“那他一定后悔死了。”小灵子说:“他这叫自作自受。”吴秋遇说:“我有点不明白。之前他两次暗算花家的人,也没当上武林至尊。为什么还要对花家下手?”小灵子说:“他已经害了人家两次,第三次再想暗算就没那么容易了,当然不想在擂台上再见到花家的人。”
吴秋遇说:“可是,现在花家好像已经没人能打败他。他又何必非要弄个誓书逼着花家放弃呢?”小灵子说:“也许他来之前还不能确认吧,而誓书的事是提前策划好的。”吴秋遇说:“去花家闹过之后,他就应该知道了,按说可以放心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弄誓书的事。”小灵子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虽然当时没人打得过他,但是花公子有三招特别厉害,让鲜子汤吃到了苦头。”吴秋遇说:“那三招跟别的招式明显不一样,一定是戒缘大师教给他的。”
小灵子眼前一亮:“秋遇哥哥你提醒我了。我现在知道鲜子汤为什么非要那份誓书了。”吴秋遇看着小灵子,等她说出答案。小灵子说:“前两次武林至尊争夺,花家的人都被鲜子汤算计。一个留在少林寺,成了戒缘大师。一个双腿残疾,只能坐轮椅。鲜子汤知道花家的人一定非常恨他,但是这么多年没人去报复,显然可以断定花家的实力大不如前。可是这次在嵩山,鲜子汤见到了戒缘大师,知道他的武功更胜从前,肯定很害怕,所以才想到逼花家写誓书,让他们退出武林至尊的争夺。这样他就可以避免再与戒缘大师正面为敌。”
吴秋遇说:“戒缘大师已经出家,那个誓书对他有用吗?”小灵子说:“他一旦还俗,还是花家的人。所以鲜子汤逼着花老爷在誓书上写的是,花家永久退出武林至尊的争夺,而不是花老爷自己。就算戒缘大师还了俗,因为那份誓书在,还是无法参加武林至尊的争夺。”吴秋遇点了点头,忽然说:“戒缘大师可以代表少林寺出战啊。鲜子汤还是躲不过他。”小灵子笑道:“少林寺有了然大师,就算要参与武林至尊的争夺,也不会安排戒缘大师出场。”吴秋遇说:“鲜子汤太能算计了。幸亏这次宣读誓书的是他,戒缘大师又有机会了。”小灵子说:“鲜子汤自作自受。不管戒缘大师参不参与,反正鲜子汤是没戏了。”
花庆春回头招呼吴秋遇和小灵子。吴秋遇快走两步跟上去。小灵子却被史云双叫住。史云双说:“上次忘了问你,你说的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小灵子说:“她叫柳如梦。和姐姐一样,也是个美人儿。”史云双惊喜道:“你们要找的原来是如梦姑娘。”小灵子说:“是啊。姐姐认识她?”史云双说:“前几日她去过栖霞山,说是要跟随师父出家。后来被师父劝走了。”
吴秋遇听她们说到柳如梦,快步走了回来,激动地问道:“如梦到过栖霞山?她现在在哪?”史云双见吴秋遇对柳如梦的事如此关切,不禁愣了一下,说:“他是和曾可以一起来的,好像回镇江了。”吴秋遇兴奋地说:“灵儿,咱们现在就去镇江吧。”小灵子点头同意:“嗯。你先去跟花公子说一声。”
史云双看着吴秋遇走开,低声问小灵子:“你和吴少侠,你们……”小灵子微笑着说:“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到江南,就是帮他来找如梦姐姐的。”史云双问:“那吴少侠和如梦姑娘,他们……”小灵子说:“秋遇哥哥和如梦姐姐从小相识,已经定了亲。”史云双迟疑了一下,说:“我听如梦姑娘说,他好像有个情郎叫一心,刚刚遭遇不测。怎么吴少侠也跟她……有婚约?”小灵子说:“她所说的一心哥哥就是秋遇哥哥。秋遇哥哥确实遇险,但是没死。所以我们又来找她了。”史云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怕给如梦姑娘惹麻烦呢。你这么一说,我就踏实了。”
吴秋遇跟花家的人道别。花家的人极力挽留。小灵子走过来说道:“我和秋遇哥哥急着去找人。有个姐姐以为秋遇哥哥遇难了,非常难过,我们不放心。”吴秋遇也点头确认。花家父子也不好再挽留,只是请他们找到如梦以后,务必再来江宁玩。
吴秋遇和小灵子辞别众人,赶奔镇江。
柳如梦想在栖霞山出家不成,跟着曾可以回到镇江。曾可以明里暗里细心看护。柳如梦表面上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思念吴秋遇,也没有放弃出家的打算。过了两天,她忽然想到,明秀师太让她禀明卢夫人再出家可能只是一个说辞,其实是想稳住她,让曾家的人慢慢劝说她打消念头。卢夫人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怎么可能让她出家当尼姑呢?想到这里,柳如梦不禁发愁。
“明秀师太不肯收我。留在曾家,早晚还要面对卢夫人的好意和曾公子的用心。我的心已经随着一心哥哥去了,不可能再想别的事情。最后的亲人一心哥哥也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柳如梦又有了寻死之心。
“我的死无足轻重,可是曾家人真心对我,知道了难免伤心。即便要死,也要死得自然一些,这样或许大家好接受一些。”柳如梦开始偷偷绝食,准备饿死自己。她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送来的饭菜一口不吃,多少藏起来一些装作吃了,再找机会丢掉。几天过去,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曾可以感觉到柳如梦的变化,关切地问道:“如梦,哪里不舒服么?”柳如梦轻轻摇头:“没有。也许前些天悲伤过度,去栖霞山又累着了,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去忙自己的事吧。”虽然她努力装作没事,毕竟身子太虚,显得有气无力。
曾可以没再说什么,出来还是不放心。柯老三眉飞色舞地走出房间,身后传来蒙昆等人的笑声。看到曾可以,柯老三马上收起笑容。曾可以问:“你要出门?”柯老三含糊答道:“啊,是。公子有什么吩咐吗?”曾可以说:“正好你要出去,顺便请个郎中回来。”柯老三似乎不太情愿:“请大夫干什么呀?有人病了吗?”曾可以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说道:“记着,请镇江最好的郎中!”柯老三不敢再多问,点头应了一声,匆忙走了。曾可以往柳如梦的房间望了一眼,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柯老三嘟囔道:“难得有空去趟怡红院,请什么大夫啊?蒙昆他们都在呢,干吗非得让我去?谁病了?分明是在折腾我嘛。逛窑子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喜欢,也犯不着故意刁难。”他越想越生气。
来到怡红院门口,柯老三心痒难耐,可是公子吩咐的事又不能不办。刚好看到街上有个江湖郎中,他灵机一动,快步走过去。江湖郎中见有人光顾,当然高兴。
柯老三带着江湖郎中来到百花洲,嘱咐道:“到里边我会说你是江南最好的郎中。你装得像一点,别露了。把那个破幌子扔了!”江湖郎中把招揽生意的幌子放到地上,开心地说:“多谢大爷提携。我就说我是江南医馆的大夫。那是本地最好的医馆。”柯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他进去。
曾可以见这么快就请来了大夫,很高兴。柯老三说:“公子,这里没我的事了吧?”曾可以说没事了。柯老三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
曾可以带着江湖郎中来到柳如梦房间。柳如梦推脱不过,只得让郎中把脉。江湖郎中又问了问,看了看,提笔开出一张方子,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进补的药。曾可以当即让人去买药,并问江湖郎中能否在这里暂住几日,以便随时关注如梦的病情。江湖郎中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欣然答应。
柳如梦吃了补药,身体有所恢复。曾可以非常高兴,重赏了江湖郎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如梦肚子里隐隐有胀痛的感觉,她只是一个人忍着,跟谁也没说。这一日她忽然要呕吐,不小心把桌上的茶碗碰掉了。曾可以听到动静,推门冲进来:“如梦,你怎么了?”柳如梦捂着肚子,弯着腰艰难说道:“我没事。”说完又要呕吐。
曾可以急忙让人把郎中叫来。江湖郎中问了问情况,又给柳如梦把了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在旁边焦虑等待的曾可以,起身说道:“公子,恭喜恭喜。尊夫人有喜了。”曾可以听了,当即傻眼。柳如梦愣了一下,想到这是吴秋遇的骨血,不禁悲喜交加,扑到床头哭了起来。江湖郎中看到二人的反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曾可以忽然一把揪住他:“你确定没有看错?”江湖郎中慌忙说:“夫人腹有胀痛,几次要呕吐,肯定是有喜了!我摸到的是喜脉,肯定不会有错!”曾可以慢慢放开他,无力地坐在桌边的凳子上。
江湖郎中见势不妙,连诊金也不敢要,悄悄退出门口,匆忙走了。
柳如梦哭了一会,对着窗口流泪道:“一心哥哥,我现在怀了你的骨血。你终于后继有人了。”曾可以则呆呆地坐着,头脑一片空白。
曾梓图给鲜子汤出了劫持女眷的主意,又在花府见证鲜子汤得手,便一直留在客栈等信。过了两日,没等到万山派来人告知,曾梓图暗骂鲜子汤不厚道,便又带着曾婉儿去栖霞山拜师。明秀师太婉言回绝。曾梓图父女无奈,只得下山。料想花家刚刚遭受骚扰,短期内不太可能考虑花庆春的亲事,曾梓图便带着曾婉儿先去镇江找曾可以汇合。
父女二人来到百花洲,发觉气氛有些沉闷,不禁心中纳闷。
郝青桐和廖树山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们,快步迎了过来。郝青桐开口问道:“曾公,大小姐,你们回来啦?江宁的事办得怎么样?”曾婉儿说:“这个回头再说。我哥哥呢?”郝青桐说:“公子心情不好,刚才看到他在园子里。”曾梓图问:“出什么事了?”郝青桐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跟如梦姑娘病了有关。”
曾婉儿惊讶道:“如梦姐姐病了?找大夫看过了吗?”郝青桐说:“看过了。具体病情,公子不让问。”曾婉儿问:“如梦姐姐住哪屋?”郝青桐赶紧指给她看。曾婉儿对曾梓图说:“爹,您先去找哥哥。我去看看如梦姐姐。”曾梓图点了点头。曾婉儿走后,曾梓图则让郝青桐带路,去找曾可以。
曾可以正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疯狂地打拳。他已经把《北冥玄经》中的“幽冥鬼手”使得纯熟,正在试着加入内功心法。由于司马相的手稿被血迹污染,他看到的“地火无名”心法并不完整。再加上他此刻心烦意乱,气血运转渐渐迟滞,忽然大叫一声,身子抽动了几下,忽然发狂起来。
曾梓图远远见了,打发郝青桐和廖树山先回去,然后飞身上前,出手按抚。不料曾可以忽然使出幽冥鬼手,迅速向他抓来。曾梓图一惊,慌忙闪身躲过。一直过了十余招,曾梓图才抓住破绽,将曾可以制住。曾可以吐了一口血,身子一软,几乎瘫倒。曾梓图赶紧扶住他,呼叫道:“以儿,你怎么了?”曾可以头一垂,失去知觉。曾梓图赶紧扶他坐下,在后面给他运功调理。
曾婉儿轻轻敲门:“姐姐在吗?我是婉儿。”柳如梦听出是曾婉儿的声音,起身开了门:“妹妹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有些闷呢。”曾婉儿进了屋,开口问道:“听说姐姐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柳如梦微笑道:“我很好,没有生病。”曾婉儿见柳如梦精神确实很好,有些意外:“刚才他们说我哥哥心情不好,是因为姐姐病了。我问大夫给姐姐看过了没有,他们还说看过了。原来都是在胡说。”说着在桌边坐下来。
柳如梦说:“大夫确实来看过。不过我没有生病,而是……有了。”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小声。曾婉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柳如梦。柳如梦以为她没听清,重新说道:“婉儿,我怀孕了。”曾婉儿愣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姐姐有喜了?我哥哥知道吗?”柳如梦说:“知道。”曾婉儿说:“那他应该高兴啊。怎么会心情不好呢?”柳如梦低下头,小声说:“是一心哥哥的。”曾婉儿愣了一下,缓慢地坐下,心情复杂,陷入沉默。
曾可以缓醒过来。曾梓图收了手:“以儿,你终于醒了。刚才吓死爹爹了。”曾可以回头见曾梓图在自己身后,赶紧转身问道:“爹,您什么时候到的?”曾梓图说:“我和婉儿刚从江宁回来。听说你心情不好,所以马上过来看你。”曾可以想到自己走火入魔的样子被他看到,不禁有些担心。《北冥玄经》上的武功是其生父司马相秘密传授的,曾可以从没在曾梓图面前显露过。以曾梓图的阅历以及他和北冥教的关系,一定能看出那是北冥教的武功,一定能想到逃走的司马相。
曾梓图没有询问武功的事,而是关切地问道:“以儿,看你好像心绪烦乱。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曾可以支吾道:“没,没什么。孩儿让爹爹费心了。您刚到,婉儿呢?咱们到屋里说话吧。”曾梓图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进了房间,曾梓图简单说了一下江宁发生的事,也问了问这里的情况。曾可以有些心不在焉。曾梓图让他好好休息,起身出去了。曾可以坐到桌边开始发呆。
曾婉儿推门进来,走到曾可以身边,轻声说道:“哥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如梦姐姐已经把事情跟我说了。”曾可以微微抬了一下头,没有说话。曾婉儿说:“如梦姐姐心里有了寄托,至少不会寻死觅活了。哥哥以后还有机会。”曾可以慢慢抬起头,看了看曾婉儿,轻叹一声,又把头低下去。曾婉儿说:“你这样让如梦姐姐看到了,只会让她一起难过。不如去找爹聊聊,或者出去散散心。”曾可以沉默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曾婉儿说:“好了。哥哥早点想清楚吧。我先出去了。”曾可以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看着妹妹走出门口。
曾婉儿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倒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我和哥哥都是一厢情愿。明明知道秋遇公子和如梦姐姐两情相悦,而且已经定了亲,还要拆散他们。秋遇公子因为我不幸身亡。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如梦姐姐。现在如梦姐姐有了秋遇公子的骨肉,我一定尽全力照顾她。”
曾婉儿翻来覆去,忽然坐起来:“如梦姐姐和秋遇公子都不是随便的人,她怎么会忽然怀孕呢?”皱着眉想了一会,忽然明白了:“一定是在渔阳客栈,邵九佳给他们下了药,他们才……算起来,已经有几个月了。如梦姐姐应该来年就会生了。这样也好,秋遇公子总算是有后了。秋遇公子……都是我不好,非要想着和你在一起,结果反倒害了你!我现在很后悔。秋遇公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如梦姐姐!”她捂着脸小声呜咽起来。
曾可以休息了一会,身上静脉没有那么刺痛了,一想到如梦怀孕,又觉得胸闷难当。他站起身,打开房门,往柳如梦的房间看了看,决定出去走走。这一次他谁也没叫,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出了百花洲。
不知不觉来到金山寺附近。他不禁愣了一下:“怎么走到这来了?上次如梦说,法海故意拆散人家姻缘,不是好人。那我和妹妹千方百计地阻挠她和吴秋遇团聚,害得他们生离死别,不是也和法海一样?”他停下脚步,望着金山寺的山门发呆。
两个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兴奋地说道:“苦海禅师果然是大师,三言两语就把我心中的谜团给解了。这趟没白来!”另一个人得意地说:“那当然了!不然愚兄怎会带你来这里找他?”“多谢兄长!”二人与曾可以擦肩而过。曾可以心中一动:“今天无意走到这里,也许是天意。如果金山寺的苦海禅师真如他们所说,我何不去找他请教,说不定可以化解心中烦恼。”想到这,他快步往前走去。
进入山门,穿过天王殿,在大雄宝殿前拦住一个小和尚问道:“小师父,请问苦海禅师现在何处?”“施主跟我来吧。”小和尚直接带他去了方丈室。
曾可以上前给苦海禅师见礼:“在下曾可以,拜见大师。”苦海禅师招呼他坐下,开口问道:“施主不是本地口音,来找老衲所为何事?”曾可以说:“听闻大师深明禅理,见识过人,我特意前来求教。”苦海禅师说:“施主有何疑问?不妨说来听听。”这老和尚倒一点也不谦虚。
曾可以不知道老和尚是否真有见识,有意先试探一下,于是问道:“听说金山寺曾有位法海大师,断却了许仙与白蛇的一段孽缘。不知大师对此事有何评论?”说完,他静静盯着老和尚,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苦海禅师微微一笑:“此系讹传故事,老衲没有评论。”
曾可以一愣:“这件事世代相传,妇孺皆知,怎么大师说是讹传?莫非大师身为金山寺僧人有所避讳?”苦海禅师笑道:“老衲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哪有什么避讳?”曾可以显然不信。苦海禅师问:“施主想不想听老衲说说法海禅师的事?”曾可以说:“愿闻其详。”
苦海禅师说:“唐朝有位宰相,名叫裴休,出身名门,世代礼佛,还捐建了沩山的密印寺。当时一位皇子身染恶疾,看遍名医皆未奏效。裴休身为宰辅,便送自己的儿子代皇子出家。密印寺住持灵佑禅师为其子赐号“法海”,这便是后来的法海禅师。”曾可以心中暗想:“没想到法海竟然有如此显赫的出身,难怪不食人间烟火。”
苦海禅师继续说道:“剃度之后,灵佑禅师命其每日苦行,前后为寺内常住劈柴有近三年,又为五百僧众运水近三年。行单上的苦行结束以后,便让他闭关修行。三年期满,不开关门。灵佑禅师亲自到关门外直呼其名,禅师才应声而出,圆满得道。一时间,僧俗大众皆来问道。为避俗讳,乃受师命外出游历,终至本地驻锡禅修。后从当地施主口中得知,此处原有东晋泽心寺的道场,又在密林蔓草之间发现了损毁的残佛。法海禅师燃烧一节手指,誓愿重修道场,为众生树立伽蓝。”曾可以颇为惊讶,法海和尚出身显赫,没想到竟能吃得了这许多苦,不禁对他的经历越发好奇。
苦海禅师继续说道:“法海禅师开山劳作,筹建寺院,渐渐赢得信众的支持。挖地基时意外掘出一批金镒(镒:古代重量单位,相当于二十两),禅师决定上交官府。太守将此事奉奏皇帝,皇帝敕令将黄金拨发给寺院,作为朝廷供养,并赐名金山禅寺。法海禅师成为金山寺开山初祖,深受后世敬仰。”
曾可以忍不住问道:“照大师这么说,法海禅师是位苦行得道的高僧,怎会旁生枝节,去拆散人家的姻缘?”苦海禅师反问道:“难道施主真的相信,有白蛇成精化作人形,还与人类缔结姻缘?”曾可以一时无语。苦海禅师继续说道:“法海禅师初来之时,荒山密林杂草丛生,半山崖有一条白蟒出没,时常出来伤人。百姓不敢上山烧香。法海禅师驱伏白蟒,将其赶入江中。这或许就是他与白蛇的渊源。”曾可以听了,半信半疑。苦海禅师微笑道:“刚才所说的这些,并非老衲杜撰。施主有兴趣,可以查看金山以及本寺的志纪,件件都有记载。”
曾可以说:“看来世人对法海禅师多有误解。晚生只不过拿白娘子和许仙的事打个比方。我真正想问的是:假如真有类似许仙和白娘子的事,其中的白娘子不是蛇精,而是人,法海也不是金山寺的开山祖师,或者说就不是一位僧人,而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熟人,却要将二人拆散。大师对这样的事有何评论?”
苦海禅师说:“老衲虽不懂世俗情爱,却也知人间有情。事分两面。如果施主所说的二人,彼此用心至诚,本来能有大欢喜的结局,旁人横加拆散便有违人道,实不足取。但若这二人虽然有情,却难逃世俗牵涉,最后难得善终,则相熟之人规劝也在情理之中。”曾可以眼前一亮,最后这句话让他颇为受用。也就是说,如果吴秋遇和柳如梦本来就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那他们兄妹的所作所为就没什么不妥了。
曾可以越想越激动,忽然跪倒:“晚生愚妄,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指点迷津。”苦海禅师赶紧起身扶他:“施主有话请讲,何必如此?”曾可以仍然跪着说道:“实不相瞒,晚生有两个朋友,一个叫柳如梦,一个叫吴秋遇。晚生救过如梦姑娘几次,知她善良纯真,对她情有独钟。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和吴秋遇定了亲。晚生心存妄念,仍想着和如梦姑娘在一起,就想方设法不让他们重逢。前几日,秋遇兄弟意外身亡。如梦姑娘得知后悲痛欲绝,大病一场,还打算出家。晚生实在不忍,又接回来照顾。如今惊闻她有孕在身,是秋遇兄弟的骨血。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望大师指点迷津。”
苦海禅师稍稍想了一下,忽然问道:“老衲法名为何?”曾可以抬头看着他,愣愣地说道:“苦海,苦海禅师。”苦海禅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苦海,相信世人都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但老衲知道,那只是师父给的一个名称而已。老衲若时时计较苦海之名,便永远不能脱离苦海。只要自己心中放下了,苦海便不再是苦海。”老和尚说着,把曾可以扶了起来。
曾可以愣愣地望着苦海禅师,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意思。苦海禅师微笑着说道:“一看施主就是个聪明人。回去好好想想老衲的话,一定可以脱离苦海。”“多谢大师指点。”曾可虽然还是不明白,但也不好继续追问,躬身拜谢,转身走出方丈室。
“若时时计较苦海之名,便永远不能脱离苦海。只要自己心中放下了,苦海便不再是苦海。”曾可以反复念叨着,渐渐有所领悟。出了山门,忽见曾梓图急匆匆走来。
看到曾可以从金山寺出来,曾梓图快步走上前问道:“以儿,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刚才听说你不在房里,问他们都说不知道,就赶紧出来找你。”说着,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看来刚才走得一定很急。曾可以心中感动:“爹,孩儿让您……费心了。我来找苦海禅师聊几句。”曾梓图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说:“傻孩子,咱们是父子。你的事爹不操心谁操心啊?爹知道你心情不好,怕你一时想不开,所以急着出来找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看着曾梓图慈祥的面容和头上的汗水,联想到自己平日得到的关爱,曾可以心中颇为感动。他忽然眼前一亮,顿悟了苦海禅师的那两句话的意思,马上开心起来:“爹,孩儿没事了!谢谢爹!”曾梓图很惊讶:“以儿,你这是?”曾可以笑着说:“爹,孩儿真的没事了!刚才跟苦海禅师聊了几句,现在看到您,我什么都想通了!”曾梓图见他如此开心,说:“那就好。咱们回去吧。”曾可以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殷穷地扶着曾梓图往回走。
曾梓图并不是曾可以的生父。卢夫人怀孕期间与丈夫司马相失散,遭遇马匪洗劫,逃难时被曾梓图救下,在曾梓图的精心照料下,生下曾可以。考虑到一个人抚养儿子长大实在困难,又一直没有司马相的消息,经人劝说,卢夫人改嫁曾梓图。后来卢夫人又生下曾婉儿。曾梓图对待曾可以和曾婉儿根本没有亲疏远近,甚至对曾可以还更重视一些。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曾可以联想到自己身上。如今柳如梦有孕在身,虽说不是自己的骨血,但只要自己真心对待,一定可以赢得柳如梦的心。将来自己和如梦也可以像爹爹曾梓图和母亲那样相亲相爱。想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苦海禅师所说的话:若时时计较苦海之名,便永远不能脱离苦海。只要自己心中放下了,苦海便不再是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