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入魔,大抵便是阴冷、狂躁、嗜血、无情......以及这世间所能想象得到的,或者想象不到的阴晦。
所以,才有了来自石柱内的那声轻叹,以此来表达对于这种阴晦的惋惜。
石柱之内封印的,自然是沈傲君。那几乎集齐了天下所有高手,所施下的大阵,令得沈傲君所有的尝试,都成为了一种种徒劳的挣扎,被困其中。
而那持着铁棍的铁面人,则也是在无数次尝试无果之后,疲惫的离开了。
那片幽影里,也曾想就此将其一并留下。但奈何大阵初成,节外难免生枝。即便不愿,也只能任由着对方拖着伤躯,远遁而去。
沈傲君虽然被困阵中,但这大阵虽然难缠,却似乎是以困锁为主,并无灭杀之能。这也使得沈傲君虽然被困,却也无性命之虞。唯等时光静谧,却也孤独。
其实,被困于阵中的这些日子里,沈傲君也曾尝试着寻找破解之道。
但越是深究,越是发现这座大阵的不凡。
而今看得剑三千状似疯狂,却一脸平静的做着尝试,却也是只能无奈的叹息。
传说,泰山亘古长在,不知经历了几多春秋,乃是这天地间最为浓郁的气脉所在。
而这石柱,更是浸润无数春秋,可谓是地脉所化,天机所凝。
如今,又经由这万化结界触发,终是引动了这千万载的地势,浩浩荡的天机。
如此天时地利,又耗费无数高手修为的大阵,又岂能简单。否则,他们岂会在阵成之后,又离去的如此安心,不留痕迹。
目睹着剑三千的疯狂的,除了沈傲君,还有小六。
自打剑三千出现,虽然那一身令人心悸的诡异,总是无形的击打着他的心神。但也令的他的心中,升起了从未有过的信心。所谓的希冀,大抵便是如此生出的。
但是,在目睹了那全身包裹着坚冰,将自己视作垒石,一次次朝着那石柱轰砸而去。看似功成在望,却又一次次无功而返。
小六心中燃起的希冀,终究慢慢的冷却,直至熄灭。
薪尽,则成烬。而希冀之后,便是无尽的落寞,与黯然。还有因为落寞与黯然,而生出的一股子的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茫然中,就连小六也没发觉,自己究竟是在何时转身,麻木的迈着步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或许,这便是本能使然,常人终究难以抵挡。即便如小六这般优秀的探子,也是如此。探子,终究也是人。
但人入魔之后,又算什么?这个问题虽然没有答案。却也大抵能看出一些,比如,悍勇以及麻木。
悍勇,褒贬不一,但大体上还是誉多诋少。即便是剑三千那一身的森然,也无可否认。
但麻木,却是连毁誉参半也够不上。
但是当这个词用在此时的剑三千身上,却是多了一丝的色彩。
无论那石柱如何的震颤,却依旧巍然。无论自己如何的发力,那石柱却依然只是震颤。剑三千的脸上始终不见任何的变化。而后,便是继续增加着自己的力道,仿佛永无止尽。
“好了,这阵法破不开的。”沈傲君的声音从石柱内传出。虽然不知道剑三千因何而突然入魔,但可以想象这其中的变故定然凄凉。
因为凄凉,所以他不愿再看着自己的这个友人,再继续枉费心力。
“我的时间不多,所以我只能这么继续下去。”剑三千的声音沙哑,就仿佛隔着层层的厚纱。
他的意思很模糊,不知道这时间不多,究竟是要传达什么样的意思?
但石柱内的沈傲君显然听懂了一些,然后也看懂了一些,所以也就明白了。
剑三千已然入魔。所谓魔者,大多绝情灭性。而剑三千能出现在这里,又行这破阵之事。显然是耗费着无数的心力,方才在那重重魔念中,生出一股执念。
但心力终有尽时,这股执念,就连剑三千也不知道还能秉持到何时?也许是明朝,也许就是在下一瞬。
执念消,魔念起,从此绝情灭性。所以,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剑三千说的模糊,沈傲君却是听得明白。可那神魔剑典所生之魔念岂是寻常,更何况他如今也不过是个阶下囚。纵使手眼通天,却也是有心无力。
“和尚死了......”
石柱内,沈傲君的眼瞳突然一缩,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没有情绪,却自带一股落寞。沈傲君自然也生出了一股落寞,接的便是一股无措,及悔恨。
当初这泰山之约,谁人都知是个局。所以,沈傲君只身赴局。因为唯有入局,方能破局。只是这破局的代价,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然后,他们也死了......”
剑三千想说的,是那雷帝与西王母。但此时的沈傲君又哪里能听的出这其中的意思。
此时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副副画面。那是碧湖中的一座小岛,本该是人间仙境,却是狼烟四起,宛若无间。
原本的那些美好,尽数化作了乌有,从而化作了无力后的绝望。
然而,就如入魔后的剑三千不知绝望为何物一般。但一切美好化做乌有后,沈傲君心中的那股子无力,最终升起了一幅火焰。
火焰黑色,恰似地狱里的魔炎。那魔炎自沈傲君的身上蔓延,状如勺柄,恰似北斗。
一股澎湃自体内涌起,顺着那勺柄,扩散全身。
沈傲君自幼修行“星决”,虽以一技化万法,成就自身武道“乾坤八法”。但万变不离其宗,或者说万流归宗,其本源依旧是那“星决”。
“星决”包罗万千,但其中最为诡异的,便是那“七星魔变”。而这些年来,沈傲君的修为虽然不断增长,但这“七星魔变”却是依旧停留在最初的阶段。
而今,突闻变故。使得沈傲君心中魔火燃烧,原本停滞不前的“七星魔变”,也在这一刻终是再起点燃。
只见,那身躯上,那代表着勺柄的一个个节点依次亮起,最终在那火焰的煅烧中,化做黑色。就如薪火相传,虽是化做碳烬,却是更加的炽烈。俨然一代魔主新生。
而在这炽烈中,一道红影渐起渐伏,仿佛潮落汐涨。又似那北斗勺柄重若千钧,镇压着那红影不得翻身。
又听得一道清鸣响起,那红影渐渐抬首。原来,那是一只凤鸟。只是这凤鸟原本艳红,却是在那抬首的瞬间,渐染黑色。
凤鸟渐渐飞起,那一身的红艳,也越见黝黑,仿佛不染尽尘垢,便难以现凡间。
凤鸟最终化做黑色,飞跃在空中,而它的胸前,不见古文,唯见七星倒悬。
凤鸟落在沈傲君的肩头,沈傲君随着凤鸟渐渐浮起。望去,仿佛在他的肩头,生出了一对漆黑的翅膀。
石柱成阵,囚锁着沈傲君,其内自成天地。但天地有极限,石柱纵是高大,也是棱角分明。
沈傲君举拳向天,做握拳状。
就在此时,天际异象突生。只见七道星光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了这石柱上,似有感召。
七星天降,在这石柱顶上化做一道勺柄,道图天生。
石柱头顶,状似苍穹。于是,这片苍穹从此多了七颗星辰。
与此同时,沈傲君举拳向天,似要击碎天穹。而天穹在上,其势自然向上。而那凤鸟就在沈傲君的肩头,那拳头不偏不倚的自那凤鸟胸前掠过,便带起了那倒悬的七颗星辰。
拳上的倒悬七星,随着沈傲君的拳头,与那天穹上的七星从此相交。正反七星从此相融,不分彼此。
沈傲君这一拳,出得极快,收的也是毫无花巧。只是这一放一收间,却是将那天穹上的七星,一并扯落,收于拳间。
七星印于苍穹,骤然无踪,便在那里留下了一片空洞。
空者,通也。洞者,道也。一道清风自空洞间而来,荡漾着外间的气息,那是山风的味道,也是自由的气息。
沈傲君拳间七星不过半尺方圆,那空洞即便连接内外,却也难以相同。
于是,沈傲君再次举拳,向着那片空洞砸去。既然无法相通,那便砸到相通。
与沈傲君持相同想法的,还有剑三千。
沈傲君身上突然发生的“七星魔变”,他混不在意,反倒因此而生出一丝的窃喜。或许,即便是魔,也不愿与孤独长伴。
就在石柱顶上,突现一道空洞时,原本就将自己视作垒石的剑三千,终于再次将自己砸了出去。只是这次,原本漫无目的的乱砸,终于有了目标。
一个,是“七星魔变”的新魔。一个,是弃神入魔的剑魔。
此时两魔皆朝着那空洞轰去,两相合一,落在了那石柱上,终是崩出了一道裂纹。
那裂缝极细,几不可见,就如那蜘蛛刚刚编织出的一角新丝。
但新丝终究是要化网,看着那到裂纹出现,沈傲君与剑三千不约而同的轰出了第二击、乃至第三击......
果然,新丝悄然蔓延,渐成网势。而那崩碎声,也渐渐的开始清晰,终可入耳。
小六终于听到了一道咔嚓声,虽然很轻,但很脆!