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山小屋,无涯大师让祁少城一个人进去,自己留在外面和乡野三奇聊天。祁少城激动的推门进去,见父亲身着僧衣正在闭目默念,上前便跪倒磕头。祁天百睁开眼,见是儿子跪在面前,赶紧弯腰扶起他,默默看着儿子,心情激动了一会之后,慢慢恢复平静:“你怎么来了?你祖父的身体怎么样?”祁少城抓着父亲的手说:“孩儿想念父亲,就想着顺道来看看。我已经拜了乡野三奇那三位大侠为师,二师父胡大夫医术高明,有他随时看护,祖父的身体调养得很好,父亲尽管安心修行。”祁天百这才放心,慢慢闭上眼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尽量平静的说道:“你已经见到我了,早些回去吧。不要打扰我在这里清修。”祁少城仍然跪在那里:“父亲尽管打坐,孩儿只想再多陪爹爹一会,然后就走。”祁天百没再说什么,口中继续开始默念,尽量平抑内心的激动。
坟前的香火燃尽了,吴秋遇和一行师兄便向他当年和师祖爷爷一起住过的小屋走去。到那的时候,却见无涯大师和乡野三奇站在小屋外面,不由得有些讶异。吴秋遇上前打招呼:“大师,三位大侠。”四个人都认得他。陈康开口招呼道:“小兄弟,你也来……哎哟!”他一激动,扭到肩膀的伤口,疼得叫了出来。吴秋遇惊愕道:“你……怎么了?”胡大夫说:“他中了鲜子汤的毒针。正好,你是神医的徒弟,看看他的毒完全消了没有。”
吴秋遇上前查看了陈康的伤势,想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出塞子,轻轻在伤口处滴了几滴药水,又观察了一会,说:“应该没事了。看来大家已经及时处理过了。”胡大夫看着吴秋遇手里的小瓷瓶,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灵丹妙药?济神医留下的?”吴秋遇说:“这是贺兰映雪,我们从西域带回来的。”“贺兰映雪?”乡野三奇无不惊讶。就连无涯大师脸上也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吴秋遇便把陪同丐帮倪帮主去西域寻找贺兰映雪的经历简要说了一下,不过对赐熊双怪并没有过多提及。众人都觉得神奇。吴秋遇知道无涯大师和胡大夫都是济世救人的好人,就把身上的贺兰映雪拿出一些,分别给了无涯大师和胡大夫一点。胡大夫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无涯大师也连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小施主。”
陈康忽然问道:“哎,小灵子那丫头呢?她不是成天跟你在一起么?”吴秋遇黯然道:“在蓟州的时候,她忽然就走了,我现在也在找她。听一行师兄说,前几天她来过这里,我想应该还在五台山吧。”陈康说:“那就好办了。过几天,铁拳门和丐帮比武,小丫头肯定会去看热闹。到时候,我们帮你一起看着她。”吴秋遇连声道谢。
胡大夫忽然说道:“说起这次比武,透着几分邪门。铁拳门虽然在朔州小有名气,怎么敢跟丐帮直接叫板?”吴秋遇说:“好像是扬言给成三路报仇。成三路跟着曾公子偷袭丐帮太原分舵,在五丈窑台被打断手脚。铁拳王就是借着这个由头,一出关就在朔州忽然发难,接连抓了好几个丐帮弟子,还打伤在朔州主事的八袋长老肖大可。”陈康骂道:“太嚣张了!他就不怕丐帮群起而攻之,灭了他铁拳门?”无涯大师摇头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倪施主心慈仁厚,怎会做出这种事?”
吴秋遇说:“是啊,倪帮主当时飞鸽传书,只叫报官处理。惊动了官府,铁拳门也只好放人,但是又遍发武林帖,让山西各门各派都来五台山观看比武,迫使倪帮主只能答应。”陈康说:“倪帮主还真给他脸。要是我,直接派人灭了他。”丘壑说:“武林贴一撒,大家都知道比武这件事。如果丐帮不应战,倒像是怕了铁拳门,白让他占了声势。所以丐帮是非应战不可。”陈康说:“那姓王的图什么?他真以为能赢得了丐帮帮主?到时候一败涂地,岂不是在更多的人面前丢人现眼?”
无涯大师说:“他倒也不是等闲之辈,与丐帮的倪施主胜负如何,老衲无从判断。只是他刻意在五台山安排比武,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丘壑惊讶道:“大师也有这种感觉?我就猜想王俊昌别有算计。”无涯大师微笑道:“丘大侠说来听听。”丘壑说:“铁拳门不过是偏居朔州的一个小门派,而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他能当着众多武林同道的面跟丐帮帮主交手,就算真的落败也不会太丢人,大不了回去老实几年,在当地仍能呼风唤雨。万一侥幸能赢,或是输得并不难看,那他就名扬天下了,从此江湖上谁还敢小觑?”胡大夫点头道:“他还真能算计。”丘壑的分析和郝青桐如出一辙,吴秋遇听了更加觉得就是如此。丘壑说完,看着无涯大师:“刚才只是丘某的浅薄之见,不知大师以为如何?”无涯点了点头:“丘大侠的分析很有道理。老衲以为,还不止如此。”吴秋遇和乡野三奇都不禁一愣,等着听无涯大师的高见。
无涯大师轻轻捋了捋白色的胡须:“今日鲜子汤忽然上门与老衲斗武,诸位以为他所图为何?”乡野三奇全都摇头。吴秋遇还不知道这件事,因此更觉惊讶。无涯大师缓缓说道:“明年,十五年一期的武林至尊推选又要到了。他是担心老衲前去争夺,因此提前来探个底细。”说起武林至尊推选,乡野三奇都不禁眼前一亮。丘壑说:“大师武功高深莫测,在江湖上早就广为人知。前两次大师都没有参加,这一次鲜子汤为何会突然关注起大师来?”无涯大师说:“老衲一向不关注这些事情,前两次参与争夺的高手又多,因此老衲没露面,也没人想得起老衲。这一次就不同了。现任武林至尊翁求和已失踪多年。两个徒弟虽然武功不弱,但一个志在行医济世,成了有名的神医,一个逍遥洒脱,更是不关名利。”
他说的两个人一个是吴秋遇的师父济苍生,一个是乡野三奇的结拜兄弟铁秋声,四人当然了解他们的为人,果然如此。无涯大师继续说道:“前任武林至尊散游僧早已离世,也没听说有后代门徒。武林世家江南花家,两次都参与了武林至尊的争夺,可惜都功败垂成。花向海不知所踪,花向荣落得伤残,虽然有个传人,但是听说武功远远不及其先祖。如此一来,‘散花仙翁’就只剩下鲜子汤一门可以重出再战。今日一见,功力果然高深,似有争夺武林至尊的潜力。看样子,这一次他是志在必得,所以对当今在世能够与他一博的人物都要摸个底,甚至不惜设计谋害。先前的两次,花向海和花向荣两位施主都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夺魁的,声势比翁求和施主都高,结果两次都是在与鲜子汤的交手中落败。据说,他们本来已经明显占了上风,忽然就败了,像是中了什么暗器。”陈康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骂道:“这个鲜子汤好不要脸!”
丘壑摇了摇头,说道:“‘武林巅峰,散花仙翁。雌雄双煞,了无神僧’。那当今武林的顶级人物,除了他,就只有您和少林寺的了然大师了,再有就是西域的雌雄双煞。”无涯大师说:“老衲无心于此,我想少林寺的了然大师也是不会去的。我们顶多去做个见证。”陈康叫道:“难道要眼看着把武林至尊让给鲜子汤那个混蛋,或是西域那两个凶残的煞星?”无涯大师说:“施主不必过于迷信那几句歌诀,其实武林之中的高手数不胜数,只不过由于种种因由,大家并未留意。比如丐帮的历任帮主,身上兼有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实力不容小觑。很多武林人士,虽然知道丐帮的实力,也敬佩丐帮帮主的人品和武功,但是很难接受由叫花子来领导群雄,自然不会乐见丐帮的人来争夺武林至尊。而且,丐帮中人一向以懒散自居,无心贪取各种虚名实利,要不然也不会叫丐帮了。”乡野三奇听了,不禁点头。
无涯大师继续说道:“嵩山派本来也有几位高手,十几年前忽然发生变故,闹得各自失散,只留下韩禅一脉。后来韩禅施主意外坠崖,英年早逝,嵩山派才渐渐败落。”丘壑道:“说起嵩山派,确实可惜。二十年前还是鼎力一方的实力门派,没想到如今没落成那个样子。”无涯大师说:“相信武林之中还会有很多新起之秀的,就像翁求和施主当年那样。”陈康看了一眼吴秋遇:“小兄弟,你可以去。你是翁求和的门下,武功不错,再练个一年半载,应该有一博的实力。”吴秋遇摇头道:“我……不行的。”
丘壑问道:“大师,依您所见,当今武林,有哪些人能够参与争夺?”无涯大师说:“老衲向来不关心这个,所以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眼下离大会之期已经不远,接下来这一年里,有志于此的人会纷纷显露出来的。”丘壑说:“可是参与武林至尊的争夺,需要由十八家门派组成的武林盟发放邀请门帖才行,只怕有些人虽然功夫过硬,却因为名望不够得不到参与的资格。”无涯大师说:“少林、武当、丐帮等几大门派的公选人德高望重,历来把这种事情处理得很好,这个不必担心。倒是有些人自己心急,非要折腾出点动静了。”丘壑马上想到了铁拳王:“大师是说,铁拳王这次跟丐帮的倪帮主比武,为的是一张争夺武林至尊的门帖?”无涯大师说:“我想他应该有这个考虑。”陈康说:“那这个热闹更得看了,说不定还有什么人物会跳出来。”
这时,祁少城从小屋里出来,轻轻把木门带上,看到吴秋遇,也上前打招呼,免不了又问起小灵子。吴秋遇再度黯然。陈康又在旁边安慰了他几句。无涯大师便带着众人回寺中喝茶休息。
吴秋遇说出丐帮肖大可的事,请无涯大师过去看看。胡大夫也说跟着去瞧瞧,丘壑、陈康和祁少城也只好都跟着去了。于是便由一行和尚带路,同去丐帮弟子安身的僧舍查看肖大可的伤势。
黎苦禾等人见到跟吴秋遇一起来的老和尚,想到应该是无涯大师,便拱手参拜。肖大可也要起身行礼,无涯大师赶紧示意他躺好。肖大可简单介绍了自己受伤的经过,吴秋遇也说明了自己处理的方式。无涯大师一边听,一边察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胡大夫也去诊看了一遍,想了一会,对无涯大师说:“大师,我觉得秋遇少侠的处置甚为妥当。换作是我,也未必想得那么周全。”无涯大师点头道:“不错。要说医治,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处置了。”
众乞丐面面相觑,然后又都看着吴秋遇。吴秋遇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于是对无涯大师说:“大师,他们此来,是想求得大师秘制的灵药,盼能早日恢复。”无涯大师道:“嗯。老衲虽然没有手段另行医治,平日倒是做了一些药丸,或许对肖施主的伤情有所帮助。一行,你现在就去找印德,把白匣子里的药丸拿几粒来,送给丐帮的几位施主。”“丐帮的几位施主?啊,哈哈哈哈。”陈康忽然大笑起来。众人都不解的看着他。陈康自知失态,赶紧笑嘻嘻解释道:“佛门弟子叫惯了施主,按说原也没错。只是今天遇见的是丐帮弟子,恐怕他们不但不是施主,还要从寺院里讨些施舍呢。哈哈哈哈。”说着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哪注意过这种事,忽然听他一说,不禁愣了一下,接着也都笑了起来。就连无涯大师和丐帮弟子也都跟着笑了。陈康说:“我这个人闲散惯了,满嘴胡说八道,实在对不住。请大师和小兄弟继续给丐帮的兄弟们诊治,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大哥,少城,你们要不要一起到寺院里逛逛?”丘壑和祁少城对受伤的叫花子真是没什么兴趣,便跟无涯大师和吴秋遇说了一声,跟着陈康一起走了。小僧一行出了门,先给丘壑、陈康他们指引了方向,然后就去找印德和尚拿药。
大香炉旁边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三个不同颜色的木匣子。一个小和尚坐在后面接待过往香客。印德和尚站在旁边看着。进香的人从大殿出来,都会上前述说病情,讨要几丸灵药。小和尚总要细致询问几句,才会根据情况,从不同颜色的木匣中拿取药丸,每次发放的数量也多少不一。印德和尚看了,频频点头。
这时,来了一个挑担的货郎,往桌子那边看了看,放下担子,到大殿里进了香,出来走到桌前,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师父,我刚才进了香,你也给我拿几丸药。”小和尚问他:“施主有何病症?”货郎愣了一下,看到桌上有三个不同颜色的匣子,好像明白了,于是说道:“哦,中毒了。有没有解毒的?给我拿几丸,越多越好。”小和尚拉开黑色的木匣,忽又停住,问道:“施主中的是什么毒?是误食了毒物还是被蛇虫咬了?”货郎说:“我走南闯北的,到处走,已经记不得那么准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小师父,你就给我拿几丸解毒的药吧。”
小和尚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印德和尚。其实印德一直在看着那个货郎,开口说道:“施主,贫僧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知道对症下药。敝寺不吝惜药丸,只怕发错了药,反耽误施主的病情。还请施主将缘由据实相告,我们也好酌情拿药给你。”货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下了什么药。还请两位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一救。”“被人下药?”印德和尚不由得打量了他几眼,“那就更需慎重。正好敝寺的住持方丈通晓医道,我这就带你去见,看能否为施主解毒消灾。”货郎赶紧摆手道:“不必了,多谢师父。我只想讨几丸药,回去慢慢吃。我还要急着赶路。只求师父给我几丸解毒的药就是了。”印德和尚劝道:“药丸不比他物,不能乱吃。为了施主的安康着想,还请施主少留片刻,让方丈师兄给你诊治为上。”货郎有些着急:“真的不用了。小师父,你快些给我拿药吧。”说着两手就扶到了桌案上。小和尚摇了摇头。货郎忍不住了,直接动手去抢那黑色的木匣。小和尚惊了,慌忙把黑色药匣抱在怀里。印德和尚见了,急忙出手阻止。没想到那货郎竟是个会武功的,一边推挡着印德和尚,一边去追抢小和尚怀里的药匣。
印德和尚看出这人不是普通的货郎,而是前来抢药的,便不再手下留情,认真与他交起手来。那货郎顾不得再争抢药匣,只得先专心对付印德和尚。只过了七八招,印德和尚就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急忙大声喊道:“一明,抱着药匣……去找方丈。”小僧一明把三个药匣摞在一起,正要抱起来。那货郎急了,急忙奋力去抢。印德和尚从后面伸手抓去。货郎觉得印德和尚也实在难缠,便想着先打发他,他突然反手捉住印德的手臂,一转身,右拳便向印德的肋下打去。印德右手被他捉住,身子已经无处躲闪,只得抬左手格挡。那货郎并不撤手,而是直接往印德的小臂上打去。印德和尚惊叫一声,顿觉手臂酸麻。货郎趁机将他的左臂也抓住,两手拉着印德的两条手臂向外一扯,脚下同时一绊,便将印德和尚摔了出去。小和尚刚把药匣抱起来,一下子又惊得掉回桌上。
正好丘壑、陈康带着祁少城逛到这里。看到印德和尚吃亏,陈康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在佛门净地撒野!”祁少城也是热血少年,看到货郎正奔小和尚一明逼去,便快步上前阻止。货郎听到有人喝喊,也感觉到有人扑来,便暂时不理小和尚,转身对付来人。祁少城也没打算跟人动手,只想着救下小和尚,见货郎停手,也就侧身护住小和尚,让他快走。小和尚再度抱起三个药匣,转身要走。祁少城用身体挡住货郎,掩护小和尚离开。货郎急了,伸手就要把祁少城推开。祁少城好歹也是自幼习武,最近又得乡野三奇指点,自然不会轻易被他推倒,闪身躲过之后,便出手拦挡。那货郎急于从小和尚手里抢夺药匣,见祁少城执意阻挡,便有些生气,对着他的肩膀便大力一掌拍出去。
祁少城仗着身上也有些功夫,便抬手格挡。那货郎忽然将手掌丐帮方向,猛地划到他面前,另一只手便向他胸前推去。祁少城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眼看那只手掌已经攻到面前,慌忙两手掩护,胸前便露出了空当。货郎的手掌推到祁少城的胸前,忽然一发力,便将他推翻出去。祁少城惊叫一声,仰摔倒地。陈康本就担心祁少城吃亏,早已跟到近前,见徒弟果然吃亏,便亲自出手跟货郎打了起来。这时印德和尚也缓过劲来,见陈康似乎也占不了上风,便再度上前,跟他一起对付货郎。货郎的武功不弱,跟陈康和印德两个人动手,也丝毫不显得吃亏。丘壑手扶着铁扁担,在一旁看着着急,却碍于江湖规矩,不好意思再上前参与围攻。
小僧一行按无涯大师的吩咐来找印德和尚取药,却看到这里已经打了起来,赶紧上前问一明:“师兄,怎么回事?”一明先往旁边跑出两步,才慌乱的说道:“那个人想抢药丸!你腿脚好,快去报知方丈!”说着,抱着药匣就跑。一行又往那边看了两眼,赶紧回去找无涯大师报信。
无涯大师正在方丈室和吴秋遇、胡大夫一起研讨药方。一行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方丈……不好了……印德师父……还有那两位施主……跟人打起来了……要抢药……”无涯大师一惊,站起身来:“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稍坐,我去前面看看。”吴秋遇和胡大夫牵挂祁少城和丘壑、陈康,也都跟着一起出了门。
陈康与印德和尚一起缠斗货郎,却始终不能占据上风。看得出来,那货郎还是留了手的,并没想把这二人怎样,好几次要打到要害时都及时收手。印德和尚被一脚踢出,随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向货郎打去。货郎赤手空拳与二人交手,其中一个手里还多了棍棒,顿时感到有些别扭。他虚晃一招,猛地窜到货担旁边,将扁担一折,从中间抽出两根暗藏的钢刺(是一对又尖又长的四楞钢锥),瞪着二人说道:“我只是来拿药的,不想跟你们争斗!”他声音忽然不哑了。印德和尚叫道:“贫僧好意,要请住持师兄为你诊治。你却不通情理,硬要抢夺。今日定要问出你的实情!”说着,手里挥着棍棒冲了上来。陈康知道印德和尚不是他的对手,也只得同时跟上。货郎一手用钢刺挡开印德和尚打来的木棒,一手挥钢刺向陈康挑去。陈康慌忙一躲,但还是被他的钢刺在身前划了一下,胸前的衣襟都挑开了。丘壑大惊,担心陈康有失,赶紧操着铁扁担冲了上来。
货郎也没把丘壑放在眼里,只用左手的钢刺去拨挡他的铁扁担。没想到丘壑的力气很大,铁扁担也沉重,只听当的一声,震得他左手发麻。货郎一惊,急忙将右手的钢刺刺出。丘壑后退了一步,挥起铁扁担再度打去。两个人便斗在了一起。他们二人手里都有铁器,印德和尚和陈康知道自己上去也帮不上忙,便站在一旁观战。祁少城走到陈康旁边,关切的问道:“三师父,你没事吧。”陈康看了看胸前裂开的衣襟,叹气道:“咳,手里没有家伙,还真是不行。”
那二人兵器相接,仍在打着。丘壑的优势在于力大扁担沉,要以刚猛取胜。货郎的优势在于灵巧多变,招式奇特。十几招过后,仍然难解难分,但是陈康已经看出来了,大哥丘壑不是那人的对手。虽然场面上没分出胜负,但其实货郎已经占了上风,他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刺中丘壑的要害,但都及时收手,结果反倒被丘壑的铁扁担逼开。货郎知道继续缠斗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便想着尽早脱身,于是左手的钢刺向丘壑的面门一划,右手的钢刺同时刺向他的腰腹。丘壑并未躲闪,反而将举起的铁扁担用力向他的头顶砸来,不知是他疏忽大意了,还是有意为之。货郎满以为能将丘壑逼退,自己好趁机脱身,因此全力进攻,并未做任何防范,眼看他不但没躲,反而发狠进攻,不由得心中一慌,已经来不及退闪了,只得尽量侧头,把手里的钢刺继续刺出去。陈康大惊,想上前扑救可已经来不及了。
铁扁担砸向货郎的头顶,钢刺刺向丘壑的小腹,眼看两个人就要同归于尽了。陈康、祁少城目瞪口呆。印德和尚不忍看那惨烈的场面,赶紧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并没有任何动静,印德和尚睁开眼。只见那铁扁担距离货郎的头顶只有两寸,幸亏被吴秋遇紧紧抓住;钢刺几乎触到丘壑的衣襟,已经被无涯大师攥住。印德和尚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陈康和祁少城仍心有余悸,赶紧上前看问。
吴秋遇把铁扁担从货郎头上慢慢拿开,对丘壑说:“丘大侠手下留情。”无涯大师收了货郎手里的钢刺,又递还给他:“施主,切不可枉伤人命。”丘壑把铁扁担拄到地上,爽朗的笑道:“哈哈,幸亏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和这位老弟真就同归于尽了。”货郎看到吴秋遇,似是忽然愣了一下,赶紧转过脸去,哑着嗓子对无涯大师说道:“大师。晚辈此来,只想讨几丸解毒的药丸,不想闹出误会,惊扰了佛门净地,还望大师见谅。”
无涯大师轻轻拿住他的手腕。货郎本来是要躲闪的,可是无涯大师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看似漫不经心的,忽然就把他的手腕拿住了,而且捏得很牢。货郎惊愕的看着老和尚:“大师,你这是何意?”无涯大师在他腕上摸了一会,松开手,笑道:“施主身强体健,并无任何病症,不知为何要来索取敝寺的药丸啊?”吴秋遇一直盯着货郎手里的钢刺,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货郎嗓子里轻轻咽了咽唾沫,仍旧嘶哑着说道:“我来求药,不是为我自己。是我家里一位长辈,遭人算计,中了毒,危在旦夕。听说大师这里有灵丹妙药,才让我来向大师求得几丸,也好回去保命救人。”
无涯大师说:“既是中毒,就该早请大夫解救,为何舍近求远哪?再说,老衲这里的药丸,并非什么灵丹妙药。我的解毒药丸只能勉强应对寻常的虫蛰蛇咬、毒草蘑菇之类,施主所说的遭人下毒,只怕是专有解药,老衲的药丸未必管用。正好,有两位大夫在这里,你可以找人把病者送来,也许他们有办法解救。”货郎偷偷看了一眼吴秋遇,低头说:“我家长辈……出不得门。只求大师赐我几粒药丸带回去,或可救命。”吴秋遇上前说:“病人现在哪里?如果不是太远,我们可以上门去看看。”“不,不用了。我家离此几百里,不敢有劳大夫。”货郎连连摆手,却始终不敢看吴秋遇。陈康在一旁说道:“几百里?嘿嘿,就算现在真有灵丹妙药给你,等你赶回去,病人也早该毒发身亡了。”
货郎沉默了一会,说:“无论如何,请大师赐我几丸丹药,晚辈回去也好有个交代。”无涯大师说:“施主想要,老衲不会吝啬不给。印德,药丸呢?”印德和尚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正在怯生生走来的小僧一明,赶紧招呼他过来,从黑色木匣中取了七粒药丸。货郎将钢刺插在腰间,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去接。印德和尚想到他刚才的无礼,不太愿意把药丸给他。无涯大师见了,示意他不要执念。印德和尚这才把药丸放到货郎的手里:“拿去,好生看护家人,不要再到处惹事。”“多谢大师。”货郎捧着药丸,小心翼翼地走到货担旁边,找了块干净的绸布,把药丸包好了揣进怀里,转身对无涯大师拱手施了一礼,便急匆匆走了。
吴秋遇望着货郎的背影直发呆。陈康见了,笑着问道:“小兄弟,看什么呢?”吴秋遇说:“那个人好奇怪,我觉得他手里那个东西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陈康说:“装神弄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指不定是什么邪门歪道的人物。”一听到“邪门歪道”这四个字,吴秋遇心中一动,马上想到了北冥教(曾梓图就曾经说过北冥教是邪门歪道),不由得失口叫道:“是彭大哥!”
货郎走出佛光寺,迅速卸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果然是北冥教前任青衣堂堂主、现在是十位护教长老之一的彭玄一。他回头望了一眼山门,暗觉惊险,掏出包有药丸的绸子瞅了瞅,所幸把解毒的丹药拿到了,于是转身,快步离去。
陈康惊讶的看着吴秋遇:“你认得他?”吴秋遇点头道:“嗯。我们在贺兰山相识。第一次就见面,就险些被那两支钢刺伤到,后来成了朋友,我说他手里的东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只是他声音有了变化,也一直没让我看到正脸,所以一时没认出来。现在想想,那身形体态,必是彭大哥无疑。”陈康说:“我还觉得奇怪,他刚才一直不敢看你,尤其是你说愿意上面瞧病的时候,看他那个慌张的样子,原来他认得你。”陈康停顿了一下,捏着下巴继续说道:“他认得你,却又不敢正脸相见,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觉得心中有愧。”吴秋遇心中一惊,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灵子,但心念一闪也就过去了,料想彭玄一应该不会对小灵子不利。
吴秋遇正在胡思乱想,丘壑开口问道:“秋遇兄弟,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吴秋遇跟这些人都很熟,也就没有隐瞒:“是北冥教的彭玄一大哥。”“是北冥教的人?”乡野三奇不禁面面相觑。无涯大师也颇感意外。在蓟州城北的府君山,无涯大师和吴秋遇、曾梓图等人在一起,曾经遭受北冥教烈焰旗和旋风旗的围困,也听曾梓图说了不少关于北冥教的事,没想到北冥教的人今日居然找上门来。印德和尚与祁少城对北冥教不甚了解,倒是对那几个人的惊讶觉得很好奇。吴秋遇说:“嗯。他以前是青衣堂的堂主。北冥教刚刚经过变故,他现在已经是北冥教的十位护教长老之一。”丘壑更加惊讶:“秋遇兄弟怎会对北冥教的事如此了解?”吴秋遇说:“我也是无意之中赶上了。除了彭大哥,我跟北冥教倒也没什么交往。”陈康忽然说道:“北冥教的护教长老应该坐镇在北冥教的总坛挂月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吴秋遇说:“我也正觉得奇怪。”
丘壑沉思了一会,忽然说道:“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敢与秋遇兄弟相认,想是怕被说破身份。如果他真的是你所说的北冥教的长老,他乔装来到这里,骗取无涯大师的药丸,必定有所图谋。”“也许真是有人中了毒,让他来找药的。”胡大夫毕竟是个大夫,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和丘壑有所不同。陈康说:“二哥,你没听秋遇兄弟说吗,他可是个长老。什么人中毒,能让一个护教长老亲自出来找药?还打扮成那个可怜样子。难道是他们教主被人算计了?这北冥教的内讧也太离谱了。哈哈。”
丘壑和胡大夫也觉得不可思议,一笑置之。无涯大师却觉得事有蹊跷:“如果真是北冥教的重要人物被人下毒谋害,那用的定非寻常毒药。只怕老衲的药丸救不了他。难道刚才那位彭施主并不知道秋遇施主身上有解毒的手段?”说完了,他继续看着吴秋遇。听了无涯大师的话,吴秋遇心中更加迷惑。彭玄一知道他是神医济苍生的徒弟,也知道他身上有贺兰映雪,既然是寻药解毒,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反倒一直躲闪,倒像是不敢见面一样?难道……难道灵儿的失踪真的跟彭大哥有关?是他们把灵儿抓走了?
丘壑说:“如果真是北冥教的教主遭人算计,那恐怕今后江湖上又该不太平了。”吴秋遇一时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因为丘壑的话而有所触动。他跟北冥教的教主司马相打过交道,也知道司马相在蓟州被曾梓图设计擒拿,关在曾府花园的石洞中。司马相后来怎么样了,吴秋遇并不清楚。今天彭玄一忽然在这里出现,又是来为“家里一位长辈”求药的,那位长辈会不会就是司马教主?先前他孤身去西域盗取贺兰映雪,为的就是给司马教主恢复功力,难道这一次也是一样?难道,司马教主已经被北冥教的人给救出来了?那曾家岂不是很危险?吴秋遇开始为曾婉儿的家人担心起来。当然,更加让他担心的,是和曾家人在一起的柳如梦。想到柳如梦可能因为北冥教与曾家的仇恨而身处险境,吴秋遇的内心烦乱起来。
无涯大师请吴秋遇和乡野三奇师徒在寺院留宿。因为没有急事要办,而且这里清净,正好安歇,众人也就没有推辞。一行和尚听说吴秋遇暂时不走,也很高兴,在旁边殷勤的招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