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三路一路上恭恭敬敬,引着济苍生师徒来到铁拳门。两扇铁皮大门刷成黑色,门环处却不是兽头,而是两个偌大的铸铁拳头,高高突起,直要打出一般。门上的黑漆大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铁拳门。门口站着四个红衣汉子,一见成三路,齐刷刷上前施礼。成三路一挥手,四人便退回原处。
师徒二人随成三路走进门口。院子两旁摆着刀枪架子,中间立着十二根高大的木桩,顶端横木上各吊着两个沙袋。二十几个赤膊的弟子正自往袋子上击打,每打一拳,嘴里便大吼一声。吴秋遇忍不住扭头多看两眼。
旁边的弟子眼睛一瞪,双手猛然一推,那沙袋便朝吴秋遇撞来。吴秋遇一惊,赶紧向后跳开。成三路出手在沙袋上回击一拳,沙袋便荡了回去,直撞在那弟子身上。成三路落拳之处,袋子破裂,“哗哗”地流出沙子来。吴秋遇暗自惊叹:“这个人好厉害。那一拳若打在人身上不是连骨头都断了?”
被撞的弟子倒在地上,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无辜地望着成三路。成三路骂道:“真是混账!竟敢对客人如此无礼!”说话间用眼角扫了济苍生一眼,似是有意卖弄。济苍生全然不予理会。
成三路堆笑道:“门下弟子无礼,险些冲撞了令高徒。我已经小惩大戒,还望神医莫怪。”济苍生淡淡说道:“我这徒弟倒没什么。你铁拳厉害,门下弟子又多,要打要杀,也碍不着我的事。”成三路一脸尴尬,自己干笑了两声,说:“是,是。我师兄就在里面,神医请。”
众弟子待成三路走远,赶紧抬着那名受伤的师兄弟去休息。倒不见得是同门情深,只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无辜被打,没人理睬。
绕过大厅,来到后院。成三路指着一间小屋说道:“我师兄就在里面。请。”然后,又朝屋内高喊了一声:“师兄,我把神医请来了。”
进到屋中。只见王保保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床上一人,面朝里躺着,对有人进门毫无反应。吴秋遇看了看王保保,转到师父的另一侧,只想离他远些。
成三路朝王保保喝道:“还不快去给神医倒茶!”王保保龇牙咧嘴地忍痛爬起来,朝济苍生和吴秋遇作了个揖,便拖着大腿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济苍生看了看床上那个人,开口问道:“这位就是王掌门?”“是,是。”成三路上前扶那个人坐起来,“师兄,我把神医请来了。”
只见这铁拳王面如土色,瘦削得皮包着骨头,满脸褶子,就像是行将入土的穷苦老农一般,全然没有了武功高手的神采。他两只手被成三路握在手里,不停地抖着,嘴巴张动却说不出话来。济苍生深感意外,想不到以硬功见长、号称铁拳王的王俊昌竟只剩这样一副身骨,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成三路叹气说道:“我师兄苦心修炼数十载,凭一副铁拳,打遍山西无敌手,在晋陕一带扬威二十余年,那是何等的风光啊。可是现在……唉。”吴秋遇心中纳闷,眼前这个瘦弱之人就是铁拳门的掌门高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济苍生问:“令师兄如何落到这般光景?”成三路扶铁拳王躺下,叹了口气说道:“八个月前,师兄练功走火入魔,突然就病倒了,从此便僵卧不起。一日一日消瘦下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吴秋遇问:“怎么不请大夫看看啊?”
成三路说:“怎会不请大夫?能请到的大夫都请过了,看完了都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有的连方子都不给开。后来又请了两位内功高手,试着为师兄运功疗伤。唉,也是无济于事。他们还问我:‘令师兄体内的真气为何那般弱了?你们铁拳门不修内功么?’我一听,当时就傻了。师兄一副铁拳何等厉害,内功自然了得,怎么会没了呢?后来,师兄就只能这样躺着,话也不能说,饭也吃不下……”
济苍生走到床边,伸手拿过铁拳王的手臂,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成三路急忙搬过一把椅子,请神医坐下。吴秋遇和成三路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济苍生。济苍生脸上露出惊疑之色,收回手指,轻轻地捻了捻,再度放到铁拳王的手腕上。
成三路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济苍生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是一点内力都没有了。这倒奇怪了。”吴秋遇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犯难,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不禁又朝铁拳王望去。铁拳王虚弱地躺着,气息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济苍生闭着眼睛反复诊摸着,心中疑惑始终难解。
王保保端了三杯茶水慢慢走进来,见济苍生正在诊脉,便站在旁边候着。
过了良久,济苍生才睁开眼来。吴秋遇和成三路齐声问道:“怎么样?”济苍生皱着眉头说道:“我也算看过无数病人,令师兄这种状况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吴秋遇一惊,连师父都没见过的病,那岂不是没救了?成三路听了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吴秋遇心想:“他一定是经常听大夫这么说,已经习惯了。”
济苍生继续说道:“他脉象平和,似无其他病症,只是这体内真气为何全都散去,着实让人费解。令师兄为何走火入魔,你可知道?”成三路说:“师兄闭关练功从来不让人打扰,他发病的时候我是不在场的。后来闭关期满,久久不见师兄出来,我才带人进去看,发现师兄倒在地上,已经昏厥多时。究竟是何原因,晚辈也不得而知。”济苍生更觉惊异,捻着胡子,又朝铁拳王看去。
成三路给铁拳王盖好被子,摇头叹息。王保保低声问道:“我爹他……还能恢复吗?”济苍生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起身说道:“老朽医道浅薄,一时也没什么法子。且容我回去琢磨几日,但有进展,必来相告。”成三路拱手作揖:“那就有劳神医了。保保,看茶。”
王保保双手将托盘递上。济苍生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成三路随手端起一杯:“看来前辈还不肯原谅小侄。那成某在此以茶代酒,替他、替我师兄,向您赔罪。我先干为敬。”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
听他这样一说,济苍生不好再推托,心说:“就算他茶里有毒,在我也不算什么事,何必伤了他铁拳门的面子?”于是端起一杯茶,喝了两口:“一杯茶而已,何必说得如此严重。”成三路欢喜道:“保保,神医原谅你了。”王保保深深一揖:“多谢老前辈。”
济苍生一摆手,又想起铁拳王的病情,不免心头沉重,对成三路说:“老朽回去自当用心,只盼能早日医好王掌门。”成三路再次拱手:“有劳前辈!二位先随小侄到前厅稍坐,我安置了师兄便来。”济苍生道:“也好,我们就不打扰王掌门休息了。”说罢带着吴秋遇,随王保保一起出门。
吴秋遇小声说:“师父,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可不想待在这里。”济苍生说:“就算要走,也得等主人来了再说。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
成三路很快赶上来,陪着济苍生进入大厅落座,见吴秋遇仍抱着药囊站在那里,便堆笑道:“小兄弟,把东西放下,坐下歇会儿。”济苍生回头说:“坐吧。”吴秋遇把药囊放在桌上,也找椅子坐下来。
王保保拖着大胯走到济苍生面前,作揖道:“晚辈有眼无珠,在街上冒犯了老前辈和您的高徒,回来便被师叔狠狠责罚。如今知道错了,还望老前辈大发慈悲,顺便看看我的腿。”成三路也帮忙说情。济苍生说:“年轻人少些暴戾之气,多行善举方是正道。”王保保连连鞠躬称是。
济苍生让王保保转过身去,伸手在他两腿上捏拿了几下,说道:“好了。老老实实趴两天,两天之后便不会再疼了。”王保保摸了摸自己的大腿,疼痛已然明显减轻,千恩万谢,作揖不止。瞥见吴秋遇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上前拱手道:“小兄弟也原谅了我吧。”吴秋遇不想理他,又不会掩饰,便硬生生扭过脸去。王保保一脸尴尬。
成三路说:“都怪你惹小兄弟不高兴。传话下去,让弟子们演些节目,谁能把小兄弟逗乐了,赏银十两。”济苍生刚要开口谢绝,就见王保保已然走到门口,大声喊道:“今日有贵客临门,师叔说了,让你们只管使出本事,谁能把客人逗笑,赏银十两。”
不大工夫,十几个人跟着王保保涌进门来。竟然是有男有女,大小各异。济苍生不禁暗笑,铁拳门的弟子怎会这么不整齐,倒像是江湖卖艺的班子。莫非铁拳王好这个,专门在家里养的?吴秋遇也颇为意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成三路说:“这么多人在屋里闹来闹去的不成体统。请前辈和小兄弟移驾,一起到外面观赏如何?”他一招手,那男女老幼十几口便拉拉扯扯簇拥着师徒二人走出门外。
那些人抛飞刀、耍绳子、练空翻,各自使出拿手本事,只为博客人一笑,赚取那十两赏银。原来打拳的那些弟子也围过来,跟着喝彩叫好。吴秋遇哪见过这些,看得很入迷。
成三路在一旁问道:“小兄弟,怎么样?他们耍得可好?”吴秋遇点头道:“好,好。”成三路对众人高声喊道:“小兄弟笑了。你们都不错,下去领赏吧!”那些人道了谢,高高兴兴地领赏去了。
成三路请师徒二人回到厅中。济苍生说:“叨扰多时,我们也该告辞了。”成三路道:“我师兄的事还仰仗前辈费心。来人,上谢礼!”济苍生摆手道:“谢礼就不必了。待我回去钻研几日,只盼能助王掌门早日恢复。”吴秋遇去桌边取了药囊,跟在师父身后。师徒二人便告辞离去。
路上,济苍生仍在凝神思索。要说各种奇疾怪症也见过不少,可像铁拳王这种状况还真是头一次遇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吴秋遇问:“师父,那个人真的是铁拳王吗?”济苍生愣了一下,两眼直盯着吴秋遇:“你说什么?”吴秋遇说:“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厉害的人,看着怪怪的。”济苍生呆立良久,恍然道:“我好糊涂,竟被他们给骗了!真是可恶!”
吴秋遇惊讶地问:“师父,怎么了?”济苍生说:“你的话提醒了我。我还纳闷,一个人几十年的功力怎会突然没有了,看来原本就是假的。那个铁拳王是假的!”吴秋遇疑惑道:“假的?他们为啥要弄个假的呀?”济苍生一时也说不出其中缘由。
吴秋遇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们先前吃了亏,所以故意弄个假病人,好让师父诊断不出,丢面子。”济苍生苦笑道:“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吴秋遇挠了挠脑袋,傻笑起来。师徒二人继续往前走,济苍生喃喃道:“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走过几条街巷,已日近黄昏。吴秋遇问:“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儿?”济苍生说:“天色将晚,先找客栈住下再说。”
走着走着,济苍生觉得腹内隐隐作痛,不禁揉了揉肚子。吴秋遇见了,忙问道:“师父,你怎么了?”济苍生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叫道:“茶里有毒!”
吴秋遇大惊,急忙扶住师父。济苍生按着肚子,忍痛吩咐道:“快,给我拿两颗百花解毒丸。”吴秋遇连忙解开药囊,翻找起来。济苍生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催促道:“快,快点。”吴秋遇愣愣地望着师父,惊叫道:“师父,药囊里的东西被人换了!”
济苍生大惊,一把抓过药囊,提着底儿把里面的东西抖搂出来。掉出来的竟都是些茶杯、布团之类的,哪里还有原来的针灸药瓶?济苍生急忙先封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紧的穴道,防止毒液扩散。他呆立半晌,一下子全明白了,懊悔地叫道:“都怪我太大意,中了那厮的奸计!”
当时,王保保献茶,济苍生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对自己的解毒能力过于自信,又见成三路先喝了也没事,便放心地喝了。说实话,就算明知那是一杯毒茶他也敢喝。在他面前,平常的毒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他只喝两口,只需一两颗自制的百花解毒丸便应无碍。谁知那成三路太过阴险,找来一伙卖杂耍的把他们拥出屋子,趁机把药囊里的东西给换走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你医道再高,解毒也得用药。如今手头无药可用,这便大大的不妙了。
吴秋遇急得几乎转出眼泪:“师父,怎么办啊?”济苍生稍稍镇定了一下,忍痛说道:“怕是他们还会追来,趁我毒发害咱们性命。你先扶我找地方暂时避一避。”吴秋遇背起师父,就近钻入一条小巷。济苍生眉头紧锁,头上的汗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前面有一处破落的院子,两扇木门朽得不成样子,更有一扇斜挂在框上。吴秋遇踢开破门,背着师父走进院子。那斜挂的门扇掉下来,散作几片,扬起一团尘土。只见院中杂草丛生,显然是荒芜已久。两间失修的茅屋,窗子都被虫子蛀了,门也没了。
进入茅屋,吴秋遇用脚钩了一些柴草铺在墙根,才把师父慢慢放下来。济苍生盘膝而坐,运功抵抗体内的毒。吴秋遇在一旁守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济苍生嘴角缓缓流出血来,渐渐软倒在地上。
吴秋遇大惊,急忙扶师父靠墙坐好:“我去铁拳门把师父的药囊要回来。”济苍生苦笑道:“他们把东西调包,就是成心要害我。你去了正是羊入虎口,他们绝不会放过你。”吴秋遇说:“我不管!我就去把药囊找回来,给师父解毒!”说着,快步朝门口跑去。
“回来!”济苍生大喝了一声,头上又冒出汗来。他忍痛说道:“师父知道你一片孝心。你也不想想,你若去了,就不怕把坏人引来,反倒害了师父?”
吴秋遇一惊,知道自己确实鲁莽了,可又真不知该如何是好。相处多年,他早已把师父当成了亲人,而且是唯一的亲人。现在就是让他替师父去死,他也情愿。但要是露了行踪,把铁拳门的人引来加害师父,那可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济苍生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打消徒儿去冒险的念头。他靠在墙根,勉强招了招手:“你过来,师父有话跟你说。”吴秋遇赶紧回来,蹲在师父身边。
济苍生缓缓说道:“师父此番生死难料,正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吴秋遇抓住师父的手叫道:“师父不会死的,不会!”济苍生叹了口气,说道:“师父一心培养你成材,本有大事要托付与你。现在看来,来不及了。你学会了‘降魔十三式’,认真修习,自然不会受人欺负。只是师父的使命……唉!”吴秋遇流泪道:“都是我不好,让师父失望了。”
济苍生轻轻抚着他的头:“师父没有怪你。你还是个心地纯净的孩子,本不该涉入江湖,是师父为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强求于你。原想着假以时日,成功也未可知。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师父不再奢求,只盼你日后能够过得快活些。”吴秋遇伏在师父的膝上,只有哭泣。
济苍生歇了一下,又说道:“你未经尘世,不晓得江湖险恶;心地善良,更容易被人利用。往后师父不在了,你凡事都要小心。遇事多想想,不要上了坏人的当。见到恶人躲远些,免得惹上是非,枉送了性命。”
吴秋遇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招惹了铁拳门的人,害了师父。”济苍生说:“这不怪你。铁拳门多行不义,师父遇见也是要管的。只是你武功不济,以后这种事须少惹些才好。”吴秋遇哽咽着点头。
济苍生扬起脸,长叹一声:“师父啊,我枉费多年心血,终归一事无成。今日不幸遭小人算计,不能完成你老人家的嘱托了。”吴秋遇抱着师父,哭叫道:“师父,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济苍生轻轻摇了摇头,又仰头叹道:“唉,也许天意如此。就让这秘密随我一起埋没了吧。”
吴秋遇哭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师父,你歇会儿。我去找药铺买药。”刚才眼见师父痛苦,他心中一团慌乱,这时才想起买药的事来。济苍生看了看他,开口问道:“金钱花毒,用何药可解?”吴秋遇想了一下,说:“茯苓一钱,当归一钱,外加苍耳两颗,用川莲煎服,可以解毒。”他跟随师父多年,对药性药理也已经熟悉得很。济苍生点了点头,伸手去解腰里的钱袋。
“师父,我来。”吴秋遇把钱袋解下来,伸手到里面摸银子。济苍生说:“都拿去。师父不在身边,你千万要当心啊。”“知道了,师父。我很快就回来。”吴秋遇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忙起身去寻药铺买药。济苍生黯然摇了摇头,自语道:“他们存心害我,又岂能让药铺卖出这些药来?权且哄他离去,好过在这里一起难受。”
果然被济苍生料中,吴秋遇走街串巷连走了几家药铺,不是缺货,就是没人,急得他心乱如麻。想到师父命将不保,吴秋遇心如刀割。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打定主意,冒死也要到铁拳门走一遭。只要能找回药来救师父,自己便是被他们打死也值了。他却不想想,自己被人打死了,又有谁来给师父送药?
天已擦黑,沿街店铺都挂起了灯笼。吴秋遇急匆匆赶路,一门心思只想着到铁拳门找药救师父,竟在大街拐角与人相撞在一起。那人“啊呀”一声,仰倒在地。
吴秋遇急忙将那人扶起,正要赔礼,却一下子愣住了。被他撞到的那个人竟然是铁拳王!不过他此刻衣衫褴褛,竟是一副乞丐的模样。那人不满地抱怨道:“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撞死人了你知道吗?”
吴秋遇一把将他揪住:“铁拳王,把我师父的药囊还我!”那人惊慌地说道:“什么铁拳王,什么药囊?我不认得你!你想干什么?”吴秋遇揪着他的衣服不放,怒吼道:“你别耍赖,我认得你!我师父好心给你看病,你们却偷偷调换了我们的药囊。快把药囊还给我!”那人挣扎着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叫花子。你要囊,我要饭,我碍你什么事了?”
周围渐渐聚了好几个人。有人笑着说道:“这后生抓着老叫花子作甚?”吴秋遇见围观人多,更加着急:“你不要抵赖!我认得你,你就是铁拳门的掌门。你赶紧带我去拿药!”那人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啥时候成了铁拳门的人?我每天就在这儿要饭,他们都认得我。你们大伙说说,我是坏人吗?”
人群中有人说道:“他真是个叫花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铁拳门的掌门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也有人笑道:“这后生肯定是受了铁拳门的欺负,拿这个老叫花子当铁拳王出气。”吴秋遇听到众人如此议论,不禁愣住,呆呆地松了手。
“这就对了嘛。我要我的饭,你要你的囊,咱们两不相干。走了,走了。”老叫花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要走。吴秋遇愣愣地问他:“你真的不是铁拳王?”“不是,不是。我就是个要饭的,不姓铁,也不姓王,你可以叫我老叫花子。”老叫花子摇着头,拖着鞋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铁拳门。四个汉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正是在城外茶摊被乡野三奇点了穴道,后来被吴秋遇帮忙解穴的郝青桐、鲁啸、廖树山、罗兴四人。门口的人不敢阻拦,有腿快的就先跑进来报信:“师叔,郝大爷他们又来了,已经进了门口。”成三路和王保保急忙出去迎接。
四个人已经进了院子。一见成三路,郝青桐劈头问道:“大小姐找到了没有?”成三路先把四人请进厅里坐下,说道:“想是大小姐初来朔州,一时玩得兴起,还没顾上过来联络。四位尽可放心,咱们在城中耳目甚多……”鲁啸盯着他:“那就是还没有找到了?”罗兴在一旁冷笑着说道:“我看是你们自己玩得兴起吧,听说连杂耍班子都请了。”
成三路是铁拳王的把兄弟,铁拳王不在,他就是代掌门,在这里说一不二。现在被他们呼来喝去,心中自是不快,但又不便发作,只得强堆笑脸说道:“四位少安毋躁。我已派出几十名弟子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大小姐。听说大小姐武艺高强,那就更不会有事。”
鲁啸站起来,冷冷说道:“这里是铁拳门的地盘,只要你们不与大小姐为难,大小姐就不会有事!”郝青桐本想拦他,可还是晚了,只得示意他坐下。成三路尴尬地笑道:“鲁兄说笑了。我铁拳门上下唯曾先生之命是从,怎会跟大小姐为难?说笑了,说笑了。”鲁啸低哼了一声,坐着没再理他。王保保见师叔毕恭毕敬,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造次。
众人一时都无话可说,气氛尴尬了一会儿。郝青桐起身说道:“我们住在荣升客栈。有了大小姐的消息,尽快告知我们。”然后就招呼鲁啸等三人:“我们走。”
成三路急忙拦着:“郝兄留步,三位留步。几位到朔州来,哪能让你们去住客栈?铁拳门虽然不大,倒也有几间房子,不如在此安置,也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鲁啸冷冷说道:“我看不必了。”成三路赔着笑脸说:“鲁兄莫不是嫌敝处简陋?你们放心,我们一定选最好的上房招待几位。”
王保保终于忍不住在一旁插话:“比朔州城最好的客栈差不到哪儿去。”他阴阳怪气地一说,鲁啸马上瞪起眼来。成三路吓坏了,急忙圆场:“几位听我说。荣升客栈离此不近,若是稍后大小姐来了,我们再去通报几位,这一来一回,只怕耽搁了时间,委屈了大小姐,也让四位白白辛苦。”
郝青桐想了一下,点头道:“成当家的这话说得有理。要不,我们就在此先住一宿。等找到了大小姐,明日再做计较。”罗兴、廖树山也都点头同意,鲁啸这才没话说。
成三路见他们同意留下,忙吩咐人去安排住处。又问了四人是否需要派人去取行李,郝青桐说不必,除了马匹拴在客栈,其他也没什么东西要紧。
安置了四人,成三路回到大厅。王保保觉得憋屈,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疼得甩手直叫。成三路小声劝道:“他们是曾先生派来保护大小姐的,咱们得罪不起。只是言语横些,犯不着和他们计较。”王保保只顾着手疼,没再说话。
成三路看了看桌上的白布袋子,忽又转换了话题:“今日我费尽心力,设计对付了那个老家伙,明天只剩那小子就好对付了。我帮你出了气,你该怎么谢我?”
说起这件事,王保保心情马上就好了:“我全听师叔吩咐。今日放倒了老家伙,明日再收拾那傻小子,师叔真给我解了恨,你说怎样都行。要说这算计人的本事,师叔果真是高明。”成三路笑道:“这算什么。你师叔行走江湖二十年,也不是白混的。”
王保保说:“老家伙真以为自己是神医,却因瞧病栽到咱们手里,也够窝囊死了。”成三路笑道:“那叫花子本来就无伤无病,只是生得瘦弱,又饿了几顿。嘿嘿,就算他是神仙,也诊不出毛病来。”王保保也笑道:“有病没病都分不出来,老家伙这神医的名头算是毁了。”
成三路说:“神医嘛,对疑难杂症最为痴迷。你爹久未露面,本来就传言甚多。咱们编出个内力尽失,也由不得旁人不信。再加上我叫师兄、你喊爹,咱们殷勤伺候着,谁能想到那是个叫花子?”
王保保深深折服,可是一想到白日里管那叫花子磕头叫爹,仍气闷不已:“白让那臭要饭的占了便宜,后悔刚才没宰了他,反倒糟蹋了那些好东西给他。”成三路喝了口茶,说:“算了。再怎么说他也出了力,几件破东西有什么。面子上的事,你不说,我不说,这事能传到哪里去?把个要饭的弄死在家里,你就舒服了?”
他们只顾得意,没有注意到此刻房梁上正藏着一个人。那蒙面人原本对二人的谈话并未在意,此刻听到他们说出这样一个奸计,也不禁有些惊愕。
王保保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骂道:“为了骗老家伙喝下毒茶,我可是丢尽了面子。”成三路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他真是被你骗过了?”王保保一愣:“他不是喝了吗?”成三路说:“他是过于自负了,自恃医术高明,就算茶里有毒,他也没放在眼里,自以为害他不得。更何况我先喝了,他不想失了面子。这都在你师叔的算计之中。”王保保听了半信半疑。梁上的蒙面人听了,不禁微微点头。
成三路继续说道:“要说赢,咱们主要赢在后面的第二招。”王保保一愣:“让他把毒茶喝了不就完了?后面还有第二招?”成三路诡异地一笑:“他连张秉文那个半死不活的都能治好,可见是医道了得。你以为一杯毒茶就能将他撂倒了?”王保保一惊:“你是说,他可以自己解毒?那,那岂不是……”
成三路示意他冷静,然后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找那杂耍班子来是做什么的?真为哄那小子开心?”王保保一头雾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说法。成三路一指桌上的白布袋子:“你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王保保莫名其妙,伸手将那白布袋子翻开。梁上的蒙面人也正好看个清楚。
袋子里有针包、刀套,八九只各色瓷瓶,十多个大小纸包,一看就是治病大夫用的东西。王保保稍稍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诓他们出去看热闹,原来是为了换他袋子里的东西。师叔你太厉害了!果然高明!这么一来,他医术再高,无药可用,那毒茶便可要了他的老命。”
成三路更加得意:“我还告诉你,三日之内,全城药铺都买不到他们的解毒之药。我早派人去料理好了。他只有慢慢等死。”王保保赞叹之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傻小子已然厉害,老家伙是他师父,肯定更厉害。万一他发觉中毒打上门来,岂不是又把药夺了?咱们还是赶紧毁了的好。”
成三路摆手道:“不可不可。这可都是好东西,有钱都没处买去。你放心,这一层师叔早就想到了。我专门用了慢性毒药,半个时辰以后才发作,那时他们早就走远了。即便要回来,这一路折腾,又是半个时辰,中毒已深,还能有多大本事?”
王保保还是不放心:“那他多久会死啊?如果撑个十天半个月的,早找别的大夫看了。”成三路笑道:“放心吧,他挨不过四个时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到了明日,就算给他解药,他也没命吃了。”
两人相对大笑了一阵。因为要等着曾大小姐的消息,还不能去睡。成三路打了个哈欠,伸长两腿,仰面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王保保将白布袋子丢到一边,无事可做,也慢慢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