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迎宾楼热闹起来。先后到达的各派人物彼此寒暄,人声嘈杂。曾可以带着白鹿司、裘如龙以及郝青桐等人坐在主桌,是静静观察着在座的众人。宴席开始之后,有人起身给邵青堂敬酒,感谢他设宴招待。邵青堂竟然心安理得的就欣然默领了。裘如龙抬头看了他一眼,暗骂这老贼无耻。曾可以却不露声色。邵青堂先跟众人喝了几杯酒,才走回曾可以身边介绍道:“大家暂且安静,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蓟州来的曾公子……”
没等他说完,曾可以站起身来,对众人拱手道:“在下曾可以,受家父梓图公的委托,特来山西拜会各位前辈。听闻五台山有热闹,想着各位前辈可能会来,便在此备下酒宴,为各位前辈接风洗尘,略表家父和晚辈的一点心意。”众人全都愣了一下,然后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原来是曾公子宴请咱们啊。”“我说邵家门怎会平白无故的请客。”“是啊。请柬上怎么没说?”
听到众人的议论,邵青堂脸色有些难看,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曾可以笑道:“大家不要多心,这都是我跟邵伯商量好的。晚辈远从蓟州赶来,而且又年轻识浅,自忖请不动各位前辈,只好委托邵家伯父代为请客。大家齐聚一堂,还是要感谢邵伯的辛苦张罗。来,咱们共同敬邵伯一杯。”说着端起酒杯看着邵青堂。邵青堂只好笑了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都跟着喝了,但是却没人再提感谢邵青堂的话。曾可以热情的招呼大家吃喝。众人也纷纷前来敬酒。裘如龙等人看了,心中痛快,暗暗佩服公子的手段。
邵青堂心里觉得别扭,觉得自己被曾可以给耍了,闷头憋了良久,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暗自打定主意,忽然站起身,大声说道:“大家静一下。”众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不知他又要有何话说。邵青堂笑着说道:“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我们邵家和曾家的关系。”曾可以没想到邵青堂会忽然说起这个,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裘如龙、白鹿司等人也都面面相觑。邵青堂见众人都静下来,好奇地等着听,便叫过邵九佳,对众人说道:“这是小女九佳。我已和曾公有约,小女不日便要和可以贤侄定亲。从此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众人面面相觑,都半信半疑的望着曾可以。白鹿司等人也扭头看着曾可以,不知他如何应对。邵九佳更是主动站到了曾可以的身边,故作娇羞的贴在他的胳膊上。
曾可以面带微笑的看了一眼邵九佳,又平静的看了一眼邵青堂,对众人说道:“邵伯向来喜欢我,大家都看出来了吧?哈哈。邵伯,你怎么把这种事情拿出来开玩笑,让小侄在众位前辈面前如何自处?九佳姑娘,不要开玩笑了。不然,大伙不光要笑话我,也要取笑你了。哈哈哈哈。”他这几句话,既没有当众驳邵青堂的面子,只是让大家觉得那是个玩笑,又轻松的化解了难题,没有让邵青堂把两家定亲的事弄得人尽皆知。白鹿司等人暗自佩服曾可以的冷静机智,抢先跟着大笑起来。众人一见,只道刚才邵青堂的话只是一个玩笑,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邵九佳满脸羞得通红,赶紧走开了两步,轻轻一跺脚,跑了出去。邵青堂本要去安抚女儿,却忽然有人上前敬酒:“邵老兄,你果然洒脱。来,兄弟敬你一杯。”邵青堂只好勉强做出笑脸,陪着喝了一杯。他偷偷看了曾可以一眼,心中又生气又无奈,没想到曾可以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福缘客栈。曾婉儿正在柳如梦的房里陪她聊天,不知怎么的,又聊到了吴秋遇。曾婉儿问:“姐姐还在想着秋遇公子?”柳如梦黯然的点了点头。曾婉儿劝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姐姐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后面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姐姐也许还能遇到像秋遇公子一样的好人,比如说,我哥哥。”柳如梦摇头道:“不一样的。我现在只是想着以前的事,没有心思……唉。我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什么,不可能的。婉儿,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你哥哥,求他别再……。我们俩现在是好姐妹,我也把他当成是哥哥,这样不是很好吗?”说完了,她殷切的看着曾婉儿。曾婉儿不敢直视她的眼光,低头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我尽力吧。”谈到这里,两个人好像忽然都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了,就那样默默的坐着。
呆坐良久,曾婉儿忽然冒出一句:“姐姐,你要不要洗个澡?这一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吧?”柳如梦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跟几个大男人在一起,我怎么好……你来了就好了。”曾婉儿站起身说道:“我去给姐姐打水,让伙计给送个木桶来。”柳如梦本来不好意思让曾婉儿去忙碌,可是曾婉儿已经快步开门出去。柳如梦心中感动,喃喃道:“婉儿妹妹,还真是贴心。”
很快,伙计送来洗澡用的大木桶,也送来凉水、热水。曾婉儿关上门,开始把水倒进木桶里调兑,伸手试了试,回头说道:“姐姐,水好了。你安心洗吧,我在外面给你守着。”说着便开门走出去。柳如梦脱了衣服,抬腿进入木桶,坐到温热的水中,舒舒服服的洗了起来。自从离开蓟州,整日跟曾可以等人在一起,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此刻坐在温水中,外面有曾婉儿守着,她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享受一下了。
已是七月十一,接近满月,月光皎洁。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独自从后面向福缘客栈走来,正是从吴秋遇身边离开多日的小灵子。
小灵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自从被曾婉儿绑架,见了柳如梦一面,知道柳如梦对吴秋遇一往情深,便给吴秋遇留书一封,由廖树山护送离开蓟州,独自一人向西而去。她虽然打定主意要从吴秋遇身边离开,以成全柳如梦,但毕竟相处多日,心中仍有不舍,就想着再到当初与他相识的地方走一走,回味一下共同在江湖上历险的日子,日后便把这些美好的回忆深藏心底,不再牵挂。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朔州。路上寂寞无聊,心中又有对吴秋遇的牵挂,她一路上走走停停。走的时候便使出吴秋遇教她的“追风架子”,急行如风;停的时候,便耍几招吴秋遇教给她的随行所欲手,赖以解闷。如此一来,相当于是一边赶路,一边练功,倒也小有进境。
路上听说了铁拳王要和丐帮帮主在五台山比武。她和铁拳门、丐帮双方都有瓜葛,还曾和吴秋遇、老叫花子倪二鳅一起护送倪帮主西行大漠,去贺兰山历险,她也想跟倪帮主和老叫花子见一见,于是便转道来了五台山。到了这里,丐帮的人还没到。小灵子想起吴秋遇曾经是佛光寺的小和尚,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便忍不住到佛光寺走了一遭,而且恰好遇见一行和尚,从他那里了解了很多吴秋遇小时候的情况,也到他曾经待过的地方走了走,坐了坐,仿佛进入了吴秋遇儿时的世界。
小灵子从佛光寺出来,就在福缘客栈住下,而且她住的就是柳如梦隔壁的那个房间。因为她每日早出晚归,而且每次都是从窗户进出,所以并不知道柳如梦和曾可以等人住进福缘客栈。今日,她从外面回来,仍然走的是客栈后面。刚要翻过矮墙,就见一个蒙面人悄悄向隔壁房间的窗户摸去,手里还提着宝剑。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的。
其实,这个蒙面女子就是邵九佳。在迎宾楼,邵青堂在众人面前公开说出邵九佳与曾可以即将定亲,本想迫使曾可以就范,没想到被曾可以三言两语轻易化解,一场亲事变成了玩笑。邵九佳自觉受辱,跑出了酒楼,越想越生气。联想到曾可以对柳如梦的殷勤谄媚,邵九佳更是醋劲大发,恨意更浓,当今就返回客栈,取了宝剑,蒙了面,要到福缘客栈杀害柳如梦。
柳如梦仍然坐在木桶里,闭目享受着水里的温暖舒爽。邵九佳沾湿手指,轻轻抠破窗纸,往里面观看。看到柳如梦正在独自洗澡,邵九佳心中暗喜,开始用剑尖轻轻撬拨窗户。小灵子悄悄翻过矮墙,紧紧盯着她。邵九佳撬开窗户,慢慢把窗子掀开,见柳如梦正浑然不觉地背对这边穿衣服,便用力一扒窗棱,猛然窜了进去。柳如梦惊觉有人从窗户扑进来,惊叫一声,慌忙把衣裳裹在身上。
小灵子从窗口看到头发散乱的柳如梦,当时也没认出来,但是知道蒙面人要行凶,便抄起一根劈柴,快步跑了过去。邵九佳举剑就砍。柳如梦慌乱逃闪,拖翻了木桶。一桶水涌流出来,把邵九佳的鞋袜也弄湿了。邵九佳顾不得这些,举起宝剑,便要用力砍下。小灵子一手扶住窗口,将手里的劈柴用力甩出,正打在邵九佳的脖子上。邵九佳“啊”了一声,回头观看,小灵子急忙缩身下去。柳如梦裹着身子奔向门口,嘴里大叫婉儿。邵九佳提剑就追。
曾婉儿听到动静,推门冲了进来:“姐姐……啊,什么人!”邵九佳一见曾婉儿,赶紧转过脸去,快跑两步,飞身窜出窗口。小灵子还在窗外,见蒙面人飞身出来,顺手在她腰上推了一把。慌乱逃出的邵九佳完全没有防备,相当狼狈的跌翻出去。小灵子自忖可能打不过邵九佳,赶紧转身就跑,翻过矮墙。邵九佳爬起来,追到矮墙旁边,飞身一跃。没想到矮墙后面有一个斜着的树杈,正挂到她的脚。邵九佳慌忙一滚,勉强护住头脸,爬起来继续追赶。曾婉儿赶到窗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人了,只好先回来看柳如梦。柳如梦惊魂未定。曾婉儿安慰道:“姐姐,没事了。”
小灵子撒腿就跑。邵九佳在后面紧紧追赶,由于脸上蒙着布,呼吸不畅,她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提剑狂追。她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刺杀柳如梦被人搅了,脖子上还被人打了一劈柴,都出血了,她岂能轻易放过。小灵子没想到那个蒙面人会紧追不舍,由于道路崎岖不平,不便使出追风架子,一口气跑出二三里,也累得气喘吁吁。看到前面有一片荒草荡子,便紧跑几步钻了进去,找地方躲了起来。
邵九佳眼看着前面的人钻入荒草荡,不敢贸然进去,便提着宝剑在外面大声叫喊:“你出来!我看见你了!”小灵子躲在暗处,不敢出声。邵九佳叫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挥剑乱砍了几下,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草荡子点着了,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小灵子知道,这种事邵九佳是干得出来的。正在想着逃走的办法,忽听草荡之中有窜动之声。几条人影窜了出去,直奔邵九佳扑去。邵九佳大惊,没想到刚才进去的是一个小巧的女子,现在出来的却是三个健壮的男子,而且手里还都拿住兵刃。小灵子也颇为惊讶,那三个是什么人?为何会出手救我?
邵九佳惊见有人从草荡中跳出来,而且是手持兵刃直扑自己,急忙挥剑便砍。那三个人虽然都是男子,但是武功不济,一起围攻邵九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邵九佳一时没有吃亏,心里稍稍镇定下来,使出浑身本事,与那三人周旋。
小灵子正要趁机从草荡中溜出逃走,忽然又有一条人影窜出草荡,手持钢刀向邵九佳扑去。这个人加入之后,邵九佳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后背遭人踹了一脚,身体向前一扑,在地上翻滚出去好几步,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逃走了。先前那三个人正要追赶,后出来那人把他们叫住:“不要追了,这个不是咱们要等的人,赶紧藏起来,不要耽误了大事。”四个人看着邵九佳跑远了,转身往草荡走来。借着月光,小灵子看清了几个人的脸。手持钢刀那个汉子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四个人走入草荡深处,不见了。小灵巧悄悄溜出去,也没有人出来追她。她明白了,那些人埋伏在草荡深处,另有所图。如果刚才不是邵九佳大声喊嚷,他们应该不会看到这边的情况。
担心路上撞见邵九佳,小灵子不敢原路返回,便拐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往前走着。走了不到二里路,忽见前方有一片乱石堆,后面隐隐透出火光。这里地势平坦,一旦有事,便可施展“追风架子”迅速逃离。小灵子心里踏实多了,一时好奇,便向火光处悄悄走了过去。
到了乱石堆旁边,已经能听到那边的人说话。小灵子不敢走得太近,相隔两三丈,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藏起来,偷偷往那边看去。只见火堆旁边分列着两伙人:身穿灰色衣裳的,都是男子;身着红衣的,则男女都有,其中有个女子很特别,没有跟众人站在一起,而是大列列的背对这面坐着。
小灵子很快辨认出来,这些应该都是北冥教的人,分别属于灰衣堂和红衣堂两个堂口。难怪刚才在草荡看那几个人的服色觉得眼熟,原来是北冥教灰衣堂的人。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那个身穿红衣的,小灵子很熟,上次去挂月峰的路上一直在一起,她就是接替景素素的新任红衣堂堂主韩云。那个身穿灰色衣衫的,看头饰应该也是个堂主,是由前任旋风旗旗主降为灰衣堂堂主的叶天鹏,小灵子跟吴秋遇从挂月峰下来的时候,在路上见过他,只是对他印象不深。还有一个人身穿黑衣,背对这边站着,从悬挂的腰牌看,应该是个长老。
那位长老对众人说道:“深夜召集大家前来,实在是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大家去办。”灰衣堂堂主叶天鹏扭头看了一眼韩云,没有吭声。红衣堂堂主韩云拱手道:“彭长老,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吩咐吧。”彭长老?果然是彭大哥!其实小灵子刚才听声音就已经认出来了。
彭玄一说:“这是教主亲自交办的大事,咱们要对付两个相当厉害的角色,所以需要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叶天鹏这时才开口问道:“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咱们这些人手够吗?”彭玄一说:“叶堂主问到要紧处了。那两个人,一个武功极高,一个聪明机警,无论斗智斗勇,咱们这些人都很难应付。不过大家放心,我已经从烈火旗抽调了五支烈焰枪,从旋风旗抽调了五筒夺命迷魂雾,不日即可到达。”叶天鹏说:“既然如此,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彭玄一解释道:“烈焰枪和迷魂雾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他们不会直接送上门,更不会坐等咱们去猎杀。因此,需要二位堂主带人布置陷阱、设下埋伏,只等那二人被诱入陷阱、陷入埋伏,再配合烈火旗、旋风旗的人手一起捕杀。”
小灵子暗自叹服,彭大哥策划如此周密,他所说的那两个人如果真的来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让北冥教如此大费周章。她忽然想到了赐熊双怪,难道是贺兰山那两个老怪物要到山西来了?
韩云问到:“彭长老,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如何得知他们何时会来?”叶天鹏也有同样的疑问。彭玄一说:“这个大家暂且不必知道,先行准备就是了。我已经探得其中一人的下落,另外一人也有了线索。诱敌前来的任务我交给青衣堂的弟兄去办,大家只需备好陷阱埋伏就好。”
韩云说:“那就请彭长老具体指派吧。我们如何分工?在哪里埋伏?”彭玄一捡起几块碎石,在地上摆起了阵形。韩云和叶天鹏两位旗主也蹲身去看,并小声询问着细节。这时他们说的什么,小灵子就听不见了。彭玄一布置完了,三个人站起身。彭玄一问道:“两位旗主都记清楚了吗?”韩云回答道:“记清楚了。”叶天鹏先用脚将地上的碎石踢散了,然后点了点头。
彭玄一说:“既然如此,就辛苦两位堂主了。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后天我过去察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韩云和叶天鹏各自招呼属下的人手,齐声道:“恭送彭长老。”坐在地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的表示。韩云过去扶她站起来。小灵子这时才看到她的脸,马上认了出来,原来是前任烈火旗的旗主颜祺。因为得罪了大长老路桥荫,被撤掉了旗主职位,下放到红衣堂听用。还是那种耿直的性子,没有任何改变。
叶天鹏拱手道:“颜旗主,韩堂主,咱们就此别过,明日分头行动。”韩云拱手还礼:“叶堂主走好,我们红衣堂还要在此商量一下。”颜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叶堂主,你我现在都已经不是什么旗主了,以后不必再这样说话。”叶天鹏笑了一下,带着灰衣堂的人走了。
韩云问颜祺:“旗主,这件事您怎么看?”颜祺轻轻哼了一声:“哼,到底青衣堂是他们的嫡系。咱们红衣堂跟着忙活半天,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北冥教沦落到要靠陷阱害人了?”韩云知道颜祺见到彭玄一之后心里不痛快,也知道她一向直来直去,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小灵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彭玄一刚刚给灰衣堂和红衣堂的人下达任务,让他们去布置陷阱、设下埋伏,那草荡中埋伏的几个灰衣堂的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个叶堂主有先见之明,早就做了安排?不可能啊。他连要对付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想到要在那里埋伏等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还有那个人,最后从草荡中窜出去、手持钢刀的那个汉子,明明看着眼熟,肯定是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灰衣堂,北冥教……啊,是他。
小灵子猛然想了起来,那个人是前任灰衣堂堂主吴起的手下,叫陶逢。当初,彭玄一为了让吴秋遇上挂月峰帮忙,命青衣堂的乔三哥带人挟持了小灵子。吴秋遇一路追到彩各庄,见到小灵子,知道了事情原委。当时就是这个陶逢,带着十几个灰衣堂的人围攻乔三哥等人,结果他的手下都被乔三哥设计擒获,陶逢也被吴秋遇拿下,关在彩各庄村后的院子里。再后来,当时的灰衣堂堂主带人追击乔三哥等人,幸亏朱雀使朱通及时出现,与吴秋遇共同打倒了弓箭手,将灰衣堂挫败,还擒获了吴起,由乔三哥的手下巩威等人关押在附近的村庄。北冥教总坛风波结束之后,乔三哥和叶天鹏下山拿人,却发现看守吴起的巩威等人全都遇害,灰衣堂的人也都不知所踪。没想到事隔数月,那些人又在这里出现了。
小灵子想起刚才彭玄一离去的方向,正是自己来时的方向。难道彭大哥是要穿过那片草荡?小灵子马上意识到,草荡里的埋伏可能就是为彭玄一准备的。毕竟她和吴秋遇都跟彭玄一有些交情,不由得内心慌乱起来,有心出去告诉颜祺和韩云,又怕再次与北冥教产生瓜葛。她焦急地在那里想着主意,忽然眼前一亮,掏出手绢,轻轻咬破手指尖,挤出一点血,在手绢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包上一块小石头,轻轻丢了过去。颜祺听到动静,迅速往这个方向追了过来。可是小灵子已经施展“追风架子”,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颜祺只看了个模糊的背影,收起宝剑,走了回去。韩云拿着小灵子的手绢,急促地上前对韩云说:“旗主,彭长老有危险。”颜祺抓过手绢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几个红字:“长老过草荡,小心有埋伏。”颜祺快速的想了一下,招呼道:“走,跟我追上去!一定要在他进入草荡之前追上他!”说完便往彭玄一离去的方向追去。韩云也带着人在后面紧紧跟着。
彭玄一果然是要穿过那片草荡,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走了进去。埋伏在草荡里的人看到彭玄一进来,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等着他自己一步步走入陷阱。彭玄一此时还浑然不知这里面的凶险,心里仍想着刚刚交办给韩云和叶天鹏的任务,继续往前走去。一团黑影突然在脚前横窜而过,把闷头想事情的彭玄一吓了一跳,也没看清是兔子还是狸猫、野獾。彭玄一惊出一身冷汗,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进入草荡深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受到惊吓,他隐隐感觉到周围有一股杀气,马上警惕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前面出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站在路上。彭玄一仔细看了两眼,松了一口气:“是灰衣堂的兄弟呀。你们叶堂主呢?让你们去埋伏,他怎么把埋伏设在这里了?”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陶逢,见彭玄一不认识他,便顺着说道:“彭堂主,我们堂主就在前面。请跟我们过来吧。”彭玄一稍稍愣了一下,心中暗想,灰衣堂的人怎会如此没有规矩?难道叶天鹏没有跟他们说,自己现在已经是护教长老,怎么还口称“彭堂主”?他马上又想到,也许这些是灰衣堂新招募的人手,还不太清楚教中的辈份职位,平时跟着本堂的堂主叫惯了,见到有身份的以为都应该叫堂主。他暗自笑了笑,也没太放在心上,便迈步走了过去。
“灰衣堂怎么选择这么个地方驻扎?你们叶堂主也真是……啊!”彭玄一话没说完,忽然脚下一绊,身子向前跌了出去。原来是两旁早就埋伏了人,手里拉着浅埋在地面的长绳,专等绊人腿脚。而陶逢他们故意站在那里,为的就是吸引来人的注意。彭玄一认出他们穿的是灰衣堂的服饰,却不认识这两个人,还以为是叶天鹏的手下。陶逢也很机灵,嘴里顺着他的话说。彭玄一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有原来那伙灰衣堂的人埋伏,一时不察,便被长绳绊倒。陶逢见彭玄一跌倒,扑上去挥刀便砍。彭玄一向旁边一滚,就势翻身起来,怒喝道:“你们干什么?要造反不成?”此时拉绳子的两个人也窜了出来。四个人也不说话,一起挥刀向彭玄一砍来。彭玄一匆忙闪退几步,抽出别在背后的两支钢刺。陶逢等人见彭玄一手里有了称手的兵器,自知打不过他,便一发钻入旁边的草荡之中。
彭玄一没想到灰衣堂的手下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心中愤怒,也想问明究竟,便快步追了过去。很快那几个人就不见了。彭玄一手持钢刺,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忽听左前方有人说话:“堂主,那姓彭的实在厉害,属下几个人打不过他,不想白白送命,就先撤回来了。”是陶逢的声音。彭玄一心中恼火,想不到刚才那些人偷袭自己竟是叶天鹏的主使,真是要反了!他快步向那边找去。这时又听另一个声音说道:“没关系,就让他多活几天。早晚要了他的狗命。”接着那几个人便大笑起来。彭玄一心中一惊:是吴起!他逃脱多日,想不到在这里出现了。吴起是灰衣堂的前任堂主,跟着秦长老的等人作乱,被朱雀使拿下,关押在莲花岭附近的村庄,后来不知怎么就逃脱了。如今在这里遇见,彭玄一自然想着要拿他回去,以自己的武功,对付吴起应该绰绰有余,于是便快步冲了过去。
吴起等人见彭玄一突然出现,顿时慌乱。陶逢等人四散奔逃,吴起也转身就走。彭玄一暂时顾不得陶逢之流,飞身直奔吴起。吴起跑了两步,忽然转回身,大叫一声:“陷!”彭玄一的双脚刚刚落地,就觉得脚下松软,陷了下去。那里竟是一洼淤泥!吴起、陶逢等人都慢慢的走了回来。彭玄一大惊,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在淤泥坑中慌乱的挣扎,两腿却越陷越深,淤泥和污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吴起得意地看着彭玄一:“彭堂主,别来无恙啊?”
彭玄一手持钢刺,怒目而视。吴起笑道:“你是司马教主眼前的红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我不在乎。我本来也没打算屈居在你们手下。在你们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后娘养的,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惜这次秦长老他们不幸失手,要不然……嘿嘿。你们不要太得意,我可以告诉你,这北冥教的教主早晚要换人,到时候司马相、路桥荫都不会有好下场。当然了,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彭玄一满腔怒火瞪着他:“无耻狗贼!你忘了入教时自己的誓言了,竟敢叛教作乱!你们不会得逞!”吴起笑道:“我和灰衣堂的兄弟既然能平安离开,就说明我们还没有失败。你们自以为在挂月峰总坛成功平叛。如果我告诉你,那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你作何感想?”彭玄一当场愣住,惊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吴起说:“这个你就不用关心了吧,安心去阎王那里等着迎接司马相和路桥荫吧。你不是自恃武功很高么,最后再给你一个表现机会。陶逢,你们几个陪着彭堂主玩玩,看他能支撑多久。”
陶逢等人提着刀枪走到近前,围着彭玄一胡刺乱砍。彭玄一两脚深陷到污泥中,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只能靠手里的两支钢刺进行拨挡。好在陶逢等人只是故意戏弄他,等着他自己体力耗尽,葬身污泥,因此一时并没有性命危险。吴起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下戏弄彭玄一,甚觉过瘾。
“彭长老——彭长老——”忽然有人往这里找来。彭玄一大喜,高声叫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吴起一惊,赶紧吩咐:“不要玩了!杀了他,赶紧撤退!”陶逢等人顿时发狠,专往彭玄一身上的致命处进攻。彭玄一挥动钢刺拼命护住身体的要害,肩头、后背免不了偶尔受伤流血,体力也渐渐有所不支。耳听着寻呼声越来越近,吴起有些着急了,抢过手下的一杆长枪,用力向彭玄一的后心刺去。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一把宝剑撩拨到长枪杆上。枪尖从彭玄一的肋下滑了过去。来人一脚踹在吴起的胸前,把他登翻出去。
吴起滚身爬起来,见是颜祺,知道她是烈火旗的旗主,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便趁颜祺专心救护彭玄一的工夫,仓皇钻入草荡,逃命去了。颜祺挡开砍向彭玄一的两刀,突然刺出一剑,正中陶逢的大腿。陶逢惨叫一声,坐倒在地。这时韩云带人也到了,迅速将那几个灰衣堂的人制服了。
颜祺收起宝剑,捡来两杆长枪,将枪杆架在自己肋下,枪头递给彭玄一。彭玄一知道她的用意,将钢刺插回背后,两手紧紧抓住枪杆。颜祺肩臂发力,两手提举。彭玄一也借力上窜,从污泥中脱离出来。颜祺将枪杆平移,让彭玄一落到硬地上。彭玄一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几乎让他丧命的污泥坑,对着颜祺拱手谢道:“颜旗主,多谢你了。”颜祺丢下枪杆,冷冷说道:“哎,彭长老,你怎么也忘了,我现在只是红衣堂的一名普通弟子,哪里是什么旗主?”彭玄一尴尬道:“我知道这里面有误会,只是在当时那种场面,实在来不及详查,还望颜旗主体谅。我回去就禀报教主和大长老,尽快还你清白。”颜祺淡淡说道:“不用了,我在哪里都一样。闲游在外倒也自在,至少不用看什么人的脸色。”
彭玄一知道她心中仍有委曲,暂时也不好多说,便转身问韩云:“韩堂主,你们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遇险?”韩云说:“我们也不知道,幸亏有人暗中报信。”这时颜祺也掏出小灵子的手绢,轻轻丢给彭玄一。彭玄一展开看了,疑惑道:“看样子,送信之人早就知道这里有埋伏,而且知道你们和我是一起的。这个人会是谁呢?”韩云也摇头表示不知。颜祺过去踢了一下受伤的陶逢,问道:“先前有谁撞见你们在这里埋伏?”陶逢慌忙答道:“有个女的。她会武功,见我们人多,她就跑了。我们本以为她不会去报信,没想到……”颜祺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裳?”陶逢便把邵九佳的衣着样貌说了一下,颜祺心生疑惑,自语道:“不对呀,我看到的背影……”她又转向陶逢:“你确定没有说错?”陶逢颤抖着答道:“没有没有。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
彭玄一看了看地上那几个灰衣堂的弟子,遗憾道:“可惜让吴起给跑了。”他揪住其中一个问道:“说,当初你们是怎么逃走的?”那个人战战兢兢说道:“吴堂主被抓之后,乔三哥吩咐我们到彩各庄待命。我们到了那里,心里惴惴不安的,不知道教主会如何惩罚我们。后来,堂主就来了,说没事了,就把我们带走了。至于堂主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们真不知道。他是堂主,我们不敢问。”彭玄一揪着他走进草荡。那个人大声哀求着:“彭堂主,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都已经说了!堂主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过了一会,两个人从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衣裳。彭玄一吩咐道:“先把这些人带回去,不要为难他们,明天交给叶堂主。他们只是受到吴起的迷惑,将来仍可归入灰衣堂。”那些人千恩万谢。陶逢摇头叹气,似是也有些后悔。颜祺这时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轻声说道:“深更半夜的,待在这里总不是个事。还是赶紧走吧”。说着便走在头里。彭玄一将手绢交给韩云:“查清楚是谁报的信,将来我要好生报答。”韩云点头应下。彭玄一说:“你们赶紧去追赶颜旗主吧,我还要穿过草荡,继续去办事。”韩云说:“彭长老,属下担心前面还有危险,要不要我们护送你过去?”彭玄一想了一下,转身去找陶逢细问。陶逢发誓说,他们只有这一处埋伏。彭玄一点了点头,又跟韩云交代了几句,便独自去了。韩云带着人去追赶颜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